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林娘子和謝愈都在家中,林娘子的娘家人都不在了,和謝家族裏的關係更是差勁,連祭祖都沒有回去,隻是在自己家裏擺著丈夫公婆的牌位,也沒有什麽能走動的地方。


    至於謝愈,就更加勤奮了,大年初一裏依然手不釋卷,拿了本書在院子裏,就著天光看著。


    “幹娘,這是我自己炸的果子,你試試味道如何。”沈意和林娘子拜年後,又將果子遞了過去,林娘子拿了個攢盒,將自家的果子也擺了出來,又給端出兩杯加了蜂蜜的牛乳,見沈意喝了後愜意地眯上了眼,心中愛得不行。


    謝愈也放下了手中的書本,專注的看著沈意,林娘子笑眯眯地納著鞋底,心中很是滿足。


    沈意拿著果子慢慢吃了,小心不讓渣掉到衣服上,時不時和謝愈說上幾句,在暖陽的照拂下,內心漸漸平靜了下來,前一天晚上的鬱氣慢慢消散,一時間歲月靜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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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正月裏走過那麽幾家親戚, 過了元宵,年也就到了尾聲,周家私塾開始了新一年的課程。


    剛進私塾, 沈意便感覺到氣氛變得格外緊張, 這種緊張並不少見,每年都要經曆, 隻是這一年裏沈意格外在意。


    原因無他, 這一年裏, 謝愈終於要下場了。


    現在的謝愈還是白身,要想參加科舉必須通過童生試。童生試由提學官主持,各地的教諭監考閱卷,一共分為縣試、府試和院試三個階段, 通過前場考試才有參加下場考試的資格,待第三場院試通過後, 才有了秀才資格, 這才摸到科舉的門檻。


    縣試定在二月裏,滿打滿算也就一個多月的辰光,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謝愈的考試, 沈意擔心打擾到他,連話都少了幾分, 林娘子更是小心萬分, 每日裏變著法子給他補著身子, 一道道滋補的湯喝下去,連日的苦讀也不見謝愈清瘦,反倒是圓潤了幾分。


    謝愈內心裏很是鎮定, 這個鎮定不是由於前次筆試他大勝城東書院, 而且他對自己的水平有著充足的了解, 對即將來臨的考試有著充分的信心。


    剛進二月,衙門便貼出了告示,這一天剛一放學,沈意便迫不及待地拉著謝愈跑到了衙門的告示欄前。


    木頭做成的告示欄飽經滄桑,斑駁的油漆顯示了它經曆過的風雨。


    沈意他們走到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街上的閑漢們也回到了家中,告示欄前空無一人,就著落日的餘光,謝愈和沈意仔細的查看著。


    告示欄上往日裏貼著的的東西都已經被撕掉,清清爽爽的木板上隻貼著兩張上好的宣紙,上麵用遒勁的字跡寫著報考及考紀要求。


    一字一句的查看過後,沈意終於安下了心,這一年的考要求並沒有什麽新意,還是和往年一樣,隻要報名者出身清白,本人以及父祖三代沒有汙點,父祖輩不是賤民賤役就可以了。


    “愈哥兒,夫子說了怎麽找廩生嗎?”既然公告已經粘貼,現在就需要著手準備考試報名的資料了。


    士農工商,士大夫階層永遠是人們孜孜不倦的追求。為了能考中,替考、冒籍的事情也不少見,為了杜絕這種事情,官府規定,凡是報名的學生必須有三名廩生聯名作保,一旦查出問題,連帶追究作保廩生的責任。


    廩生也是秀才,還是讀書讀得很好,在歲考中排名靠前,能得到官服錢糧補貼的秀才,都是衝著考舉人考進士在努力的,故廩生非熟識不作保,每年考試尋找保人都要費很大的功夫。


    像金陵這種地方還好,江南自來文風昌盛,科考素來就難,沒有想不開的冒領江南的籍貫過來考試,北地裏缺少教化,考上相對容易,總有那麽些不怕死的,跑去偏遠地區冒認籍貫,就為了賭那一絲的可能,每年考官都是查了又差,廩生也是愈發的小心,聽人說現在北地裏想找個人作保,得準備數量不少的銀錢。


    謝愈輕聲笑了:“私塾裏這兩年考上廩生的師兄也不少,夫子早已和他們說好了,給我們今年下場的人作保哩。”


