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詩!”


    “好字!”


    一時間讚揚聲不絕於耳。


    謝愈站在人群之外,聽見這詩,耳朵都氣紅了。


    這詩原本是李商隱寫來誇讚唐代詩人韓偓的,以雛鳳清於老鳳聲來展示韓偓的崢嶸年少和俊拔詩才。


    這本是一首好詩,但趙澈剛批判完周舉人,這種微妙的時刻寫下這詩,說不是故意踩周舉人,誰信呢。


    沈意也氣得不行,這年代講究天地君親師,侮辱師長比侮辱自己還要嚴重,如果現在不站出來為師長張目,脊梁骨都能被人戳斷。


    因此謝愈說話的時候,沈意沒有阻攔。


    隻見謝愈上前一步,站到趙澈麵前。


    這麽個年歲的人,站在那群狂生中間,吸引了茶樓裏所有人的注意。


    “你這小兒,來此幹甚,快回家喝奶去吧。”人群裏不知從哪裏傳來聲音。


    謝愈眉毛都沒抬,隻叉手向趙澈行了一禮:“我聽聞趙公子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有句話我一直不解其意,還請趙公子為我解惑。”


    “好說,好說。”趙澈喝得麵紅耳赤,謝愈的請教更是戳中了他的虛榮心,大著舌頭說道。


    謝愈清直直盯著趙澈的眼,眼神清淩淩的,沒有一絲溫度:“請問趙公子,虛心竹有低頭葉,傲骨梅無仰麵花這句話做何解。”


    這句話意思過於淺顯,趙澈想也沒想說道:“這個簡單,竹子內心謙遜才向人虛心低頭,梅花高傲...”


    話沒說完,便反應出來話中的嘲諷,臉瞬間黑了,原先起哄的聲音也停止了,室內瞬間沉默,隻聽見趙澈從牙縫裏擠出的聲音。


    “很好,你小子報上名來。”


    “周家私塾謝愈。”謝愈冷冰冰說道。


    趙澈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剛剛說的話被周家私塾的人聽見了,羞愧了一瞬,隨即想到自己說的是實情,又昂首挺胸起來,還好心勸道:


    “既然你是周家私塾的人,回去就和你的同窗傳句話,趕緊各找出路吧,東門書院現在還能收徒,別等你們私塾關門了,那可真就無處可去了。”


    “你這人說的真是好笑,比試都還沒開始,怎地就一定認為自己能贏,真是狂妄。”清脆的女聲從人群外傳來,眾人回頭望去,隻見一個紮著雙揪的少女,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看起來煞是天真無邪。


    於是便有那種熱心人,為沈意解惑道:“你這姐兒不懂,趙公子幼年便能熟背四書五經,更是以一首江南詞技驚四座,端的是少年天才,比試他都參加了,不管周家私塾派何人都必輸無疑。”


    沈意揚起嘴角甜甜的笑了,嘴裏卻說著和表情毫不相幹的話語:“是麽,我雖然讀書少,但我也聽過一句話,叫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哩。”


    “你,牙尖嘴利。”說話的人被這句話堵個正著,又拉不下臉和少女計較,訕訕說了一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便閉嘴不語。


    茶館裏早已安靜下來,沈意的話被趙澈聽的一清二楚,他臉一陣青一陣白,如同打翻了染色盤,好半晌才冷嗤道:“無知小兒。”


    “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在下周家私塾謝愈,期待與趙兄在比試中一會。”謝愈悄然移動身子,將沈意擋在身後,隨即正色對著趙澈說道。


    此時眾人才知道,原來之前議論紛紛的另一主角,也在現場。


    “好,好,好。”趙澈酒醒了大半,定定看著謝愈,記住了他的樣子:“你且等著,我定讓你心服口服。”


    “隨時奉陪。”謝愈一口答應。


    “不過,若你輸了,我要你幹一件事。”


    “什麽事?”


