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妝完畢,出來的時候,幹脆不識趣地喊床上人起來。“阿秋不是要你起來吃魚湯麵嗎?”


    床上的人,趴在枕頭上,說些不要臉的話,“你要麽端給我,我就在床上吃。”


    汪鹽:“好。等我服侍你坐月子的時候。”


    孫施惠笑出聲。也翻身來逗她,“別說,真能男人代勞,我願意替你生。你不是怕疼嗎?”


    “滾。”汪鹽學媽媽催爸爸起床那套,“天好,我要曬被子。”


    陳茵女士當真這樣,難得一個星期天,爺倆想多睡會兒,陳女士就在客廳裏,朝著兩個房間裏的人來回喊,起來,我要曬被子。


    汪老師牢騷得很,這家裏那麽多被子,你偏我和蓋著的這條過不去!


    孫施惠和他那倒黴催的老丈人差不多,“別鬧。我待會起來我曬。”


    汪鹽不信,不信他能記住且會幹這麽婆婆媽媽的事。


    某人渾來勁了,“我今天啥都不幹了,就坐在院子裏曬被子,你別不信!”


    汪鹽一時拿他沒轍。


    孫施惠再懶懶躺著看她幾眼,“你也心疼心疼我,都是我在付出,你在享受……”


    汪鹽沒等他話說完就走了。


    她沒時間陪他在這輕佻、胡言亂語。


    去爺爺院裏吃早飯前,她繞到琅華院裏,一來想看看她昨晚一役後的情緒,二來,汪鹽確實有事求她。


    琅華在院子廊下支了個跑步機,難得沒跟她那懶骨頭的侄子一樣。汪鹽走近的時候,也由衷地讚歎琅華,“果然美麗的女人都是願意和時間戰鬥的。”


    琅華的腦回路不覺得是讚美,反而覺得汪鹽陰陽怪氣。聲色場合從來沒輸過的孫家大小姐,眼睛毒辣,一眼看出點什麽,“嗯,你的時間都拿來夜間戰鬥了。”


    汪鹽今天通勤妝領口,係了條簡約的吊墜結絲巾。


    孫施惠昨晚的話還在耳畔,汪鹽卻不以為然,她確實不是個多嘴多舌的人,但如果閨蜜情誼的視角,她會鼓舞閨蜜每一份動心的情緒。


    有時候,情緒也是一種價值。


    女生告白也從來沒什麽。隻要對方值得。


    但很顯然,昨晚孫津明讓琅華受挫了。


    汪鹽今天事多,她也知道琅華心高氣傲,她們如今的關係,實不到交心的地步。既然不能到鼓舞,那麽先暫時安撫吧。“我昨晚抽你送的煙了,好有趣。”


    跑步的人一身的汗,斜睨的目光,“誰送你了,是你要的。”


    汪鹽從包裏拿出那隻表,“姑姑認識的人多,眼光也好,能不能幫我修複一下這塊表帶。”


    她說的是修複,不是換。


    “你開什麽玩笑。”琅華從跑步機上下來,拿毛巾擦汗,一看就知道出自孫施惠。他是這個牌子的忠實用戶。


    琅華目露幾分嘲諷,“原裝就是原裝,原配就是原配。你不知道他戴這些玩意,從來不換不修的嗎?”


    “嗯。這塊除外吧。”汪鹽堅持,她和琅華說實在話,“因為我也買不起同款賠給他。”


    她想把這塊修複一下。份外,送塊她買得起的。一份是賠,一份是禮。


    琅華浸淫在奢品的圈子裏,什麽高奢都見過,當然,也什麽樣的女人都遇到過:


    野心勃勃想博出位的;厚顏無恥沾有錢有家室的男人的;裝腔作勢一身名牌品、荷包裏的錢不夠付下個月房租的;撒嬌賣乖供著男人優越感哄鈔票的;委裏委屈表示名利都不要的……


    汪鹽這樣誠懇表示買不起但又耿頭耿腦的還真不多。


    “你買不起,孫施惠買得起就行了。”琅華趕趕手,要她走。


    “他買得起是他的,我隻是想買份我力所能及的禮物還給他。琅華,我這樣的顧客,在你店裏,你應該也會接待吧?”


    “……”


    “禮物無罪,顧客萬歲。”汪鹽說,他們同為服務行業,這點敬業精神還是要有的。


    琅華眯著眼投一下汪鹽,接過她手裏那隻斷開的表,嘴裏依舊不饒人,“別怪我沒提醒你啊,女人給男人買禮物,不是個好征兆。”


    汪鹽交代完訴求,轉身就要走,都走到院門口了,站在一麵淩霄花牆邊上,遙遙喊琅華,“姑姑,你和我一樣,道理都懂,但好像生活裏,用得著道理的地方,其實並不多。”


    *


    等人的空閑裏,店裏播著一首老歌,其中一句歌詞很有意思:


    眉毛那麽短,天涯卻那麽長。


    邊上有個媽媽在講電話,一大一小兩個孩子在拿平板玩過關遊戲。


    咖啡店裏,小孩能喝的飲品並不多。兄妹倆守著平板裏的遊戲,津津有味,碰翻了一杯芒果冰沙的飲品。


    事發突然,杯子傾翻,兩桌又挨得近。盛吉安一隻皮鞋上,全是冰沙。


    鍾齊民趕到的時候,他們這位出了名的好脾氣盛學長,非但沒有怪人家小孩子,反過來安撫孩子母親,“不要緊,小孩子難免毛毛躁躁,哪怕是教育,也回去教吧。”


    孩子媽媽連連道歉,又問先生鞋子要不要緊。


    盛某人搖頭,善意的笑容,“還好腳裏沒潮。”


    媽媽更是局促了,說要賠一下洗滌費用。


    正巧老同學鍾齊民來了,化解尷尬也是有意結束這沒意義的對話,“這樣吧,請我同學喝杯咖啡?”


