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裏正好播到造反上位的太子男主,執意要納罰沒教坊司的女主為側妃。


    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在男主口裏幽幽然道出來,有幾分勢在必得,也有幾分心有不甘:唯她,甚得孤心。


    外頭司機老姚難得進來等施惠。因著節前老姚家進了個孫子,照例給孫家幾處都分了紅蛋。沒敢送到孫開祥院子裏,一來怕打擾他養病,二來也怕老爺子多心。


    汪鹽得了人家伴手禮,也讓阿秋捎過去兩個人情份子。說一個是爺爺給的,一個是他們給的。


    孫施惠知道這事,汪鹽跟他提過。沒成想老姚又客氣回來,拎了一簍子鴨蛋和一簍子白玉枇杷。


    說是家裏見者有份。老姚實在地擱在廊下,人都沒進來。


    汪鹽出來和他說話,“早知道不要阿秋捎給你了,這一送,又折騰你還回來。倒是我們落了個嘴上便宜。”


    老姚憨憨笑兩聲,說都是時令貨,不值多少錢的。“反倒是你和施惠封那麽大的人情去,叫我們過意不去,家裏頭都說我了。”


    汪鹽站在廊下,俯身揀了個枇杷剝著吃,朝老姚搖搖頭,要他下回不要這麽客氣了。本來就是喜慶的事,大家一道開心開心。


    正說著閑話呢,孫施惠跟著出來。全由著汪鹽應付他們,隻問說完了嗎,說完我要走了。


    汪鹽當著阿秋和老姚的麵,沒和他貧嘴。隻提醒他,“別喝酒。今天本來就是該你守夜的。”他倒好,把琅華吆五喝六地喊回來,自己倒是一周四天不著家。


    “你有事給我打電話。”正主夫妻倆說事,旁觀者也不好插話,隻垂手等著。


    “我給你打電話,也要你清醒著啊。”


    “你放心。”孫施惠擔保的口吻。


    汪鹽這才不說話了,預備回屋去,孫施惠又逗她,“要不晚上給你帶夜宵?吃什麽?”汪鹽前段時間誇阿秋黃魚麵做得好吃,孫施惠說,黃魚剁泥包的餛飩也好吃的。


    “不高興,怕胖。”說著,扔下話就進裏了。


    老姚和阿秋嘴上不說,心裏一致琢磨:太陽明天指不定從哪邊出來呢。


    *


    孫施惠來這種會所,哪怕一身衝涼的出去,到家他還是會再洗一遍。


    也不大喜歡把後背給人,哪怕是鬆泛筋骨。


    今晚也不例外,技師才上手捏了幾下,他就慢抬手,示意談事,要後頭人的先出去。


    趙寅軒那個民博項目就是齊主任幫著牽頭,個中才會這麽順當。老齊同孫開祥當平輩論的,然而輪到老頭的孫兒,他又反過來喊施惠阿弟。


    老齊千叮嚀萬囑咐,工程給我保質保量地完成。這個小鎮項目囊括旅遊、場館、產業幾個集聚區,立得起來,你孫施惠的名字就牢牢夯在奠基石上了。


    這個項目從聞到弦機,到策劃再到親自飛過去拜會趙寅軒,以及和爺爺幾發辯駁,孫施惠是當真一步步蹚過來的。


    他之前就跟老齊透露過,不怕你笑話,我把本都壓在這上頭了。


    老齊渾不相信生意人的本套本一說。反怪起施惠來,你但凡嘴上討巧點,你家老爺子也不會箍你這麽多年。


    孫開祥的心病無非就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齊主任覺得施惠但凡能早幾年成個家生個孩子,老早就把老頭架空掉了。偏這個小阿弟不肯低這個頭呀。


    生個孩子。孫施惠嗤笑,說自己還沒這個福氣。


    包間裏沒有旁人,老齊飲盡杯中的茶,擱回杯盞的時候,闔闔眼皮,“怎麽,家裏這位也是個應付差事?”


