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局外人,幾分冷笑與嘲諷。盛吉安不禁很鄙夷眼前的戲碼,好一出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出言指控孫施惠,既然已經滿盤皆落索,也不稀罕這分把分的麵子了, “我原以為你會驕傲一輩子,不和她攤牌。終究,你還是拖她到你的大樹下了。”


    大樹之下好乘涼。他鄙夷老同學的好命,好手段。


    當年的一中,孫施惠的家世出挑得可謂無出其右。


    就這樣的闊少爺,實際上離群索居得很。唯一的朋友就是開學第一天就來找他的汪鹽,他們班主任的女兒。


    盛吉安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汪孫二人七歲就認識了。


    十六歲的汪鹽,一身白衣藍裙子,當真鮮活可愛極了。她迎麵與盛吉安撞了個滿懷,可是跟他打聽的卻是另外一個男生。


    盛吉安在籃球場上被孫施惠針對得蓋過帽。他那會兒就問孫,怎麽回事,明明我們才是一個戰壕的隊友,你老針對我,是怎麽回事?


    孫施惠蓋就蓋了,他沒有廢話。


    盛吉安那會兒撩球服擦汗,也笑著和孫施惠頂真兩句,“你這樣會讓別人誤會我偷了你的東西。”


    孫施惠拿礦泉水澆自己,目不斜視,“你嗎,什麽都不是。”


    也親眼看到過,汪鹽因為送一個便當盒而被孫施惠視若無睹之後,她像一個陰天停雨後,努力把自己遞出去的一把傘認真收合起來的小孩子,敏感又隱忍,隱忍地收回了她的情緒。


    他當時氣餒極了,隻想把她的傘和她這個人占為己有。


    可惜,事與願違。時間同他開了個輪回的玩笑,兜兜轉轉,那把傘和人,還是到了他鄙夷的人手裏。


    盛吉安向來瞧不上孫施惠,他當真贏在好命、好手段。


    對麵人回以冷漠的笑,“對,我但凡命再好點,都不會肯她和你在我眼皮底下嘰歪那些年。”


    “說起來,我最大的好命,就是遠在你之前就認識她了。我在孫家見到的第一個發光的人就是汪鹽,她七歲的時候就漂亮壞了!”


    盛吉安最看不慣孫施惠這乖張的嘴臉,不禁瞥一眼汪鹽,一針見血,“孫施惠,無論你承不承認。你眼中過去、現在哪怕將來的她,都遠沒有你自己重要。”


    老同學就這點好處也是洋相,彼此什麽底子什麽貨色,一清二楚,遮捂不起來。孫施惠對盛吉安的批評,一改傲慢的前徑,難得的點頭稱道,最後反唇相譏,彼此彼此:


    “你是在說我,還是也捎帶上你了?”


    太陽終究西沉了,接下來物換星移。孫施惠和老同學的會晤也不大高興地預備收場。臨走前,他替汪鹽回答一個問題,盛吉安問汪鹽,嫁給孫施惠深思熟慮過嗎?


    孫施惠道:“她有沒有深思熟慮,我不知道,不過好像應該沒有,因為我給她考慮的時間太少;但是我深思熟慮過了,思慮的時間遠遠比你們想象得多。”


    “不是好奇我倆為什麽陡然就結婚了嗎,因為我喜歡她。遠遠在你之前。”


    第72章 點點星(19)


    黃銅火機還在盛吉安手裏, 孫施惠也不稀罕要回來了,用老同學剛才給他定性的好命、好手段口吻知會對方,“幫我扔了。以及, 今後別打擾她了,因為我不喜歡。”


    孫施惠話到此收梢,偏頭看汪鹽一眼,剛才還乖張挑釁的嘴臉, 片刻, 沉寂下去,朝汪鹽的口吻也是征詢的意味,仿佛她如果還戀戰這裏, 他絕不勉強。“可以走了嗎?”


