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想起那盞兔子燈,一時有些不知如何麵對明若,便沒應。不多時,幾個人已經走進了院子裏。


    藏星道:“明月,我們給你帶了些好吃的。”他舉起手上的東西晃了晃。


    明月假裝才發現他們過來,禮貌微笑打招呼:“師兄們怎麽過來了?”


    明若笑嘻嘻說:“明月師姐,近幾日你都在明月台上沒下來,我們有些擔心你,又正好買了些好吃的,便帶過來給你。”


    明月這幾日沒有下去,一來是心情不好,不大想見人,另一方麵,的確是修煉進入瓶頸,難以往前,這才請了假。


    “多謝。”明月道了聲,比了比屋裏的椅子,讓他們坐,自己去泡茶。


    明若沒坐,一副新奇模樣,睜著大眼睛在屋裏轉了起來,又轉到門外。她道:“原來明月台長這個樣子。確實有些冷呢,師姐。聽聞這是師尊以自身靈力化就的極寒之地,隻因為師姐體質特殊,師尊可真是好。”


    明月倒茶的手一愣,前幾次明若每回說起羨慕她的東西,都是要討要……


    她咬著唇不動聲色:“是啊,師尊他很好。”


    明若果然道:“不知我若是體質特殊,師尊會不會也能如此為我造一方天地出來?”


    明月道:“這是自然。明若師妹畢竟是……師尊的命定之人。”


    她看向明若,明若全然懵懂的神色,仿佛並沒有別的意思。


    明月一時茫然,卻見明若的眸色忽然一亮,她從明月身邊跑過,竟是拿起了那盞兔子燈。“明月師姐!這不是我的兔子燈麽?前些日子我還說丟了,怎麽會在你這裏?”


    她這話一出,在場的幾道目光紛紛投向明月。


    這話太微妙了。燈是明若買的,當時大家都看見了,大家更看見了明月當時也喜歡這燈,可是明若的燈忽然不見了,然後出現在了明月這裏,並且明月還有好幾日沒見人。


    或許正是明月偷偷拿了那盞燈,又不好意思麵對明若,所以才好幾天沒見人。


    很順理成章。


    沒人說話,但他們的眼神似乎表露出這種想法。明月被注視著,有些慌亂,但在這種時候,她卻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燈是我撿的……”好蒼白好無力的解釋。


    那燈是明若扔掉的,她當時確實覺得好玩,玩了一陣,但很快就覺得沒意思,所以便扔掉了。沒想到會在明月這兒。


    她怕明月說些什麽,索性先聲奪人。


    仍舊沒人說話,明月忽然間感覺到一種無力感,明明以前他們都會信任她的,可現在,她失去了這種信任。


    “那日我路過仰止峰,正巧在路上瞧見,這燈壞了,我便撿了回來,將它修好。”明月低下頭,為自己辯解。


    明若卻忽然紅了眼眶,帶著哭腔地開口:“師姐的意思是……我不好好珍惜它,還將它扔掉了?師姐……你未免太含血噴人。我很喜歡這燈的,它不見之後,我找了它很久,這事兒大師兄也知道,他可以為我作證。師姐這麽說,我本來還不想認為是師姐偷的,現在覺得,就是師姐偷的吧?不過是一盞燈而已,師姐倘若不肯讓給我,我自然不會奪人所好。師姐何必假惺惺地讓給我,又如此?”


    明若說著,竟哭了起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這下幾位師兄師姐都忍不住開口安慰明若:“小師妹,你別哭了,明月她不是這個意思……興許是這燈丟了之後被人弄壞了,正好被她撿到,她便將燈修好了。”


    藏星神色嚴肅,看向明月:“你快說話呀,明月師妹?”


    她能說什麽呢?明月看著他們著急為明若找托詞的模樣,心中隻覺得冷。


    “明月!”藏星吼道。


    明月被吼得一愣,她還從未對藏星如此對待過。


    “對不起,明若師妹,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說你不愛護它。”明月頹然道歉,她已經輸得徹底,毫無勝算。


    明若在安慰聲裏止住哭聲,抽噎著抬起頭來:“師姐,我知道,你是在記我的仇。你以為,我是故意要搶你的燈,也是故意要討要你的劍,倘若真是如此,師姐大可以直說,不必假惺惺的。”


    明若說罷,推開藏星跑了。


    藏星追上去,剩下幾位師兄師姐,麵麵相覷,場麵尷尬。幾位師兄師姐說:“明月師妹,你不會真是如此想的吧?因為小師妹她才是仙尊的命定之人……所以你才……可是這本該就是她的,如今明月師妹所得來的修為,還是她的呢。”後半句聲音很小,但傷人心的威力卻一點也不小。


    明月白了臉色,“我怎麽會……我自然不是。”


    幾位師兄師姐推搡一番,一聲長歎,離開了明月台。剩下明月跌坐在椅子上,桌上的茶香嫋嫋,熱氣還未散去,但再沒人喝了。


    明月撐住額頭,她原本還懷疑自己錯怪明若,可今日一看,明若她的乖巧可愛,從來沒有對她明月的份。


    明若對她有敵意。


    這倒也尋常,倘若她是那個被竊取了人生的人,她也看不開。倘若能將這一切還給明若該多好?可是明若身體太差,無法交還。


    明月腦子裏又迅速地冒出另一個念頭,離開這裏,等到日後明若身體能承受換命格了,再回來將命格還給她?


