李振花完全不怕這些人,她讀書的時候,遇到的老師同學大半都是男人。


    可是和這些自以為讀書人的男人不一樣,她老師和同學都是奔走在為婦女爭取權益的一線上,呼籲廢除童養媳,呼籲反抗夫權,建立男女平等的家庭關係。


    這個新時代要解放的從來都不隻是被壓迫的男人,還有數千年來,一直被壓迫卻從來沒有被重視的女人們。


    而這幾個人,李振花隻覺得他們便是那封建殘餘分子。


    那些人看到李振花也沒有給麵子,反而說道:“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不回去嫁人,跑來管別人家的事情,這是什麽道理?”


    “可不是,女人就是這樣,當不得大事。一點事情就吵吵嚷嚷。”湯嬸男人見有人撐腰,立馬就跟上了。


    別說李振花,這下子胡寡婦也生氣啊。


    “古先生,話不是這樣說的,你們是讀書人,你們懂得比我們多,看的也比我們清楚,新中國成立之前,我們婦女們田裏的事情,犁田,播種插秧,收割,”胡寡婦本來聲音很小,越說越生氣,越說越大聲:“家裏的事情做飯,打掃衛生,養孩子,洗衣服,哪一樣我們沒做?””


    “那才是你們應該做的,真是國家大事,你們女人怎麽能摻和?”古先生道:“我聽湯家小子說,你們搞那個什麽機器就是被騙了。”


    “之前是我們還不熟練。打稻機絕對比稻桶快。”湯嬸說道。


    湯嬸的男人立馬道:“淨扯這些沒用的。”


    李振花立馬說道:“那我們不扯沒用的,這樣如何,你們家的田馬上也要收穀了。都是一畝田,我們來進行比賽。我們主任和你們古先生作為見證。”


    “比就比!”湯嬸男人立馬說道,他覺得自己不可能會輸。


    “比賽的話,如果沒有彩頭,那就沒意思了。”李振花說道。


    胡寡婦和湯嬸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笑意。


    她們倆都是做農活的一把好手,之前對機器不熟練,那個速度確實贏不了,她們倆承認。


    但現在可不一樣了,她們熟練起來了。


    李振花小聲對湯嬸說道:“張嬸,咱們的條件我都想好了,他不是說了嗎,如果你們贏了,他就跟你們姓嗎?我討厭別人叫你湯嬸,如果你贏了,以後別人叫你男人就叫張叔吧。”


    湯嬸搖了搖頭:“這樣不太好吧。”


    男人一聽這話立馬說道:“好,如果我們贏了,那她以後老老實實給我待在家裏,不許去城裏參加那什麽大會丟臉,也不要在我麵前提什麽大事,國家大事跟她一個女人有什麽屁的關係啊!”


    湯嬸給氣得不行,立馬就說道:“好!如果我們贏了,以後我們就是張家夫妻,大家就不能叫我湯嬸,必須叫我張嬸,你就得被人叫張叔。”


    張嬸的男人氣得恨不得上來打人,旁邊的古先生拉住了他:“你贏了不就什麽都解決了嗎?”


    張嬸的男人立馬就反應了過來,確實也是這個樣子。


    他們家聲音這麽大,外麵看熱鬧的人不少,這麽好笑的事情,立馬就在鎮上傳開了。


    幾個人出來的時候,大家還在湊熱鬧,有女人對張嬸胡寡婦說道:“那你們一定要贏,自古以來都是跟著夫家喊,我們也要看看他們跟著我們喊!”


    女人們覺得好玩極了。


    有男人也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對張嬸她們說道:“你們要是真的贏了,那就出名了。”


    可不是,現在有點事情可藏不住。


    張嬸說道:“那我們一定要贏給你們看,明天早上大家記得來看!”


    其實大家都很忙,但是架不住可以叫孩子們過來看。


    李振花晚上再三檢查了機器:“咱們成敗就在此一舉了!明天你們倆一定不要慌,隻要贏下來了,全鎮人都會知道這個機器好用。”


    三個女人加一個孩子就能贏另一邊的四個男人。


    這樣的好東西,到時候就不愁推廣不出去了。


    第14章 推廣打稻機(二)


    平城這幾天也迎來了好天氣, 振興機械廠卻迎來了新的問題。


    西南工業部送來培訓的技術人員全部完成了任務,準備回自己的工廠。


    這當然是天大的好事,但振興機械廠就麵臨著人手不夠的問題。


    平安完成了培訓任務以後, 再一次投入了自己的水輪機研究, 年英可算是能夠完成自己之前承諾的話。


    平安不需要管工廠的其他事情, 專心研究水輪機。


    平安一進工作室便是一整天。


    銷售部的部長過來看了好幾次。


    平安低著頭,正在澆築水輪機的轉輪。


    銷售部長看了一會兒, 心裏急著跳腳, 但又不忍心打擾她, 隻能轉頭去找年英這個年輕的廠長。


    “現在人少了,我們的新人上手也需要時間。”銷售部長說道。


    年英起身給對方倒茶:“不要急,優升機械廠提前跟我說了這個事情, 他們會幫忙,他們可以再叫一些人過來幫忙。”


    對方的廠還沒有正式開工,現在也正是需要地方培訓員工的時候。


    “再找人過來, 會額外增加成本,我們本身的生產線是夠了的。”生產車間的主任道。


    年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打稻機的生產線現在是什麽情況?”