    汪鹽整個腦子發懵得很,她靜默看孫施惠一眼, 隻是這一眼隱約有點霧氣。即便這一刻,她還是不改初衷地恨著這個人。


    對麵人見她不說話,當她默許了。默許他牽著她離開。


    從門店出來,一前一後的距離,熱風撲在冷身子上,汪鹽不禁回頭,玻璃幕牆裏頭,從這裏進去,一目了然。


    她收回目光回過頭來, 孫施惠正巧也回頭看她一眼。


    她怕他誤會, 隻問他, “所以從這裏就看到了?才跑去樓上製高點, 看戲的嘴臉。”


    老姚的車子就停在對麵馬路邊, 孫施惠牽著汪鹽過馬路, 也順手扯過她拎著的購物袋,有點斤兩,但他不關心她買了什麽,隻是看logo,不禁好奇,她舍得去琅華店裏消費了。


    連人帶東西,孫施惠全塞到車裏去,二人跌坐在後座上,闔門的動靜裏,孫施惠才回答汪鹽的問題,“對啊,我先去你們行政辦公樓,再跑來這裏,結果,汪鹽,你一天不給我不痛快,你就難受!我知道。”


    “門店打開門做生意,他和他妹妹過來的,我有什麽辦法。”


    “所以就和前男友敘舊了是吧?”孫施惠把汪鹽的那個購物袋隨手扔在腳邊,一隻手搭在駕駛座的椅背上,側著身子來同汪鹽說話。老姚在前麵,就是想開車也不敢動。


    汪鹽明明什麽都沒做,偏被他問得理虧。


    孫施惠聽她不辯駁,更火大,他伸手來撥她的臉,怪她,“你和我高一聲低一聲的氣勢都哪裏去了,果然,人都是慣出來的。原來,汪小姐也隻會朝我發脾氣。”


    汪鹽要來掰他的手,孫施惠不讓,原本隻一隻手的,另一隻手也來穩固她,隨即要老姚開車。


    他也不管司機在,夫妻再尋常不過的狎昵,雙手扶她的臉,逼著她正視他的目光,信誓旦旦地問汪鹽,“可我還是不喜歡你受別人窩囊氣的樣子,尤其那個人還是你當年自己選的。”


    “汪鹽,我是你直接拿滾燙的咖啡從他頭上淋上去。放心,你去坐牢子,我也等著你。”


    這個瘋子,一天不說瘋話就不是他孫施惠。


    他捧著她的臉,讓她動彈不得,汪鹽氣憤,就伸手去掐他的腿,豈料孫施惠跟毫無痛感似的,反按住她手。


    氣得汪鹽一時臉燒,急急撤手了。


    他再問她,“為什麽盛吉安說,你們四年?”


    明明那時候高考結束,所有的流言都在說汪鹽和盛吉安在一起了。


    事實也是如此,她確實見過盛吉安父親與小妹。那張合影,當時鐵一般地在盛的交友空間裏。


    一個月後,孫施惠去了美國。


    今時今日,混跡浸淫的人,才明白了他被一些上不了台麵的伎倆打敗了。


    十六七歲的孫施惠一心記掛著老師,記掛著她是老師的女兒,一步非禮不肯越。


    到頭來,他被流言算計了。


    車裏的人越想越不服氣,叫囂著要老姚停車。


    汪鹽怕他莽撞,連忙扽著他,“你要幹嘛?”


    “我要問問他,既然這麽處心積慮地想和你在一起,那麽,到頭來怎麽又散了呢!那你從一開始別他媽招惹她啊!”


    “孫施惠!”


    “你還袒護他,是嗎?”


    “我沒有。”汪鹽斷喝住孫施惠,她全然不怕在他麵前提前任,但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今天之前,我當他是為了前途、事業的不得已,畢竟愛情或者感情,不是每個人的必修題。可是,他今天問出那樣的話,我對我這段感情,哪怕將來回憶的情緒都覺得沒有必要了。”


    即便孫施惠就在她身邊,汪鹽也無愧任何人。


    “你不來,不替我出那個頭,你猜我會怎麽回應他——”


    說話的人,潸然淚下,


    “孫施惠就是孫施惠,他七歲的時候就這樣了。行事可以乖張,但絕不稀罕去介入別人的感情。


    爸爸有句話說得很對,否定別人的出身別人的基礎別人交友的圈集,就是否定生態否定生存法則。”


    也是否定自己。


    有人才不高興聽他們汪家父女的書袋子,也不大快她這眼淚到底為誰流。隻聽她一句略微刺耳,“什麽叫我替你出頭?”


    “……”


    “婚姻搭子……那麽高調地說……‘喜歡’,真的不要緊嗎?孫施惠,你知道你剛在店裏有多二嗎?”


    “哪裏二?”


    “你……”汪鹽淚到唇邊,是鹹的。她快被他氣死了,該要你說的時候,你臭著一張臉趕人走;結果,頭一掉,又跑過來,眾目睽睽的大嗓門。汪鹽真的是被他搞糊塗,她就不明白他口裏哪句話值得信。四目相對裏,他還是不明白她的意思,汪鹽恨不得罵人:我又沒死,你跟一個男人說得頭頭是道,結果換到正主,你又這個鬼樣了。“施惠少爺說的喜歡,也是協議範疇裏對外的公約嗎?”