    可是……可是她真的愛著秦絕。


    那個高高在上的、如一輪皎月隻能仰望的鶴微仙尊。


    明月腦海裏浮現出秦絕的模樣,更像一顆□□,她慢慢抱住自己膝蓋,將頭埋進膝蓋裏,藏起自己的眼淚。


    在她痛哭之時,忽然察覺到掌心的異樣。


    攤開手,她的掌心裏赫然浮現出一個金色的“絕”字。


    一百年前,秦絕曾與她種過同心訣。


    同心同心,自是道侶才能。可如今,她已經不再有可能成為秦絕的道侶了。


    明月閉上眼,愈發難過。


    當時種下這同心訣是為保護明月,那次是明月渡劫,出了些意外,她修為太低,差一些走火入魔,情急之下,秦絕才想出這麽個法子,將她所受的傷引給自身。所謂同心訣,一經種下,便可以為對方承受痛苦。而同心訣種下之後,一旦雙方為彼此動情,便會在手心裏顯現出對方的名字。


    可一百年了,秦絕手心裏的“月”字,一次也沒有亮過。


    明月哭得更凶了,外頭的風雪仿佛都蓋不住她的傷心難過。


    倘若三百年前,她不跟秦絕走就好了。


    三百年前,她阿娘死的那天,她本打算一起跟著去的。可是秦絕出現了,他那樣的清冷高潔,不食人間煙火。他對她說,跟我走。


    她便跟他走了。


    明月重新將頭低下去,早知道,早知道……


    -


    第二日,明月去找了折雲。


    她狀似不經意地問起:“折雲師叔,聽聞世間有一同心訣,可有解法?”


    除了她和秦絕,沒有人知道他們之間還有一道同心訣。折雲倒也沒多想,“你怎麽忽然問這個?同心訣麽,也不是沒法子解,隻是這法子有些痛苦。”


    “有多痛苦?”


    折雲歎了聲,別過頭,眸色幽深:“同心訣一旦種下,便會在彼此身體裏生出一根紅線,紅線連著心。若要解開同心訣,便要經受剜心之痛。”


    他收回視線,忽地一笑,打趣明月:“小明月,情字三千苦楚哦。”


    明月在愣神,剜心之痛麽……她大約是受不住的。


    “折雲師叔說笑,師尊待我隻有禮貌的情分,我……自然亦是。”她垂眸道。


    折雲雅笑,明月亦跟著笑。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折雲師弟。”


    明月瞬間僵住。


    第7章 大難


    “你若能讓,便讓著她些。”


    秦絕不知何時到的,雍容雅步從明月身後繞過,行至折雲身側。


    明月低下頭,站起身來:“師尊。”


    秦絕瞥她一眼:“不必多禮。”


    折雲道:“鶴微師兄來了,快坐吧,師兄稍等,我去取琴過來。”


    明月這才知曉,是折雲請秦絕來的,折雲的新琴做好之後,彈起來總有些手感不對,他便請了秦絕過來,讓秦絕聽罷給他意見,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明月暗暗瞧了眼秦絕,不知他是否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倘若聽見了,又聽見了多少呢?即便聽見,應當隻有最後那幾句吧,畢竟鶴微仙尊應當不屑於做出偷聽旁人的舉動。


    她如此想著,心裏鬆了口氣,道:“既然師尊與師叔有事,弟子便先告退了。”


    還未及轉身,被秦絕叫住:“既然在,便一起聽聽吧。”


    秦絕的視線坦然而平靜,落在明月頭頂,卻像一把鋒利的劍,令她無所適從。


    “是。”她隻好應下,硬著頭皮坐回位置上。


    折雲擺好琴,手指撥了撥琴弦,便開始彈奏。琴聲優美流暢,引人入勝,清耳悅心,聽來令人仿佛忘卻一切煩惱,隻跟著琴聲起伏。在這短暫的一曲裏,明月忘記了麵前坐著秦絕,忘記了明若,也忘記了近來所有的愁緒。


    直到一曲聽罷,她才如夢初醒,愣愣地坐在原地許久。


    明月修為不夠,聽不出其中有什麽問題,她隻覺得這一曲十分動聽。而秦絕,他麵色如常,平靜地說出:“師弟方才……”


    明月聽見秦絕的聲音,心想,他總是這樣,無波無瀾的。


    從折雲殿出來時,明月驚奇地發現,殿外的那些花竟在一瞬之間都開了,大概是方才折雲的琴聲的影響。她驚歎出聲,原來折雲師叔的琴藝已經如此出神入化了。她看得呆住,忽地聽見聲音從頭頂傳來時,嚇了一跳。


    “你……”是秦絕的聲音。


    明月回過神來,低下頭,“師尊有何囑咐?”


    秦絕的目光落在她頭上,看見她低垂的頭,略微皺眉。她從前便是如此,與其他人相處時,性情活潑,一麵對他,便略顯拘束,但現在好像更拘謹了。


    是因為明若嗎?他司及方才聽見的話,她想解同心訣……


    事實上,這件事也出乎秦絕的預料。


    那時候,他以為明月必定是他的命定之人,日後會與他結為道侶,情況緊急之下,並未想過還有意外。如今驟然多出一個明若,這一切都有些亂了套。


    明若如今的情況,幾乎沒可能與她將命格換回來。所以,她將一直是他的命定之人,其實不必要擔憂。


    “你會一直是我的徒弟。”秦絕想了想,如此說道。


    明月應了一聲:“是,師尊。”


    秦絕嗯了聲,又說:“昨日明若說,你與她有些誤會,吵架了。”


    明月無聲苦笑,沒說話。明若會怎麽說呢?她大抵又是會顛倒是非黑白,挑一些對她有利的話說吧。


    秦絕道:“她……年紀小,修為低,你若能讓,便讓著她些。”畢竟明若此生成不了大氣候,而明月卻占據著她的命格,讓她一讓也無妨。秦絕是這麽想的。


    這話落在明月耳中,卻是他在袒護明月。是了,他袒護正主,而她是個冒牌貨,手心手背的道理,這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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