    “公開向周舉人道歉。”


    聽見這話,趙澈鼻孔開闔,重重喘了幾口粗氣,迷離的雙眼驀然睜大,篤定自己不可能在這種比試上失手,遂一口應承:“好,就這麽定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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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夏日裏的雨, 來得倉促停得突然,傾盆大雨從空中潑落後,烏雲散盡, 太陽的金邊透過雲層射出, 在天邊映射出一道虹。


    雨甫一停下,謝愈便結過賬帶著沈意走上了回家的路。


    暴雨淋散了夏日的熱氣, 空氣都清新了許多, 連心胸都開闊了許多。


    沈意深吸一口氣, 感受著雨後濕潤的氣息,突然笑出了聲,謝愈抬眸,疑惑地望了過去。


    隻見沈意抿唇微笑, 嘴角浮現出兩個深深的梨渦,格外可愛, 謝愈看了恨不能用手指戳一下, 手動了動又強自按捺下去。


    “沒什麽。”沈意笑得更開心:“我一想到趙澈答應輸了道歉時鐵青的臉色,就好想笑哩。”


    謝愈也忍俊不禁, 和沈意對視一眼, 大笑出來。


    “愈哥兒,我一直沒有問你, 這個比試, 你有把握麽?”笑完後, 沈意關切地問道。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隻能說竭盡全力, 盡力而為。”謝愈說得謙虛, 但他也知道肩上擔著周家私塾的未來, 但既然周舉人選擇了讓自己比試,意味著水平必然是足夠的,隻要心態穩定,正常發揮,贏得頭籌不是問題。


    “那怎麽行,愈哥兒你一定要贏,我等不及看到那人道歉的樣子了。”沈意沒聽出謝愈話裏的自謙,氣鼓鼓說道,心裏開始琢磨著如何才能幫謝愈贏得這場比試。


    “好,聽意姐兒的。”謝愈笑得寵溺。


    “我是認真的。”沈意鼓著臉強調。


    謝愈終於沒有忍住,戳了一下沈意的包子臉,換來生氣的瞪視。


    兩人就這麽一路打鬧著回了家。


    家裏韓薇娘已經做好了哺食,不等沈意責怪,韓薇娘就擔憂著說道:“意姐兒回來了,我見外麵突然下著大雨,想著你們該困在路上,做了驅寒的湯水,一會兒趕緊喝一碗,別生病哩。”


    “好哩,我和愈哥兒在茶樓裏避雨,小二哥給我們一人送了碗紅糖薑湯驅寒哩。”見韓薇娘憂心忡忡的樣子,沈意趕緊安慰。


    “這就好,這就好。”韓薇娘終於放下了心。


    沈意有著心事,這哺食就吃得食不知味。


    “意姐兒,是今日裏的菜不合口味?”待沈意放下筷子,韓薇娘忙問道。


    “不是哩,阿娘,我在想怎麽才能讓愈哥兒贏得這場比試。”沈意咽下最後一口飯,看著韓薇娘認真回道。


    “這事有你們夫子操心哩,你可別勞神,這兩年好容易養好了點身體,可別再病了。”聽見沈意的話,韓薇娘扯了扯嘴角,小心地將沈意抱在懷裏,摸著她頭發說道。


    沈意小心地不碰到韓薇娘的肚子,聞著她身上的香味,臉紅地說道:“阿娘放心,我會注意分寸的。”


    第二日裏就是私塾的旬假,往常假期沈意都在家裏睡到日上三竿,而這一日卻反常的一大早就起來,拿上自己的粉色繡花小荷包,裏麵是她這幾年來積攢的私房錢。


    走進堂屋,隻見沈榮叼著買來的梅花糕正嚼著,見到沈意,沈榮萬分詫異:“意姐兒今日不是旬休麽,怎地醒這麽早?今日裏朝食沒買你的份哩。”


    韓薇娘身子日漸沉重,也愈發嗜睡,早上越來越困得睜不開眼,父女倆的朝食都在街上買著吃了。


    “趁著早晨東西新鮮,我去買點菜哩,阿父不用管我,我自去街上吃就行。”沈意也沒在意,無所謂地說道。


    “這也行哩,別去太遠,就我們巷子前的集裏。”沈榮思索片刻,點頭應了。


    “好哩。”沈意幹脆地應了,就準備出門。


    “等等。”前腳剛跨出門檻,就被沈榮叫住,沈意疑惑地回頭望去,沈榮從懷中掏出幾十個銅錢:“帶上銀錢,看見喜歡的玩意兒也給自己買點。”


