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可是最不喜歡吃燉湯裏的肉的,嫌柴。眼巴前,倒也吃得勤快。


    阿秋臨去前,孫施惠收回成命,“湯做得不錯,就是晚上以後都別送了。”


    “勞你的神,也耽誤我的事。”


    新人房裏的氛圍,聞空氣都生怕是甜的。汪鹽再淺笑不語的,阿秋還有什麽不明白。端著托盤走之前,朝施惠罵一句,“狗畜生!”


    *


    次日,羅師傅的團隊依約準時過來了孫家。


    婚宴菜單全是羅師傅春上的新研發菜。他朝施惠玩笑,為了你結婚,我把國際會議中心接的春宴訂單全延遲了,等於你大婚,屬實的首秀了。


    孫施惠當著嶽父的麵,也吊兒郎當的。一麵分煙給老羅,一麵在商言商的市儈,“你少來,借著我結婚的台盤,給自個工作室打廣告是吧。”


    生意人各自分明,孫家結婚請客,請的人自然也都是吃得起這種私房菜的舌頭。


    尋常人家辦喜酒肯定是要去酒店辦的,孫家得益於老爺子的眼光,鄉下這處老宅當真盛得下多少大事務。


    按理,結婚酒要應付的人客不可能少於年前爺爺生病請客的數。


    但孫施惠輪到自己的事,他反而不願意聲張了。擬的賓客除了要緊的、推脫不掉的應酬關係,就妻子娘家那頭了。


    他和老羅約人數,說和上回差不多。前廳這裏滿打滿算,勉強放得下。


    結婚前,汪鹽口口聲聲說不喜歡這些俗務的。到了,她還是親自過來了,因為媽媽娘家那頭的人數和她要請的朋友,都得她自己算了估。


    而問到孫施惠上回在爺爺院裏請的那些或政或要的人,他卻輕微地搖搖頭,和汪鹽私語的空隙,說結婚不請這些人。


    爺爺生病還好說,事死事生的,那些人憑著交情,不怕什麽嫌疑。


    偏就是這種紅事。孫施惠謹慎也自覺,說能不沾惹就不沾惹,人多口雜的,“有些情誼乃至情分,也不是在這些俗套上見真章的。”


    汪鹽仰首看他,孫施惠不解,反問她,“想說什麽?”


    “想問問施惠少爺,在公司的時候,是不是還挺受歡迎的?”因為正經、嚴肅的時候,勉強是個人。


    “不,他們跟你一樣,很煩我。”


    汪鹽撇開他的目光,“你資本家的仇恨,別帶上我。”


    某人站在前廳廊下,是日,惠風送暖,春光明媚,搗碎金箔顏色般地折射在牆上疏影裏。


    孫施惠手裏夾著煙,咬到唇上吸一口,簌簌的煙灰落到了廊簷下的迎春花上。他也不管,隻歪頭揶揄他的新娘子,“哦,那麽他們煩我,你不煩,是不是?”


    汪鹽懶得理他,手裏捧著羅師傅帶過來的平板。她和他說正經事,“你家汪老師說前菜八碟裏有一個錦繡鹵水四拚,如果可以的話,跟羅師傅商量一下。”


    汪敏行不肯帶四,說諧音不吉利。


    孫施惠拋了手裏的煙,頭湊到汪鹽耳邊,看她手裏的平板,吐槽口吻,“老汪看不出來這麽迷信的啊。”


    汪鹽頭往邊上讓,某人得寸進尺,愈發地“貼”過來。


    最後汪鹽幹脆在廊下石板凳上坐下,孫施惠拖她起來,說那上頭涼,“阿秋說了,你不能著涼。”


    明明是句好話,從他嘴裏出來,就陰陽怪氣的。


    汪鹽問他,“你改不改?”


    “我哪裏要改什麽?”某人好整以暇地笑。


    “菜單啦。”


    孫施惠裝作會過意來,慫恿她,“你是女主人,你去和老羅說。”


    再提醒汪鹽,“要廚房師傅修改菜單跟資方要求編劇改劇本差不多,碰到臭骨頭的,要罵人的。”


    他再笑話老汪,四拚是最精簡的,或六或八,都俗氣了。


    汪鹽難得堅持,“他們傳統嘛,聽到個四,總歸不喜歡的。你看老汪這些年,哪有這樣過,他從不矯情忸怩的。隻是因為……他認真當是女兒的喜宴而已。”


    話音剛落,孫施惠糾正她,“什麽叫當是,是就是。”


    他說著,就來牽汪鹽的手,正色地要她親自去跟老羅交涉。說不要緊,老羅不肯改,他立馬換主廚。


    沒什麽不能改。老羅滿口應下了。孫施惠要的就是汪鹽有主人的自覺。


    試菜很順利,前菜八味是老羅提前準備好了帶過來的,主要就是十八道熱菜。


    最後一道熱甜品,一道冷甜品。


    正好合一對新人,二十八歲當頭上的新婚。


    飯後,孫施惠喝茶的檔口,征詢了嶽父嶽母的意見,當即敲板了菜單。


    一周的時間準備請柬足夠了,婚宴酒就定在20 號的晚上,正好當天春分,日子好。時刻點由阿秋去請老師傅算好再定。


    隔了一天,阿秋等施惠晚上回來,就通知了他和鹽鹽,請柬上的時辰點定好了,19:19。


    人客未必都能準時,反正啊,“這個點要準時放炮仗就是了。”


