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終於一躍落地,寶劍歸鞘,嘉柔再看那樹冠,竟被削成了一顆圓滾滾的樹球,沒有一處不圓潤。


    她不由“哇”了一聲,上前抱拳,由衷道:“壯士實在威武,壯士可還會旁的武藝,耍出來再讓龜茲人震驚震驚!”


    李劍抱著劍,冷冰冰問道:“那什麽狗屁公主,備了多少人要捉你?”


    “多則十一二,少也有三四,全是膀大腰圓,腱子肉驚人。”


    李劍倨傲地哼了一聲,忽然揚手。


    嘉柔隻隱見眼前亮光一閃,繼而便沒了影。


    她正怔愣著,李劍已朝七公主的方向努努下巴,“去她那處看。”


    七公主心中驚詫,不由要往邊上挪。隻稍一用力卻難移開,方驚覺自己竟是被固定於此。


    嘉柔湊到樹邊,但見一根根如牛毛粗細的銀針竟繞著七公主的身形,一根根透衣而入,全都釘在了樹上。


    她用力將針一根根拔.出來,竟不多不少有十二根,與她瞧見的日常跟在七公主身畔的豪奴數量一樣多。


    “哇,壯士,果然是壯士!”嘉柔的震驚難以停歇,震驚之餘又是巨大的驚喜。


    她蹭地轉首看著七公主,朝著她粲然一笑:“這位女郎,你來說說,你的人可能打得過我的人?”


    七公主看著她和李劍,咬牙切齒道:“潘安,做戲拙劣就請幫手,卑鄙!本公主現下打不過你的人,不見得日後打不過。你等著,等我廣羅天下好漢,定要將你一擒到手。”


    嘉柔“哈哈”一笑,“靜候佳音。”


    七公主氣得跺腳,轉身憤憤而去。


    嘉柔帶著李劍滿意至極離開都護府,薛琅在巍峨的門邊負手而立,望著她大搖大擺的背影,不由一笑。


    都護府門前依然人來人往,或是做買賣的商販,或是匆匆經臨的路人。原本裝扮簇新、長久徘徊在都護府門前想要自薦枕席的男子們,在這個早晨已然絕跡。


    他想起方才潘安在都護府扮演大男人的模樣,不由笑著搖一搖頭。


    待回轉身,見副將們正齊齊看著他,那眼中神色極其複雜。


    他臉色一沉,鋒利眸光一一瞥去。


    副將們轉身便跑。


    —


    嘉柔回到客棧,趙勇果不其然又在守株待兔。


    瞧她進來,便上前問她:“又去了何處?可是去尋了那薛琅?”


    “今日也無甚要做戲的事,怎會去見他。兒是遇見了兒的關門弟子白三郎,同他在外敘舊。趙阿姐未曾同世伯提起?”


    趙勇輕輕一拍桌案,“還扯謊。”


    忽然“噌”地一聲,趙勇頸子上一涼,無端端一柄利劍橫在他麵前。


    從嘉柔身後跨出個又瘦又高的冷臉郎君,麵無表情道:“想死,還是想活?”


    嘉柔大驚,忙要阻止,但聽從樓上傳來一聲情緒飽滿的呼喚:“夫子,潘夫子,徒兒來接你回莊子啦!”


    繼而一個似野牛一般的男子登登登踩著木梯跑下來,尚未挨近嘉柔,但見李劍手中劍未撤,卻一腿踢出。


    “騰”地一聲悶響,白三郎壯實的身形,結結實實砸到了幾丈之外的食案上。


    作者有話說:


    嘉柔:今日代入了男子身份,自覺我十分威武。看來,我這女扮男裝扮得極好,極適應。


    薛琅:本將軍雖然是真男子,可不知為何今日莫名其妙有些小鳥依人。此間原因我要好生想想。


    ————


    這章短小些,白天我看能不能再二更一章。如果能碼出來就還是十二點發,如果十二點沒更,就代表沒碼出來,大家別等,主要還是以淩晨0點的時間為準。


    第44章


    西川河流水滔滔。


    過了長安橋, 碩大的白家莊子便坐落在漫漫無邊的草原。


    兩隻白犬似箭一般向馬車竄過來,圍著馬車四周奔跑不停。


    嘉柔掀開車簾將腦袋探出去,兩隻白犬瞧見她, 當即一跳一跳要往車窗撲來。


    嘉柔微微一笑, 將手探出去,忽然想起跟隨在車邊上的李劍,連忙道:“你可莫動手,它倆是好的。”


    李劍一手抓著韁繩, 一手依然握著他那把劍, 隻瞥她一眼, 當做得令, 並未去拔劍。


    馬車另一邊的白三郎聞言, 隻往李劍身上探去一眼, 本要冷哼一聲耍耍威風, 隻將將哼出來, 便連帶的肋間的傷處疼得慌。


    他不由捂住了腰腹,待瞥見車廂裏的嘉柔,又忙鬆開手, 做出個全然不介意的模樣,“潘夫子, 莊子裏已備下盛宴, 就等夫子快快回家呢。”


    嘉柔看他這強顏歡笑的模樣, 心中很是憐惜。


    她原本答應跟著回來是為了一個月五個金餅的束脩, 現下因著白三郎因她而傷,便又搭上了一點真情, 先挑明他的意圖:“你放心, 你同巴爾佳姑娘的姻緣, 包在為師身上。”


    白三郎上回見他師父,還是在一水之隔的安西軍屯田處,當時她許下大話,言過不久她就要身價大漲。


    那時白三郎不知她這身價從何而來,現下自是明白的透透的。心中對夫子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論抱大腿,縱觀整個龜茲,還有誰的大腿比薛都護的粗和壯。


