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枕的臉本就透著一股如玉般的冷白,現在更是蒼白到毫無血色。他身上隻著褻衣,連頭發都沒好好梳理,顯然是急匆匆出來的。


    “不瞞世子,最近全城戒嚴,就是在抓溜進來的大金奸細,恐怕此人跟大金奸細脫不了幹係。”電光石火間,瀟月池已經將此事推到了大金奸細身上。


    “待我帶回去讓人好好查查,此事還望世子保密,別擾了好好一場春日宴。”瀟月池的眼神始終沒有從陸枕身上移開。


    他甚至細微到連陸枕每次眨眼都不放過。


    男人艱難地吞咽著,始終沒有將目光投向地上的女婢,隻是點頭,甚至不敢說話,連呼吸都變得輕微而急促,像是不願意嗅到這空氣裏的血腥味。


    .


    瀟月池偷偷派人將地上的女婢屍首帶走了,長泉領著人趴在地上打掃衛生。


    黃梅沒找到金簪子,氣呼呼的回來,看到趴在地上正在擦地的長泉,氣得一腳踹翻了他身邊的水桶。


    水桶裏麵的水蔓延開來,是淺淡的紅。


    黃梅下意識頓住。


    長泉道:“驚擾黃梅姑娘了,剛才有隻雞被抹了一半的脖子,卻不小心跑了,弄得到處都是血。”


    黃梅呐呐應一聲,然後下意識轉頭看向廂房。


    那邊,長泉正好收拾完了,退出去。


    黃梅抱著懷裏的花瓶,戰戰兢兢的進入廂房,然後蹲在床邊吸氣,吐氣,吸氣,吐氣。最後猛地一下伸手揭開垂落到地麵的厚實床帳,然後看到空無一物的床底。


    不見了。


    黃梅想到那桶血。


    她哆嗦著把手裏的花瓶放到桌子上,然後去了主屋。


    主屋內,蘇邀月還在睡,自家公子正站在香案前撥弄熏香爐。


    淺淡的香氣縈繞而出,像一座堆聚起來的小山。一層又一層的聚攏,然後消散。


    男人的臉掩蓋在熏香後麵,那從厚到薄的白煙貼著男子冷色的肌膚,沁入他的發絲裏。


    陸枕抬頭朝黃梅看來。


    隻一眼,黃梅仿若看到了山上枯枝之上凝結的那捧冷霜,直凍到了人心底。


    可等她再鼓起勇氣去看第二眼時,那種疏離淡漠的戾氣早已從男人身上消失。


    他正擺著手,玩弄那白煙。


    一簇一簇的煙,在他指尖繚繞,被輕柔地撥弄散開。


    隨著這樣的動作,男子發尾蕩漾,顯出幾分不能仔細分辨的愉悅。


    像是剛才發生了什麽好事。


    “公子,奴婢來看看蘇娘子。”


    “嗯。”


    陸枕淡淡應一聲。


    黃梅戰戰兢兢地走到床鋪邊,伸手撩開帳子一角,蘇邀月睡得酣熟,一個人卷走了所有的被褥,像隻熊寶寶似得抱著。


    “娘子,娘子……”黃梅輕聲低喊。


    蘇邀月被叫醒了,她迷迷糊糊睜開眼,正對上黃梅那張臉。


    “娘子,那女子不見了。”黃梅低聲道。


    蘇邀月一下起身,正欲說話,黃梅使勁朝她使眼色,蘇邀月扭頭,看到了正站在角落玩熏香爐的陸枕。


    注意到蘇邀月的目光,陸枕隔著薄薄的白煙朝她微微一笑。


    笑笑笑!你都要大難臨頭了還笑!


    蘇邀月起身,跟著黃梅去廂房查看。


    “有什麽異常嗎?”


    黃梅搖頭,然後突然想起什麽,道:“奴婢剛才回來,看到長泉趴在地上擦東西,桶裏的水都是紅色的。”


    “回來?你去哪了?”


    黃梅:……


    “奴婢聽說……有人掉了一支金簪子,就去找找……”


    蘇邀月:……


    “去把長泉找來。”


    長泉被找過來,蘇邀月背著陸枕問他事情。


    長泉還是那個說辭,並且說那隻逃跑的母雞已經抓到了,現在那盅老母雞湯也正在燉著,馬上就能端來給蘇邀月吃了。


    “真是老母雞?”蘇邀月盯著長泉不放。


    長泉垂首道:“是。”


    “剛才有誰來過嗎?”


    “沒有人。”


    長泉那裏是問不出什麽了,蘇邀月讓他回去了,並讓黃梅仔細觀察那個女婢是否還會出現。


    “月兒,怎麽了?”陸枕從屋子裏出來,隨手將一件鬥篷罩在她身上,“是不是又做夢了?”


    蘇邀月:……她是那麽膚淺的人嗎?


    “我夢到公子跟著別的女人跑了。”蘇邀月盯著陸枕,泫然欲泣。


    陸枕:……


    “不會的。”


    “你發誓。”


    “我發誓。”


    “那公子過來抱我。”小娘子伸出自己細瘦的胳膊,看向陸枕的眼神帶著委屈的害怕。


    陸枕垂眸,伸出雙臂,輕輕環抱住蘇邀月。


    那種鬆柏寒雪一樣的味道籠罩下來,帶著安撫。


    【我有點害怕。】


    蘇邀月伏在陸枕懷裏,隔著一層微冷的衣料,她能感受到陸枕的肌膚熱度。


    這種溫度,讓她下意識顫抖的身體逐漸恢複過來。


    蘇邀月緩了一會兒,她仰頭道:“公子在我睡覺的時候沒有見別的女人吧?”


    “有。”


    蘇邀月一瞬警惕,“誰?”


    “黃梅。”


    蘇邀月:……


    “那除了黃梅就沒別人了?你吃過什麽東西嗎?”


    “沒有,沒吃。”


    “那身上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


    蘇邀月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老媽子。


    陸枕伸出自己的手,指尖有點紅。


    那是被她剝核桃留下的痕跡。


    “有點疼。”


    這不是應該的嗎?


    現在最可怕的是那個女婢跑了!


    蘇邀月充電完畢,氣憤地推開陸枕,她懷疑那個女婢去給瀟月池告狀了,到時候瀟月池過來,一定第一個就拿她開宰。


    突然被丟棄的陸枕:???


    這一日,蘇邀月沒出去玩,就待在這院子裏,並且也不讓陸枕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然後她讓陸枕給她畫了十幾幅圖。


    包括但不限於觀音菩薩、如來佛祖、十八羅漢等等等。


    蘇邀月拜了一天,詛咒瀟月池暴斃,然後到了晌午十分,她得到了瀟月池突染風寒,臥病在床的消息。


    嗯?


    等一下,讓她吃點核桃冷靜一下。


    第42章


    割破命運的鐮刀


    今天是春日宴的第二日, 身為主人家的瀟月池卻沒有出現,聽說是感染了風寒,現在身邊圍了東泉山上所有的醫士和禦醫, 正在努力的治病。


    蘇邀月再次鄭重的將陸枕給她剝的核桃都奉獻給了那十幾幅畫像還願。


    “感謝觀音菩薩、如來佛祖、四大金剛、灶王爺……”


    陸枕:……


    男人坐在窗前,望著院子裏那株開得正盛的山梅。


    緋紅的顏色, 花蕊微黃, 邊緣呈現漂亮的胭脂紅。


    上一次他腦中出現文字是在昨日的投花宴上。


    當洛川捧著那株芙蓉花走過來的時候,陸枕腦中陡然浮現出一段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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