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子屋前。


    上白澤慧音穿著一身藍衣,站在門前,看著寺子屋的簷角的瓦片,那處正在落著露水,遠遠望去,就像是在落淚。


    「百十年前,我就站在這裏,遇到了你。」


    她笑著對著藤原妹紅說道。


    「現在看著劍哉的樣子,就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你的模樣。」


    藤原妹紅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詫異的問道。


    「我和他哪裏像了?」


    慧音搖頭說道:「這我也說不清楚,從第一眼見到他起,我就從他的那雙眼中感受到了對人生強烈的追求。」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藤原妹紅說。


    「所以我說他和你很像。」


    「我能明白慧音你為什麽會如此欣賞他。」


    皺著眉,藤原妹紅不解的問道。


    「隻是沒有理解他沉溺劍術的人,還要追求什麽人生。」


    慧音說道。


    「追求人生,其實就是追求自由。自由的去生,自由的去死,在他從白玉樓歸來後,他便向彼岸邁出了第一步。」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劍哉的方向說。


    「他是世間最清澈的小溪,如今在山野間自由的流淌,或許會遇到過險灘礁石,卻未見過真正的河道插口,沒有遇到過今天的選擇。」


    「如今他要麵對的是人類和妖怪最大的陰暗與矛盾,沒有人能夠逼迫他選擇,也沒有人有資格判斷其對錯。但無論麵臨怎樣的選擇,他都隻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看著天邊的黑雲和籠罩在雲裏的妖怪山,上白澤慧音欣慰的說道:「不過如今看來,他這種選擇裏透出來笨拙的意味,的確讓我很歡喜。」


    藤原妹紅看著慧音,再看了看環繞在寺子屋周圍的木柴和火油,說道。


    「所以這就是我們的選擇。」


    呼了口氣,吐了個煙圈,藤原妹紅將自己的煙使勁丟在了柴火上。


    昨夜瘴氣才臨,人裏的屋頂瓦片之間還有很多積水,一些幹枯的木柴也是濕意未除。


    然而藤原妹紅的火焰卻隨著心中的悲意,燃燒的熱烈,激烈明亮的火光將天上的光彩也遮蔽了。


    一聲聲驚呼在幽靜的街道中響了起來。


    藤原妹紅吸了口煙,然後隨即又把它丟在了地上,使勁的碾了兩腳。


    「這是我抽過最沒味的煙了。」


    上白澤慧音抬頭看著這煙熏火燎的天,平生第一次向莫須有的上蒼祈禱著……祈禱著自己這樣的舉動,能夠吸引更多的黑影,給劍哉爭取更多的時間。


    隻是她沒有想到,到來的除了黑影,還有別的什麽。


    ……


    ……


    黑影便是鴉天狗,幻想鄉武力最為強悍的妖怪集團。


    昨夜一戰之後,大天狗雖然沒有坐鎮人裏,但是妖怪山卻分出了七個小隊的鴉天狗,監督著寺子屋。由此可以看出妖怪山對寺子屋的看重。


    對於天狗來說,這隻是一個簡單地工作罷了。


    領導這兩百位天狗的妖怪不是別人,正是大妖怪九空熏。


    隻是今日的九空熏與昨夜不同,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妖氣,臉色也如同傳聞那樣蒼白著,實在沒有辦法將他與昨夜那位手段凶猛的妖怪聯係在一起。


    看著遠處寺子屋火燎的天,九空熏薄唇微啟,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有些意外。


    「活口?」


    一位身份不低的天狗,跪在他身前,稟報道:「藤原妹紅與上白澤慧音二人在寺子屋前,投降了。」


    縱使性情冷漠,心中也不由得多出一些意外之喜,但隨即又是被某種意誌撲滅。九空熏嘴角牽動了一下。


    「我還是小瞧了她們。」


    九空熏冷酷的雙眼中,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覺。


    「將她們關進地牢,然後想辦法逼問出警備隊名冊的下落,要快。」


    沉默了一會,九空熏又命令道。


    「派一些天狗去監視寺子屋的學生,必要時將他們挾來作為人質。」


    「是。」


    整齊劃一的天狗化作三道黑色洪流,繞著稗田家宅,斜掠過被捆綁的警備隊隊員的頭頂,消失在了天際。


    而當天狗離開稗田家宅後,九空熏的桌麵忽然裂開一道間隙,一隻手伸了出來,然後將一份信丟在了桌上。


    九空熏撕開信封,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信息,略一沉默,將剩餘的人手全部放回妖怪山。


    自己卻是緊皺著眉頭,看向了永遠亭的方向。


    有了什麽不好的預感。


    ……


    ……


    寺子屋前的死寂維持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愈發爆裂的火焰席卷著木柴,映在眾人的眼裏仿佛被一團火在心中燃燒。


    上白澤慧音看著被天狗護住的稗田阿求,眼神很是複雜,說道:「便是如此?」


    稗田阿求沉默不語。


    上白澤慧音輕歎了一聲,說:「像你我這樣的人應該很清楚,有些事情是不可能洗的掉。」


    稗田阿求抿著嘴。


    然後上白澤慧音微澀一笑,不再理會她,向著天狗走去。


    寺子屋前,那些明白慧音講的是什麽事情的人類們都低沉著頭,而那些不明白那些過往的孩子們則是完全沒有聽明白裏麵的深意。


    在天狗即將給上白澤慧音套上手銬的一瞬間,稗田阿求伸出了手,向她提出了一個問題。


    「我不知道你在我這個立場會做出怎樣的選擇,隻是現在我真的有一個問題要以學生的身份來請教您。」


    上白澤慧音神情漠然道


    「請說。」


    「我必須承認手上染著他們的血很不舒服,怎麽洗也洗不幹淨,一直以來我都認為我隻是無法擺脫當年的心理陰影罷了。」


    上白澤慧音皺著眉問道。


    「這話有什麽意義嗎?」


    稗田阿求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說。


    「我想象過無數次麵對生死時,我會如何淡然,會如何高傲的說些什麽,最後才發現骨子裏的我其實依舊是個貪生怕死的人,和閱曆知識沒有半點關係。」


    「知識與閱曆?」


    上白澤慧音沒有說話,隻是看向人裏的某個方向,失神。


    一直到最後,她的雙手被套上枷鎖後,稗田阿求也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藤原妹紅憐憫的看了她一眼,然後也抬頭看了看那個方向。


    眼角有滴眼淚,感動的即將落下。


    ……


    ……


    「走吧。」


    劍哉拍了拍青衫上的泥土,牽著依姬的手,漫步向前。


    人間之裏的天漸漸回複平靜,天光清明。


    綿月依姬睜著眼睛,她看向了泥地上的小坑,又看了看劍哉額頭處的血跡。


    雙唇微微顫動,想要說些什麽,卻什麽話也沒有說出來。


    這種近乎信仰一般的寄托,似乎也沒有什麽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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