    當初施惠擺喜酒,沒有給齊主任他們遞請柬,齊某人親自上門去討酒喝,算是給足了孫家人的顏麵了。


    也是想瞧瞧,一向沒什麽男婚女嫁心思的小阿弟,陡然間就結婚了。新娘子什麽來頭。


    那天齊某人見到了。


    哪怕眼下,齊主任也不大相信是政治聯姻。明明,對方就是施惠歡喜的那種,漂亮,解意,但又不肯輕易服輸。


    孫施惠對著齊主任不怕說真話,因為後者疑心病重,你說什麽,他都得存疑剔掉你真心幾分。


    “就這麽說吧,我要是把爺爺那份正本遺囑給她瞧,我站著娶十個八個,她都不會稀罕的。”


    老齊起來自己續茶,順道也給施惠續一杯,老哥哥朝小阿弟說話也是批評,“那麽就是你施惠不對了,太傲慢了!”


    “怎麽能傲慢到明明心有戚戚了,對方都沒能明白呢?”


    孫施惠鬆散一身浴袍,飲一口正好溫度的茶,徒然一笑,往躺椅上一跌,一隻腿懶懶支膝,偏頭正好吐出點茶滓來,“我不要她明白,我隻要她在。”


    與其明白來明白去,合合散散的。孫施惠明明要的更直截了當,她哪怕不那麽全心全意,人活生生待在他身邊就夠了。


    齊主任是過來人,訓斥施惠,這樣的行徑可不行,要吃苦頭的。不是你就是她。


    孫施惠怔了會兒,“那就是我吧。她這些年也沒少讓我吃苦頭。”


    洗漱出來下半場是牌局,包廂裏冷氣浮得低低的,有檀香和桂花的香氣。牌室和裏間談話的當中拿一麵屏風作格擋。


    屏風滿麵一幅蘇繡。繡得是麵白貓戲螞蚱。


    三缺一,孫施惠站在那麵屏風前頭抓一把瓜子,他隻剝不吃,並給老姚打電話,要老姚先回去,不必等他了。


    他要老姚打車子回去。散局後,孫施惠自己開車回去。


    豈料老姚不肯,說汪鹽關照過的,施惠開車莽撞,這個夜星裏頭,寧願他自己打車子,也不要給他開。


    孫施惠剝瓜子呢,手機開的揚聲器,包廂裏連同齊主任都聽見了,齊主任打趣施惠,“噢喲,這就是你說的這些年吃苦頭了啊!”


    某人難得幾分得意,麵上不顯,隻問老姚,“她真這麽說的?”


    老姚耿直答是。


    施惠讓老姚上來一趟。那頭生怕施惠渾不吝,偏要留車鑰匙下來。


    施惠好脾氣得很,“不要,不要車鑰匙,你上來趟。”


    結果,施惠拿會所包廂印著logo的餐巾紙,包了一紙巾的瓜子仁。


    他剝的。


    臭小子要老姚帶回去給汪鹽。


    老姚用一種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在這發瘋的神情望他。


    某人不以為然,拍拍手上的屑末,全不在乎邊上人怎麽笑話他,“拿回去交給她,她就明白了。”


    明白他非但沒有喝酒,且清醒得程度。


    老姚向來敦厚老實、緘默守規矩,捎走那包瓜子仁也忍不住詆毀一下施惠了,“你早這樣孩子都上小學了。”


    施惠今天心情很好,嚇唬老姚,“我聽到了啊。”


    司機去了後。包廂裏的人還在等人齊。


    齊主任的妻弟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孫施惠拾掇心神,罵人,說就是三個輪也開到了,這是搞什麽名堂。