    孩子媽媽即刻點頭了。


    這才風波停止。


    鍾齊民笑話盛吉安,“你怎麽連人家有娃的媽也能招惹到啊。”


    盛吉安喝一口冰美式,再往椅背上懶懶跌一下,冷冷眉眼,“別胡說。”


    老同學見麵,敘舊也談正經事。


    鍾齊民是一家房產中介公司的經紀,他如今隻做高端房產的經紀約。盛吉安找到他時,鍾齊民就醜話講在前頭,那個小區賃的話,不便宜的。


    盛吉安輕巧地應一聲,把房子的訴求交代給老鍾,要老鍾可以的話,盡快幫他辦吧。


    老同學敘舊的八卦,“是賃了和女朋友住?”


    盛搖頭,“給我媽。順便,雪霏如今也在s城落腳了。她那個馬大哈的性情,有一千用八百,暫時賃給她們一起住吧。過渡好了,雪霏再搬出去。”


    吉雪霏是盛吉安同父異母的妹妹,他父親出事後,妹子一直跟著他。


    鍾齊民聽盛吉安的口吻,“你回來任職還回b城?”


    盛吉安點頭。


    原本他那個交換名額,就是集團內部幹部擢取的進修。毫無疑問,他肯定回去等著升職的。


    鍾齊民也替他開心,他們當年的狀元郎總算熬過來了。


    盛吉安母親動了個腰椎上的手術,術後療養離不開人,也輕易挪不到b城去。上了年紀的人,都有點安土重遷的思想。他幹脆由著她們去,一麵賃房子,一麵約家政阿姨。


    他朝老同學吐露幾句牢騷,這一向煩得很。


    鍾齊民滿口應下盛吉安的差事,再問他在這停留多久,時間趕得上的話,吃完他的喜酒再走?


    鍾說,都是老同學,他也不客套了,方便來的話,咱就口頭算請柬了。


    盛吉安先說恭喜,再說他月底走,既然是喜酒,他一定去喝一杯。


    鄰桌的那杯賠罪的咖啡送了過來,盛吉安沒和對方再客套什麽,推給了老鍾。正巧手機備注喜酒時間的時候,看到這家咖啡店公眾號剛推新的文章,是則衛生事故的道歉聲明。


    盛吉安扮作無意地問老鍾點事。


    “什麽?”


    “汪鹽……”因為她是他們班主任的女兒,那時候班上男生沒人不認識文科班的汪貓貓的。


    盛吉安和汪鹽走得近,他們私下就老打趣他,老汪一找盛,聊題也好,聊他的競賽也罷,大家都說,嶽父又找準女婿喝茶了。


    “我聽說她結婚了。”


    鍾齊民喝一口冰咖啡,麵上淡淡地咳一聲。“啊,是的。她老公……你認識。”


    “是誰?”


    “……孫施惠。他們婚事辦得很低調,孫家嘛,你知道的,人家請得都是生意利益往來的人,孫施惠那個傲慢調調,就咱們老同學群裏都知道他結婚了,但是他沒請任何人。 ”


    作者有話說:


    歌詞一句出自黎明的《半生緣》


    第63章 點點星(10)


    鍾齊民的一番話一口氣道完。


    盛吉安臉上有著如釋重負又果不其然的笑, 白皙清瘦的下頜線緊繃之餘,整張臉有種蒼涼的詭譎。


    他好半晌沒說話,最後是鍾齊民拿別的話頭岔過去了。說他下頭還約了客戶看房子, 就不能久坐了。總之,他交代的事,一準給辦。


    盛吉安一個人在位置上枯坐了會兒,直到接到一則工作電話, 他人還沒去赴任, 但負責的項目一直在跟。


    盛吉安起身的時候,落座的椅子歸位,桌上連同老鍾喝剩的杯子, 一齊收拾扔進了店裏垃圾分類的回收筒。


    當初她接到這家茶歇品牌的offer時,盛吉安還在讀研, 他有心接她去b城。


    汪鹽拒絕得委婉,說等他畢業再說。而且,她一時也難跟她父母開口。


    盛吉安那時就問過她:我始終比不上你父母兩個人,對不對?


    汪鹽反複翻看著她收到的郵件offer,說不一樣的性質,怎麽比?再有,我始終想試試,做得好了,平級調到b城也不是沒可能, 對不對?


    他那時候就說過, 看似溫和嫻靜的貓貓, 實際上比誰都倔強, 有主意。


    誰都不能做她意願的主。


    三日後, 鍾齊民那裏有了消息。鍾盛二人依約看房的時候, 盛吉安從來不是個拖泥帶水的人,也不再看另一套,他相信第一眼緣。


    站著,就把租賃合約敲定了。也實在急,他母親那頭一周後就出院了。


    房東掛租的時候房子已經保潔過了,急事急辦,盛吉安交付了一季度的房租連同鍾齊民的中介經紀費也一分沒折扣。


    老鍾說:“你這樣倒弄得我不好意思了。”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親兄弟也要明算賬,怎麽說,都是我討巧了。沒的再叫你賠什麽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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