    “噯,謝謝阿父。”沈意爽快地接了,將銅錢小心地放入粉色荷包,這才一蹦一跳跑了出去。


    天將將露出魚肚白,正是太陽初升前最涼快的時候。


    織染巷前的集市上摩肩接踵的都是人了。


    集裏入口的地方,滿滿當當擺著一排桌子,隻留出個狹窄的道路供人進出。


    順著桌子望去,一張張小推車上放著炭火爐,正在賣著朝食。


    皮薄餡大的餛飩,甜嫩順滑的豆腐腦,香酥可口的生煎包...金陵城裏數得上號的朝食,都能在這裏找到。


    沈意自去了熟悉的攤子。


    “意姐兒來啦,還是老樣子麽?”攤前幹練的婦人笑嗬嗬問道。


    “是哩,王嬸嬸,還是藕粉加桂花蜜哩。”這婦人,卻也是織染巷裏的鄰居,也是沈意剛來時,給了她一條長命縷的人。


    “噯,好哩。”王嬸嬸幹脆地應了。


    挽起袖子,將事先準備好的藕粉舀起幾勺放入白瓷碗,兌入點涼白開,慢慢攪拌至融化,再拎著黃銅壺,在碗裏注入滾燙的開水,同時用瓷勺不停攪拌,待攪成糊狀後,再用竹簽小心地挑起自家釀好的桂花蜜,灑在藕粉上,一碗藕粉便已經衝好了。


    小心地端著瓷碗邊緣,沈意小口小口喝著,濃稠順滑,既有蓮藕的清香又有桂花的香甜。


    腆著小肚子走在集上,隻見剛從江河裏撈出來的魚正刮鱗去骨,剛從鄉下裏背著來賣的蔬菜露水尚在,屠戶的攤子上,羊肉豬肉依次擺開,船娘的小調裏,蓮子荷花悄然盛開。


    潔白的豆腐、青翠的青豆、暗紅的莧菜,金黃的南瓜,沒多長時間,沈意手上的竹籃裏已經放得半滿,紅的黃的白的綠的好不漂亮,看著就讓人胃口大開。


    去河船上買上了剛收拾好的刀魚後,又去了屠戶攤前要上了一斤棒骨。


    待屠戶將棒骨包好,沈意還不滿足,接著問道:“掌櫃的,你家有豬腦麽?”


    “什麽?”掌櫃的用油乎乎的大手揉了揉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這麽一個斯斯文文的小姑娘,怎麽開口就問豬腦呢,都沒有什麽人要這個哩。


    “我說你家有豬腦麽?”沈意耐心地重複。


    “有是有,可這東西做著可難吃哩,小娘子你真的要麽?”屠戶撐著桌子問道。


    “自是真的哩。”沈意鄭重點頭。


    “行,你等著。”屠戶將切肉刀往案板上一扔,刀尖順著木頭的案板入了三分,肥碩的身軀搖搖晃晃掀開店鋪簾子,從一個木桶裏取出一個白花花的東西,又去船娘那討了張荷葉,將那東西包裹好,再遞給了沈意。


    沈意心下琢磨,都說缺什麽補什麽,這次愈哥兒比試,肯定費腦子,就燉個豬腦湯給補補吧。


    可惜現在天麻還不能人工種植,野地裏的天麻非常罕見,絕不是自己這點私房錢能承受得起的,不然買點天麻燉個天麻豬腦湯就完美了。


    不過天麻過於昂貴,但還是有平價的藥材的,沈意拎著籃子又去了趟藥店,買了點決明子、枸杞等常見藥材,便拎著竹籃回家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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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微帶血絲的腦花在水裏浸泡去除血水, 隨後取一把小木夾子,仔細地將上麵附著的筋膜與雜質去除,再舀上一瓢水淋上, 慢慢清洗幹淨, 整齊地擺放在青花瓷碗中。


    瓷碗裏倒入紹興黃酒沒過腦花,又把那老薑去皮切塊, 小蔥取蔥白切碎, 和著灑入黃酒裏。


    灶膛裏的火早就燒得熱烈, 大火將臉映得通紅,汗水止不住地滴落下來,沈意用袖子拂過額頭,擦幹淨流下的汗珠, 再小心地將青花瓷碗放入蒸屜,熾熱的火焰舔舐著鍋底, 沒一會兒就揚起白色的蒸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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