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非池在深圳。


    而她的高鐵票是廣州。


    蘇餘說,“我才跳出牢籠,不想把自己再關進去。”


    周非池寬厚,對她的愛意歲月昭昭,隻增不減。


    這是蘇餘的功勳。


    談錢的時候,她能有恃無恐,毫無心理包袱。


    但現在,她談不了錢了。


    周非池給了她談感情的資格。


    蘇餘不想。


    不想借此耀武揚威,再去要挾一個好人。


    顏宓驚呼,“姐們你清醒一點,你明明是喜歡他的。”


    喜不喜歡,蘇餘不確定。


    她能確定的是,想到周非池,她心軟,且心暖。


    “你才清醒一點。”蘇餘笑著說:“你要是他,你會接受一個,把你送去和別的女人上床,以此換取項目的愛人嗎?”


    顏宓有一說一,“那不是愛人,是人渣。”


    “這不就對了。”蘇餘說,“我挺渣的,碰上我,他倒黴。”


    顏宓一把抱住她,怒其不爭,卻也心疼,“徐家那時候盯著你倆了,你不狠心讓他走,他得吃多少虧。”


    蘇餘“嗯”了聲,“走了就走了,別再在我身上吃虧了。”


    蘇餘淨身出戶,南下廣州。


    倒也不是一時熱血,一年多前,她已經有意往這邊發展。


    蘇餘學的是人文藝術類專業。


    對,就是這麽諷刺。


    一個高端美感,用錢堆砌,門檻極高的領域。


    徐夫人為了塑造自己想要的“女兒形象”,為了打造一名合格的“吉祥物”,事事安排妥帖。


    蘇餘對藝術毫無興趣,也無半點天賦。


    她就是這麽一步步的,被徐家養成一個華麗的廢物。


    蘇餘喜歡做生意,她時常觀察各類店員,食品,奢侈品,衣服鞋子,深諳金牌銷售的能力與門道。


    蘇餘口齒伶俐,腦子轉得快。沒有根基,沒有生產基地,沒關係,她可以當居間人,當中介賺差價。


    連徐仄愷都不知道,蘇餘早一年就在廣州登記了自己的小公司。


    5萬的注冊資金。


    公司法人,蘇餘。


    看,多公平的環境,幾萬塊錢就能當小老板。


    天高任鳥飛,蘇餘飛不起來,沒事,她想通了。當不了翱翔的鷹,她可以當魚,她本來就是蘇餘,不是多名貴的品種,是小泥鰍,泥巴攪和點水,都不用江河湖海,她也能滑溜溜,美滋滋地鑽來鑽去。


    小泥鰍住不了複式別墅,買不了奢侈名牌,背不了限量款包包。但小泥鰍生命力頑強,靈活恣意。


    蘇餘第一次,一個人過春節。


    在出租屋裏,買了麵粉,剁了肉餡,她自己包餃子。過程略微痛苦,但成果尚算喜人,最後還剩一小拳麵團,蘇餘想了想,烙了兩張餅。


    她烙餅的動作,比包餃子嫻熟。


    有一些人,一些話,從未刻意回憶,在需要的時候,總能自然而然地想起。


    蘇餘對著餅,懟臉拍。


    拍完發了朋友圈。


    [吃了餃子也吃了餅,圓圓滿滿的啦,新年快樂!!]


    顏宓問:餅好吃還是餃子好吃?


    蘇餘說:餅好吃。


    教她做餅的人,硬邦邦的,也很好吃。


    蘇餘仰頭,盯著白花花的天花板,嘖嘖嘖,大過年的,怎麽自動駕駛起小黃車了。


    春節晚會歌聲喜慶,窗外,煙火作陪。


    蘇餘下樓,跟小區裏的小朋友們一塊兒放煙火棒。


    小孩嘴甜,說放煙花的小魚姐姐是仙女。


    這才是誇女孩子的正確方式。


    比“徐家的蘇餘”、“徐仄愷的蘇餘”、“童養媳蘇餘”動聽太多。


    在漫天煙花裏,熠熠光彩裏,蘇餘的眉眼閃耀,鮮活的煙火氣終於浸潤進靈魂,充實她幹萎的骨骼。


    春節真好,不止團圓,還能起死回生,抽出嶄新的嫩芽。


    這半年,蘇餘在廣州搬了兩次家。


    到夏天,她租換了條件更好的小公寓。


    收拾一新,給顏宓視頻參觀。


    顏宓誇讚連連,說她真牛。


    蘇餘是挺牛的,蘇小老板,總有一天變成蘇大老板、蘇總。


    顏宓說,等變成蘇總的那天,再讓alic帶男人來,任她挑選。


    蘇餘笑,不要。


    怎麽能不要呢,閨蜜之間無話不談。顏宓調侃,你不想要男人啊。


    蘇餘說,不要。


    顏宓問,你和周非池真的沒聯係?


    嗯,真沒。


    她微信裏,周非池的頭像都黑掉了。


    盛夏太陽毒辣,蘇餘被烤黑了兩色號。但她不在意,愛上了熱辣辣的夏天。因為她的小公司業績做得好,這回又招了三個員工,其中一個還是她同高中的學弟,小趙小她兩屆,一口一個蘇蘇學姐,叫得可甜。


    都成學姐了。


    蘇餘恍然,然後低下頭笑。


    城南二中的學生就是優秀。小趙小鮮肉,做事也靈光,蘇餘去哪都帶著他。這次來深圳,小趙也隨行。學弟學姐一唱一和,把甲方老板搞定得服服帖帖。


    大手一揮,一字千金。


    拿到合同,蘇餘笑得跟花兒一樣,飯局的酒沒白陪。


    小趙看著如花般旖旎的學姐有點呆,“學姐,你喝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吧。”


    “我是要去休息,但你的活還沒幹完。”蘇餘揮揮手,“趕緊送姚總去機場。”


    小趙實心眼,不放心,非得看著她回酒店。


    蘇餘自顧自地比劃,不用就是不用,她沒醉,隻是力氣有點虛。


    確實虛,虛到手機沒抓穩,從掌心飛了出去。


    好響一聲,屏幕裂得沒眼看。


    蘇餘的七分醉醒一半,得了,樂極生悲。


    換個新的,蘇餘舍不得,她研究了一下,換個屏幕能繼續用。


    小趙學弟不敢吱聲,溜去送甲方。


    蘇餘問餐廳服務生,這附近有沒有修手機的地。


    服務生說,您往左走個50米,再往右20米。


    晚上的風怎麽還這麽燥熱,百來米,蘇餘走得熱死了。


    修理店好找,亮堂堂的一塊店招。


    蘇餘推開玻璃門,空調冷氣披上來,終於舒坦。


    “你好,我的手機它……”


    蘇餘說了一半,忽然啞聲。


    櫃台後站著的人,轉過身。


    周非池的眼眸跳了跳,眸色泛濫洶湧,又一瞬被自己鎮壓回去。


    而蘇餘,那醒了一半的七分醉,加倍還回,實打實的,徹底暈醉。


    一旁的店員熱情接話,“手機怎……”


    周非池往旁跨步,不動聲色地攔住店員,他看著蘇餘,四平八穩的語氣,“手機怎麽了。”


    男人的聲線既熟悉,又有點陌生。大概是被冷氣泡過,滲出些許寒意。


    “屏幕碎了。”


    周非池伸出手。


    蘇餘把手機交給他。


    兩根手指,一黑一白,一細一粗,像磁力石,指尖若有似無,於低空交涉。


    周非池低著頭,把弄翻轉。


    蘇餘問:“能修好嗎?”


    他說:“換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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