    “汪鹽,你再說一遍!”


    是你要再說一遍,好嘛!汪鹽氣得不看他。


    車子一路往花都酒店去,霓虹夜色裏,車窗上映兩個人的影子。孫施惠說今晚在那裏有第二輪設備競價談判。


    昨晚是第一輪,其中一家,還是齊主任介紹的。他說得隱晦,但交代他昨晚應付得喝了不少,“汪鹽,我一覺睡醒,你人沒了。”


    “就知道你肯定氣得不輕。”


    身邊人略顯失望,梗著脖子朝他冷嘲熱諷,“我才不高興生氣,喝醉的男人不如狗。”


    有人混不在乎這些話,隻於暗處,捏住她的手,隻說好,現在他清醒了,“我沒有喝醉,汪鹽,我也知道自己說了什麽,我說出口的話就一定算數。”


    “我不懂。”被捏住手的人,手心微微冒汗,鼻頭也是。


    孫施惠有點惱,聽起來她不買賬的樣子,一隻手來撈她的臉,“怎麽,不稀罕,汪鹽?”


    “不稀罕什麽?”有人小孩脾氣得很,偏要他講出來。


    他眉眼冷落,出口的話,沒有他在床上的時候繾綣、輕佻,反而淡淡的,疏離的,但是字正腔圓,擲地有聲地清楚,“汪鹽,我和你前男友說的,不是什麽替你解圍,也不是替妻子解圍,我說的我全認……我是很俗套地喜歡你,那會兒,隻可惜,你不稀罕罷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手拂在她脖頸上,女人沒喉結,但手貼在她動脈處,能感受到血脈跳動的熱絡,也能輕易地捕捉到,她上下吞咽的痕跡。


    孫施惠說完,她久久沒有回應。


    隻感覺到她艱澀地吞咽了好幾次,有人等不及她開口,就去咬她那裏。


    窸窣動靜裏,孫施惠這才蹭到了她一臉的眼淚。喃喃裏,她對他昨晚的行徑耿耿於懷,也用一種他幾乎難招架的破碎的哭腔告訴他,“孫施惠,我恨你。昨晚不是顧忌著爺爺的病,不是怕我父母問我到底怎麽了,我昨晚就回家去了。我討厭你讓我變成這樣,我討厭你。”


    他一時把她攬抱過來,聽她哭聲,腦子跟炸了一樣,什麽都顧不起來。隻幫她罵昨晚那個人,“對不起,他就是混蛋,不要理他。”


    “明明是你。”


    “對,是我。”


    車子抵達酒店地下車庫已經六點半過了,施惠再晚一刻,就有點踩點到場了。


    秘書兩發電話他沒接,老姚這會子也在施惠下車前,穩當地提醒他,“唐小姐那邊已經催過兩發了啊。”


    施惠聞言沒買賬,倒是脾氣不大好地甩臉子,“催就讓她先開始。離了我是地球不轉,是不是?”


    老姚吃這種癟子是家常便飯,但今天當著鹽鹽的麵,莫名挺腰子起來,“我反正同你說過了。唐小姐再問我,我就回她,施惠在上頭哄老婆呢。”


    有人被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司機爺叔這麽一噎,也沒回嘴,倒是樂得輕鬆,“嗯,你就這麽跟她說吧,她能拖多久算多久。”


    老姚越發摸清楚了這個老小子不發火的緣故了,他們一路上說的話,老姚也聽得清清爽爽。這會兒,老實人也有世故精明的時候,說施惠這麽大了,脾性一點沒改,再告訴鹽鹽,“你爺爺去世那會兒,他堅持要去殯儀館,卻隔著一條河,沒過去。我那會兒被他這麽折騰出來,又怕回去跟老爺子難交代,就讓他快點,既然不進去,那就回去吧。施惠也就這口氣,爺爺問起來,你就說在外頭,能拖多長時間算多長時間。”


    上了樓,他們先前來過的那套行政房。


    套間裏滿是鮮切百合的香氣。


    汪鹽剛才在車裏聽得清清楚楚,他樓下還有召集的好幾家供應商競價談判會。


    他這個時候當真拋下,或者要秘書拖多久算多久,成什麽了,汪鹽才上樓就後悔了。


    她一時要下樓拿她的袋子,一時又催孫施惠快去。


    而自己,紅著一雙眼睛,像才從主人懷裏掙脫的貓。四處遊走著,躲閃著。


    她離他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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