    沈意讚同的點頭,這就是進了一個好學堂的益處了,這種這種事情都不需要自己操心,夫子就能辦的妥妥當當。


    回到家中,沈意躺在床上開始琢磨起要為謝五準備些什麽東西。筆墨紙硯這些必備的文具,必然要選擇謝愈最順手的,在這上麵沈意也插不上手,能夠動心思的也就是吃食了。


    正經的縣試分為三場,分別是正場,初覆及終覆,同樣是通過了上一場才能參加下一場,每場考試考一天,日出開考日落交卷,這意味著謝愈一天中起碼得在考棚內吃上那麽一頓飯。


    那吃食準備些什麽呢?沈意將現在的,後世的食物一一想起,又一一劃去。


    帶進考場的食物,首要便是方便,而說起方便,沈意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方便麵了。不得不說,方便麵真的是省事首選,幹幹的麵餅拿出來,用熱水那麽一衝,再灑上調料包,又香又暖還能飽腹。


    但是,想到考棚的樣子,沈意毫不猶豫將這個選擇否定了。


    縣試就在本地舉行,考棚四麵漏風就不說了,地方還特別小,一個考號裏將將坐下一個人,連腿都伸不開,在這麽狹窄的地方做題,試卷都要萬分小心,一個不小心弄汙了壓皺了,也就意味著這次考試到此為止了。


    因此像方便麵這種湯湯水水的食物,是堅決不能帶進考棚的,連油大,掉渣的東西,也是禁忌。


    左思右想,還是白麵饅頭合適,難怪每年的考生無論貧富,都是帶著饅頭進場。


    雖說定下了饅頭,但饅頭也是能做出花的,沈意上輩子就吃不慣北方的那種堿麵饅頭,更喜歡甜軟的奶油饅頭。


    奶油饅頭,顧名思義,便是麵粉裏加上了奶油做成的饅頭,麵粉不難找,饅頭也不難做,但是奶油,在這個時代卻是找不到的,最接近的,也不過是酥油罷了。


    拜後世裏資訊的發達,沈意是見過自製奶油的做法的,原材料好似隻用雞蛋,白砂糖和牛乳,這都是家裏就有的東西,可以嚐試一番。


    做了決定後,沈意便陷入了香甜的夢想。


    這一天之後,每日裏一散學,沈意便一頭紮進了廚房,琢磨著奶油的做法。


    韓薇娘抱著沈昭,笑著看她折騰。


    還帶著溫熱的雞蛋磕開放進碗裏,小木勺細致地將蛋黃撈出,碗中隻留下蛋清,拿著勺子,使勁地攪拌蛋清,直至打出細膩的泡沫,早已備好的牛乳,砂糖和油分次加入,再接著不停地攪拌,堅持到最後,便形成粘稠的奶油了。


    剩下的蛋黃也不浪費,沈昭這個月份已經可以吃上些輔食了,蛋黃加上溫水攪拌開了,隔著水蒸上那麽一碗蛋羹,正正好給沈昭加餐。


    雞蛋羹上鍋了,趁著這個時間,沈意從蒸屜裏取出溫熱的溫牛乳,再在牛乳裏放上酵母和白糖,靜置等著化開。


    等待酵母化開的過程中,雞蛋羹已經熟了,用濕布包著手,沈意謹慎地將蛋羹盛了出來,一路端著去了沈昭房裏。


    雖然過了正月,但天氣自然很冷,沈意端著蛋羹從廚房走到房間,碗的溫度已經降了下來,沈昭正好睡醒了,藕節似的胳膊腿有力的蹬著,足見沈家將他養的很好。


    “阿娘,我蒸了碗蛋羹給阿弟。”


    韓薇娘笑容滿麵的接了過來,不得不說,沈昭長得這麽健壯,與沈意換著花樣的投喂也是脫不開關係的。拿著小勺子,韓薇娘耐心地一點一點喂著,沈昭吧嗒著嘴,吃得很是香甜。


    沈意笑著看了會兒沈昭的吃相,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自去了廚房。


    靜置的酵母液泛起了細碎的泡沫,雞蛋和新鮮的奶油倒入進去攪拌均勻,這就分次加入麵粉裏和麵了。揉了一會兒,手下的麵團光滑,柔軟,戳上去很有彈性,將麵團放在灶膛旁,借著燒火的溫度發酵,麵團漸漸膨脹變大,這時便可以揪下劑子做成饅頭的形狀了。