    覺頭都被他等上來了。孫施惠索性去裏間塌上眠一眠。


    他的微信是沒有朋友圈這種鬼東西的。應酬交際也不靠這種媒介。


    屬實今晚是百無聊賴了。


    孫施惠大略地掃了下朋友圈,日常給汪鹽的那些流水賬點讚。例外一個得到他吝嗇讚的是高中同學鍾齊民。


    因為人家發了個電子婚紗照分享集。孫施惠壓根沒點開看,也不曉得老同學的新娘子眼睛鼻子怎麽長的。


    隻心情大好地點了個讚。


    他們高中原先有個班級群,還有個年級群。孫施惠被拉進去過,他嫌裏麵整天呱呱鳥的沒正文,平白占據他信息欄一個條目。沒多久就退了。也再沒人敢招惹他。


    鍾齊民月底結婚,免於麻煩,把能聯絡的人都拉在一個群裏。


    給諸位發電子請柬。


    孫施惠自然不在其列。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鍾齊民這頭破天荒地發現他們有個有錢少爺這回好把光,婚紗照集錦鏈接分享出去沒多久,萬年冰山客的孫施惠竟然給他點了個讚。


    或禮或利,鍾齊民都想著趁著這個契機和老同學都敘敘舊。


    他當機立斷地給孫施惠發了條短信。


    起初隻寒暄貌,說些感謝之詞,也反過來說些祝賀詞,饒是晚了快半年了。


    孫施惠那頭寥寥回複:多謝。


    鍾做房產經紀的,最不怕客戶冷場。打鐵趁熱,說曉得老同學日理萬機的,不知道肯不肯賞光來喝杯喜酒呀。


    孫施惠那頭遲遲沒回複。


    幾分鍾後,他卻給鍾齊民打來了語音通話。


    原本鍾齊民還以為會有戲,豈料孫施惠還是說些冠冕堂皇的推拒話,說有生意和家裏兩頭顧,實在去不了了。


    不意外。上學那會兒,他就離群索居的少爺派頭。


    就在鍾齊民不窮追的時候,孫施惠問他婚禮酒席在哪裏辦。


    得知是花都酒店,孫施惠說明日跟他們負責接待婚宴禮賓的經理打個招呼,要個折扣。


    這份折扣,就當他老同學隨禮了。


    鍾齊民上學那會兒和孫施惠還算有交集,一起打球一起去蹭他們住宿男生的熱水澡,也一起取笑過汪鹽。隻是後來大學分散了,到底家庭根基不一樣,眼見圈子也不同,強行兼容反倒狼狽。


    孫施惠這種闊少爺,隨禮也和別人不同。


    他不稀罕封什麽人情去,倒是婚宴酒席這種大頭上,讓個折扣出來,比那些所謂的人情份子實惠得益多了。


    次日,鍾齊民接到酒店那頭禮賓部新更新的賬單,赫然一嘖舌。


    這個折扣,可真不是個小人情呀。


    鍾齊民連忙給孫施惠再打電話,他秘書接的,直到中午,孫施惠才有空回電給鍾齊民。


    鍾齊民連連表示,施惠這樣,叫他和未婚妻實不敢當。


    孫施惠淡然回應,別放在心上。他和酒店那頭正巧有合作往來,他和汪鹽結婚又在家裏老宅辦得,沒用得上酒店那頭的人情,這回補個小禮給他們那頭的負責人。


    未婚妻說什麽都要他請人家同學來。


    鍾齊民怪未婚妻不知道情況,要她別說話。電話裏隻再三表示實在受之有愧,孫施惠又沒時間來喝喜酒,“給你和貓貓同學寄份伴手禮吧。還是填你老宅的地址?”


    孫施惠世故地笑,說就免了吧,替你小子省一份。


    兩廂就準備客套地掛電話了,鍾齊民拿人的手短,這才跟施惠說了實話:你也不能來,其實。你來了會出事的?


    “怎麽,怕我搶了你新郎官的風頭?”孫施惠比當初隨和多了,也舍得玩笑了。


    鍾齊民訥訥笑兩聲,奉承施惠,你來的話,肯定是搶不少男人的風頭的。“……主要是那誰答應來了。你倆……最好別同席。”


    “……誰?”某人問出口,電話那頭短暫沉默。這頭已經不需要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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