    阿秋千萬叮囑著施惠,不準誤了這個時辰。


    晚上書房裏,孫施惠和汪鹽連夜準備請柬。


    上頭其他的字都是凹印好的,就是賓客的名字,得一一謄寫上去。


    以表尊重。


    汪鹽負責念名單,孫施惠負責謄寫。


    某人碰到一時想不起來的字,還要湊過來看,汪鹽詆毀他,“文盲。”


    孫施惠把筆遞給她,“你來。”


    她不高興,且必須客觀承認,他字漂亮些。


    一時沉默裏,她問他,“結婚前送禮的禮單,是你親自寫的?”


    “嗯。”孫施惠沒所謂地應著。


    “……”


    孫施惠橫起筆來,燈下,他拈走軟筆頭上沾著的一絲絨毛,也告訴汪鹽,“那天那個本家字寫得太難看了。爺爺要孫津明寫,他寫還不如我寫。我的迎嫁禮單,為什麽要假手他人。”


    和她說話分心了,孫施惠寫錯一個人名,這張請柬隻能作罷。也怪她,“別和我說話了。”


    汪鹽有些想笑,說著到他身邊把那一張寫壞的拿走,免得誤摻到正式請柬裏去。


    隻見孫施惠的筆跡把那寫錯的人名塗捺掉。而上頭新人的名字,櫻粉底燙金凹印,幹幹淨淨,絕無錯處:


    ……


    3月20日(周日;19:19)


    良辰吉日,佳偶天成


    新郎孫施惠 &新娘汪鹽


    敬備喜酌,恭候蒞臨


    ……


    第43章 家家雨(23)


    3月20日這天早上, 陳茵在家裏就給鹽鹽打電話,愁這天公不作美。


    落雨了。


    s城的春天,總有沒完沒了的雨。


    汪鹽卻看著檻窗上五色玻璃之外的春景出神, 其實這個天,很適合睡個晨昏顛倒的懶覺。


    偏今天排得滿滿當當的行程,她幹脆要父母早點過來。


    他們上午要設香案,酬謝祖輩, 以及中式儀式的拜堂。


    陳茵卻說, 既然是孫家關起門的儀式,我和你爸就先不過去。施惠之前的那個老保姆在,陳茵照應汪鹽, 一切聽老人的行事就好了。


    娘倆私房話裏,陳茵才告訴汪鹽, 那個阿秋不愧是孫家用了幾十年的老人,別說一個齊阿姨了,十個都抵不上。


    阿秋辦事牢靠也懂分寸,單說他們喜酒這日子,還是私下和陳茵這個嶽母議好的。因為那天才回孫家,就知道了鹽鹽來著潮。老輩的傳統,算結婚日子也會考量這個,這才定好了春分這天。因為算日子,正好到了鹽鹽的排卵期。


    汪鹽聽到這些連忙叫天, “你們也太傳統了吧。”


    陳茵不以為然, “不然從前那些一結婚就帶著身上的, 你以為怎麽會這麽快。”


    科學加人為。這才是所謂的天時地利人和。


    汪鹽把媽媽口裏的天時地利人和重複了遍, 聲音不無冷謔, 心想還真是操碎了心。倘若她坦白, 至今他們還有名無實,不曉得是個什麽動靜。


    新人敬香拜堂穿得是秀禾服。出自一位世家裁縫女先生的高定。


    藏藍描金祥雲對金橙刺繡海棠。


    汪鹽通身沒別的金器裝扮,隻左手手腕上媽媽給的那隻開口鐲,還有他們結婚儀式的對戒。


    盤發也簡單。


    孫施惠進來的時候,汪鹽在對鏡自己補唇妝。


    他人站在她身旁,緩緩俯身下來,一手撐化妝桌沿,一手搭在她椅子搭腦上。挨近端詳幾秒,依舊不饒人的口吻,點評汪鹽,“你真是當個新娘子都不肯出風頭啊。”


    化妝師和助手看新郎官進來,溫柔繾綣的樣子。也不好意思杵在邊上了,一行人自覺先回避了。


    汪鹽回頭看人家都出去,想怪耳邊人的,一偏頭,與他四目以對,她才描好的唇妝,蹭到他頰邊。


    她才要往後縮,搭在她椅背上的手來阻止她。


    阻止她這樣退讓的行徑。


    下一秒,藏藍色長袍馬褂的人,一身適宜的香氣,手托著她腦後,自己也俯首來。


    房裏擺著狐尾百合,香氣襲人。妝鏡前,四片唇才貼了個到,門口,阿秋不時出聲。


    咳嗽當作警醒,隨即就來拖孫施惠。要他出去。


    說他答應的好好的,還是壞了規矩。到了時辰,拜過堂才準進來。“我同你說的好好的,怎麽小孩脾性掉頭就忘了。”


    孫施惠由著阿秋推他出去,臉頰上還沾著口紅,然後哭笑不得地怪阿秋,“你不肯別的人進這房吧還能理解,不肯我進,是哪門子道理。”


    “就是我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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