    小巧的饅頭隔水蒸熟後,香軟甜蜜,口感極佳,涼了後增了點嚼勁,但絲毫不影響滋味,更重要的是個頭不大,半指長的小饅頭,一口一個不是問題,完全不用擔心掉渣弄髒試卷。


    沈意做出的奶油饅頭受到了沈家人的一致好評,第二天沈意又把這饅頭用油紙包著帶給了謝愈,見到謝愈眼裏驟起的亮光,無需多言,沈意便知道,這個食物準備對了。


    就這樣忙碌的準備中,謝愈終於進了縣試考場,開始了他的科舉之路。


    科舉考試都是從日出考到日落,天還沒亮便要開始查驗了,因此謝愈出發的格外早,深夜裏便提著油燈,在沈榮的護送下去了衙門,林娘子,韓薇娘以及沈意也都打著哈欠在門口目送著謝愈的背影,謝愈身負兩家人的期待,肩背愈發挺拔,心頭一片火熱,想著出人頭地讓阿娘過上好日子。


    雖說現如今沒有宵禁了,但現在也實在太晚,路上除了趕考生,不見其他人,腳步匆匆的到了縣衙,檢驗已經開始了。


    謝愈徑直走到約定好的地方,見到了周舉人請過來的廩生以及同樣下場的同窗,周舉人捋著胡須,養著眼前的這些麒麟兒,滿意地點頭:“時辰不早了,便去考試吧。”


    “諾。”眾人垂首應到。


    隨著隊伍向前挪動,過了好長時間,才輪到謝愈。將寫著籍貫體征家族關係的碟書遞給衙役,又經曆了廩生作保,考生聯保,終於過了第一道關卡,走進縣衙的大門了。


    走進大門,便是一個由布圍成的棚子,謝愈又在裏麵將鞋襪衣物全脫幹淨檢查,又被衙役將帶進來的紙筆吃食查了個底掉,這才拿到號牌前往考棚,開始考試。


    由天光考到黑夜,交卷後考官連夜閱卷,第二天張榜公示,通過的再進去下一場考試,如是三輪,縣試結束,謝愈也不負眾望的獨占鼇頭。


    就這樣,謝愈順利的通過了二月的縣試,五月的府試,九月的院試,成為了金陵城裏最年輕的秀才。


    作者有話說:


    第51章


    這一年, 就在謝愈不斷地考試中度過了,隨著謝愈一場場的成績張榜,場場都名列前茅, 林娘子和沈意等人, 從一開始的提心吊膽,在謝愈進考場前便求神拜佛, 等他進了考場後更是茶不思飯不想的等他回家, 變成了淡定自若, 提早準備好謝愈帶進考場的吃食,便不再過多的操心,自顧忙自己的事去了。


    謝愈也是哭笑不得,一時間不知道是為他們不夠重視而失落, 還是為大家對他的放心而高興。


    但不管怎麽說,謝愈還是考上了秀才, 且由於名次一路遙遙領先, 也順理成章的成了廩生,以後每個月都能領官府的錢糧補貼了, 在一眾成熟的麵孔裏, 謝愈青澀的樣子格外引人注目,一時間又成了金陵城裏的談資, 很是風光了一陣。


    和東門書院比試勝了後, 謝愈被圍觀了一段時日, 那時候沈意就在想,怎麽這麽多人,都要看殺衛玠了。而這次考完後, 沈意發現她感歎的太早了, 和現在的盛況比起來, 之前那次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不止在謝愈的上學路上有人圍觀,還有源源不斷地請柬遞到家裏,遞帖子請謝愈參加宴席的人家,既有鄉紳也是富賈,甚至還有當地的望族,都是看著謝愈年歲尚輕未來可期,而提前聯絡上感情的。


    而這些帖子,謝愈一概以要閉門讀書為由拒絕了。他心中很清楚,全國的文脈在江南,而江南的文脈在金陵,這個地方不缺秀才,說句誇張點的話,朱雀大道上一塊牌匾砸下來,十個人裏說不準就有一個是秀才了,他被人高看一眼的根本原因是對他前程的看好,像他這樣沒有家世背景也沒有家族在身後支撐的人,立身之本唯有讀書。


    除此之外,還有捧著重金上門求字的,求詩的,甚至還有人求取名的,這些謝愈也都拒絕了,若科舉無望,倒是能靠著這些謀個生計,但既然謝家衣食無憂,他也有心繼續科舉,就不能做出這些事情,沒得給人留下輕狂印象。