    此前聽聞夫子一心癡戀薛都護,而薛都護卻眼拙地看上那個方臉王懷安。現下大都護終於被夫子收之囊中,又蠱惑了權貴的心,還沾染了權貴的權,可見夫子一開始就瞄上了薛都護,這一選擇很是智勇雙全。


    馬車過了長安橋,終於停到了白家莊子門前。


    隨車的白管事連忙下馬,候在車廂外同她親切道:“潘夫子可醒著?先下車用過宴席,再午歇不遲。”


    此前她這個夫子的身份,莫說白銀親王不會親自迎接,便是連白管事也輪不到她。


    今日白家潛派馬車去城中接她,雖是白三郎打頭陣,白管事卻也專程相陪。


    做人做得十分客氣,前去客棧時帶了半馬車的厚禮,從大盛而來的布匹、莊子裏產出的菜蔬水果肉食、旁的草原部落上供來的冬蟲夏草與雪蓮,各樣都送了些。


    趙勇被厚禮打得暈頭轉向,稍稍一清醒便倒向白家,勸嘉柔快回去莊子指教白三郎。如此又能賺巨額束脩,還能遠離薛琅,簡直雙贏得不能再雙贏。


    待最後如同送瘟神一般將嘉柔送上白家的馬車時,簡直要喜極而泣。


    白家的車夫車馭的巧妙,停在莊子跟前時,正是午時三刻吉時。


    白管家客客氣氣將她往裏請,白家旁的仆從又浩浩蕩蕩前來相迎,領頭的倒是白大郎這位老熟人,雙手抱拳,麵帶愧色,“潘夫子願意回來,乃白家之幸,三弟之幸。”


    李劍的劍鞘當啷響了兩聲,護送她前來的兩位都護府的副將上前替她答話:“大都護有要事不能前來,專程派我等護送潘夫子。大都護交代,人生在世,稱心如意。若夫子在白家待得不稱心,他必親自帶兵來接夫子走。”


    這話硬氣得很,沒有半分藏拙。


    白大郎心知這是警告的什麽,忙道:“白家上下極看重夫子,必不能讓夫子受委屈。”


    一場宴席賓主盡歡,過去的不快彼此心照不宣,權當未曾發生。


    散席後送走都護府的副將,嘉柔依然回到她的偏院居住。


    李劍自是要住進她的院落,擇偏南的一間房而居。


    白家又為這位劍客配了兩個仆從幹些粗使活兒,以便於李劍不為俗事所累,能心無旁騖地保護潘安。


    考慮得著實十分周到。


    -


    翠綠無邊的草坡上,古蘭小姑娘坐在河畔的碎石上,小心翼翼舔著嘉柔帶給她的小糖人,又留心問道:“傳言說夫子竟同薛將軍是夫妻……”


    覺著夫妻這個詞不太準確,又糾正:“是妻妻……”


    似乎還不太對,又改了個說法:“是夫夫……”


    最後放棄了對兩人關係的概括,“夫子同將軍互為心上人,可是真的?”


    彼時嘉柔正在草坡上以溫習詩書為借口,在同白三郎商議如何給他的巴爾佳姑娘撐腰。


    李劍則抱劍站在她一丈開外,擺出個隨時要殺人的姿態。


    聽古蘭這般問,嘉柔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造孽呀,這般事關倫常的傳言連七歲小兒的純潔心靈都不放過,要讓他們過早的認識這世上的光怪陸離。


    白三郎以驕傲身姿接下這話頭:“當然啦,這世上除了潘夫子,還有誰配得上薛將軍?你能想象薛將軍同那個方臉近衛站在一處是何種模樣嗎?”


    小小古蘭雖隻有六歲,卻也已分得出“好看”與“似乎有些不夠好看”之間的區別。


    其中薛將軍同王近衛站在一處,就屬於那個有些不夠好看的。


    她輕易便被白三郎的理由說服:“夫子同薛將軍最配啦。”


    嘉柔揉一揉她的腦袋瓜,將她垂在肩上的一根麻花辮上沾的一縷羊毛摘去,“你小小人兒,知道什麽叫配不配。”


    古蘭篤定地點點頭:“奴就是知道。”


    她不由一笑,又去同白三郎商議巴爾佳之事。


    作為龜茲草原上最富有、地位僅次於龜茲王的親王家的老來子,白三郎同生父雖也是個王、可卻是婢生女的巴爾佳之間,差著幾輩子的姻緣。


    隻靠陰陽輪回,不知哪一世才能感動月老,真正喜結連理。


    如何撮合這二人,嘉柔也曾向比她更狡猾的薛琅取過經。


    最初她的想法是,幹脆讓薛琅也認巴爾佳做義妹,比她去認妹妹,要立竿見影。


    可是薛琅這廝對撮合旁人的姻緣完全不熱衷,並不想再多一個義妹出來。


    倒是也給她指點了一二。


    這一二是,她先往外頭放出消息,言她對巴爾佳十分看重。白銀親王一開始必定十分不悅,可聽旁人提得多了,漸漸便會麻木。


    等到合適的場合,最好是重大節慶上,草原上的大小王都出席,那時是她再認巴爾佳為義妹的最好機會。


    如此整個龜茲草原都知曉她同巴爾佳義結金蘭,白銀親王又無最開始的抵觸,白三郎同巴爾佳之間的姻緣才有可能成。


    白三郎在事關他姻緣的事情上十分聰慧,當下便提出了疑問:“這能成嗎?先把消息放出去給誰聽呢?總不能放給鄉民吧?”


    轉機來得簡直似提前安排好一樣。


    嘉柔回到白家莊子的第二日起,白銀親王家近乎日日都有各種王上門。


    一開始都會先同白銀親王敘一敘兄弟情,談一談當年畜牧的收成。


    中間便會將話題落到潘安身上:“潘夫子可在莊子裏?請他前來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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