    “除了我們送去農業部的機器外, 之前生產出來的打稻機也還沒有賣出去,全部都堆在庫房裏了,柴油機, 發電機, 碾米機, 都是供不應求,打稻機雖然生產流程更簡單, 成本更低, 可賣不出去是大問題。”


    年英沉默了。


    “老李說, 他也來跟你說過這個問題。”


    老李就是生產部部長。


    年英自然記得這個事情, 當時平安和對方論證了好一會兒,她支持了平安。


    “平安是一個非常厲害的技術人員,咱們廠有她,以後在平城肯定能站穩腳,可是她是搞技術的不懂銷售,她們讀書人,總有一些天真的想法,這也不是不好,但不適合做生意。”


    說起來,他是非常佩服平安這個人的,她搞技術是真的厲害。


    之前煤廠的發電機組出現了問題,偏偏美帝封鎖了出口,到處都找不到配件,平安知道了以後,在沒有樣機的情況下,她是憑借原本機組裏麵的圖紙,一點一點地磨出來配件,不比那些進口的差,與對方交好的同時又拿到了一大單生意。


    可問題是,平安她是讀書人,搞技術她厲害,做生意,她不行!


    生意就是生意,生產出來的產品都沒有人買,一直生產做什麽?


    之前已經把好幾台打稻機送到了農業部,也沒有了後續。


    很明顯就是沒有推廣出去,可是他們廠還在堅持生產打稻機,甚至還準備生產灌溉機。


    真的完全沒有必要。


    “您得想辦法,現在生產出來的打稻機還有兩百台,已經夠多了,就算是後麵有需要也足夠應對。”銷售部部長說道:“得把這條生產線讓出來。”


    因為生產太多,他們都不得不再弄一個倉庫出來。


    兩百台。


    年英心說,的確不少了,她得想個辦法跟平安說說這個事情。


    而且也不是停了這條生產線,完全可以讓出來一段時間,現在馬上就要進行城鄉交流大會了,到時候柴油機,碾米機等都會有更大的需求。


    晚上,年英跟平安說了這個事情。


    “你別生氣。”年英道:“等咱們忙過這一段時期,城鄉交流大會以後,咱們還是要繼續生產農業機器。”年英趕緊補充道。


    平安沒有生氣,她隻是有些失落,這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樣:“農業部那邊沒說什麽嗎? ”


    年英也想過這個問題,歎了一口氣,道:“我去問過了,我們拿出去的那幾台機器推廣都不理想,說是大家都習慣用稻桶了,都不想用這個機器。”


    平安嗯了一聲道:“我會再想辦法。”


    她也沒有說其他的,隻是低著頭繼續畫結構圖,年英看著她,莫名地覺得好心疼。


    “你別急,我還會在想辦法,我感覺是大家都習慣了做某一件事情,現在突然讓她們改變,他們可能就沒那麽願意了,反正不是你的機器的問題。”


    而此時,平安想起了還有一個樣機送去了雨蘭鎮,不知道會是誰在用,是不是也覺得不好用?


    雨蘭鎮本身就小,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平常也沒什麽大新聞,於是有點小事情都能傳得大家都知道,更何況是這種事情。


    湯家兩口子要比賽呢!


    一個用城裏機器,一個用稻桶,說誰贏了就跟誰姓。


    不到一天時間大家都知道了這個事情。


    傍晚,女人們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都在熱烈的討論這件事情。


    “湯嬸現在越來越硬氣了!”一個女人說道。


    “可不是,自從她去參加了那個農民大會,整個人都變了。”


    “你們今天沒有去看,湯家熱鬧得很,古先生她們都到了,坐了一大排人。”另一個女人神秘兮兮的說道:“要不是糧倉的那個小姑娘來的及時,湯嬸說不定要遭。”


    “現在都是新國家了,他們還來無緣無故打人嗎?”有一個年輕的媳婦兒有些奇怪,說道。


    “古先生那些人啊……”中年女人左右看了看,確定隻有自己人,這才說道:“你們嫁過來的晚,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我聽我媽說,以前古先生他們那個家族的人,把好幾個女人都沉了河。”


    “我知道這個事情,說是偷人了。”


    “胡說的,我媽認識其中一個女人,我媽說那是個特別好的女人,都在準備嫁衣了,是那個二流子偷偷去她房裏,她大叫出聲才會被其他人發現,就因為那個二流子跟古先生他們那一群人有關係,就說是這個女人放/蕩。”


    “那真是造孽啊。”


    “可不是造孽啊!”另一個大媽義憤填膺地說了起來,“說起來,胡寡婦剛來的時候,古先生不是也看不慣嗎?三天兩頭都說寡婦出來拋頭露麵有失體統。”


    “現在人家胡寡婦都在糧倉工作了,他兒子還在家裏沒工作呢。”


    “當初他還不收平安當學生,他就是瞧不起我們這些人,我那個時候經常聽到他罵平安是泥腿子,笨腦子,該滾回家去種地,最後他教的學生就平安進城裏讀書。”


    “這就打胡亂說了,我瞧著平安那個姑娘從小就腦子聰明。”


    “可不是,反而是他那個老來子,以前不是還常說當狀元也是可以的,現在怎麽不說了,笑死我了,前幾天我還看到他在鎮上吃酒不給錢被人罵了。”


    “真是活該!他們這是遭報應了!”


    大家說著說著心裏覺得痛快極了,古先生那一群人就是壓在她們頭上的那一把鍘刀,每次看到,都會覺得後背發涼,毛骨悚然。


    而現在,她們也看到了古先生這群人拿女人們無可奈何,自然心情激動,心裏覺得痛快極了。


    “明天比賽,胡寡婦她們贏了才好!最好讓他們都下不了台!”


    “唉,她們那個機器能行嗎?而且她們這邊就三個女人一個半大的孩子,對方是四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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