    這一日,沈意又在謝愈書房裏,替他寫著不參加宴會的回信。


    既是收到了請柬,無論參不參加都得有著正式的回複,不然就是看不起人了,謝愈也隻是想靜心讀書,並沒有得罪那些人的想法,這就勢必要騰出時間回信,可別小看了這回信,從信箋的選擇開始,處處都是學問,更別提既要拒絕又不能惹得主人不悅,這其中的分寸很是微妙,最開始謝愈為了回信,很是浪費了些時間,苦惱地不行。


    但是,這時間又不得不浪費。謝家就林娘子和謝愈兩個主人,雖然謝愈父親也是秀才,但此秀才非彼秀才,林娘子可沒遇見過這麽些需要應酬的情況,很是手足無措,也幫不上什麽忙。


    這樣的困擾,直到沈意出手才算是解決了。


    沈意和謝愈同樣師從周家私塾,別看沈意名義上的夫子是林娘子,但實際上從拿筆開始,沈意就和謝愈用的同樣的字帖,更別說練字的時候也是兩人互相指點著來的,沈意的字,除了力道稍微弱點,其餘地方和謝愈的字簡直如出一轍。


    見謝愈為了這些請柬焦頭爛額,沈意笑兮兮地將這個事情攬了過來,拍著胸脯道:“愈哥兒,這事你就放心地交給我。”


    謝愈如釋重負,真的將對外交際的事情全部交給了沈意,自己躲進書房讀書了。


    於是,沈意畫著樣子去書鋪裏定製了一批信箋,素色為底,乍一看毫不起眼,但對著光卻能隱隱看見鬆竹暗紋,低調內斂又顯讀書人氣節。


    以後再收到請柬,便都用這信箋回複了,一封封措辭措辭文雅但語氣堅決的信寫了出來,流入了金陵城裏的各大門戶。


    謝愈溫和地望著沈意認著書寫的側臉,眼中的笑意連日光都退了一舍。


    信箋嘩啦啦的翻過,如同不斷流逝的光陰,謝愈和沈意就在這光陰中長大了。


    很快,又到了過年時。


    沈昭已經不是那麽離不的人,韓薇娘也能脫開手幹些的事情了。


    不像之前的過年都是沈意操持著,這個年裏裏外外都是韓薇娘一個人張羅過來的,沈意想要幫忙都沒讓。


    年夜飯依然豐盛,但這一年裏吃了年夜飯後,沈榮放下碗筷,肅容說道:“意姐兒,過會兒的祭祖你就別去了,我和你阿娘帶著昭哥兒過去就好。”


    沈意疑惑地望著沈榮,沈榮避開了她的眼神,解釋道:“去歲裏你祭完祖回來就生病了,你阿娘嚇得夠嗆,我和你阿娘商量了一下,今年的祭祖你還是別去了。”


    “夜間太冷了,將阿弟也留下,我帶著阿弟睡。”沈意點頭答應,又提議到。


    “不行,男丁怎麽可以不去祭祖哩。”沈榮脫口而出。


    沈意咬了咬嘴唇,安靜地應了下來。


    很快,桌上的菜肴該收的收起,該扔的倒掉,家裏又是幹幹淨淨了,望著沈榮韓薇娘抱著沈昭走遠的背影,沈意將門關上,吹滅燈便自去睡覺了。


    也不知道沈榮幾人晚上幾點才回,初一早晨沈意醒的時候,家裏還沒有一點動靜。


    躺在溫暖的被窩裏,感受著新彈好的棉絮的軟和,這年冬天格外的冷,凍雨一直下個不停,擔心沈意受不住這淒風冷雨,沈榮到處找人買棉花,給沈意做了條厚實的棉被,他和韓薇娘則蓋著沈意換下來的舊被子。新棉花不愧這大價錢,一躺進去全身上下都暖烘烘的,沈意一個冬天也確實沒有生病。


    又迷迷糊糊睡了一陣,終於聽見韓薇娘起床的動靜了,沈意哆嗦著拿過熏爐上的衣服套上了身。


    這一年的新衣服依然是紅彤彤的,看著就很是喜慶。


    “阿父,阿娘,新年好,新一年裏紫氣東來福兆門。”一見到沈榮和韓薇娘,沈意便作了個揖,吉祥話一串串的說了出來。


    見到玉人似的女兒,韓薇娘笑得合不攏嘴,連連道好。


    沈意又從桌上備好的屠蘇酒裏倒上兩盅,恭敬地遞給沈榮和韓薇娘,祈求他們身體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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