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是《汀宜今報》,國內唯一一份綜合類都市報,穩居汀宜市發行第一報的龍頭地位,也是汀宜地區獨一份的全媒體報紙。更別提社長謝懷榆,新聞領域的泰鬥級人物。


    《汀宜今報》從不招應屆畢業生,所以岑稚一直沒有機會投遞簡曆。


    “我直接去麵試嗎?”岑稚握著手機,猶疑地問,“不需要筆試?”


    “不需要的。”對方耐心道,“社長看了岑小姐您的策劃方案,認為您有完全能力免去筆試環節。”


    岑稚沒想到自己那份命途坎坷的策劃最後到了謝懷榆手裏,覺得奇妙,又有些受寵若驚:“謝謝。”


    詳細詢問了一下明天麵試需要準備的證件和資料,掛了電話。


    岑稚緩慢地往後仰頭靠在椅背上,盯著壁燈半晌,忽然像旱鴨子遊泳似的使勁撲騰兩下腳,忍不住笑起來。


    被星星砸中的快樂,如同灌滿氣的氣球輕盈雀躍地一路飄上高空。


    電量biu地加到滿格,岑稚拿出應對期末考的精力,鬥誌昂揚地準備麵試。


    –


    第二天岑稚提前半個小時,搭地鐵到桐文街華域大廈。


    和隔街寸土寸金繁華喧簇的金融商業區不同,桐文這邊是文化產業聚集處,連街道兩旁的店麵名稱和路牌標語都充斥著淳雅的書香人文氣息。


    岑稚按郵件裏的地址進入大廈。


    原本以為《一周時新》租下半層寫字樓已經夠闊氣,她按樓層鍵時發現,《汀宜今報》占掉了華域41-43層。


    岑稚不禁咋舌。


    電梯在41層停下,岑稚到前台報了名字,有工作人員帶她往裏進。


    兩人路過一片公共區域,一眼望去視野開闊。東側呈半環形擺放著桌椅沙發,綠植青翠,另一側有整麵牆的書架,書籍報紙和獎杯分層擺放。


    岑稚跟在工作人員身後,視線好奇地沿著走廊往前,瞥見公共區域盡頭的幾間工作室,對麵是編輯機房。隱約能聽見磨砂玻璃門裏的討論聲。


    工作人員把岑稚帶到麵試房間,關上門。長桌內側坐著三女一男,是今天的麵試官。岑稚頷首示意,將簡曆資料挨個放到hr麵前,坐下來。


    中間穿白色西裝的女人翻兩頁簡曆,露出滿意的表情,抬頭道:“多餘的就不說了,直接開始吧?”


    “好的。”


    岑稚按照流程簡單介紹了下自己和實習經曆,接著就是提問環節。


    她做了充分準備,hr的問題中規中矩,不算太難,岑稚答得有條不紊。


    麵試進行到尾聲時,房門哢噠一聲輕響,有人走進來。


    桌前四人一同站起:“社長。”


    岑稚跟著站起來,謝懷榆慢悠悠踱到桌邊,單手端著杯子,另隻手往下壓,示意他們繼續,不用管自己。


    麵試一個小姑娘,大boss竟然會親自來把關。四人驚訝地對視幾眼。


    白西裝的女人率先整理好思緒,問出最後兩個情景模擬論述大題。


    岑稚思考半分鍾,慢條斯理地開始回答。期間謝懷榆不時會對她的論點拋出疑問,一針見血,角度犀利。


    岑稚被問得手心滲出薄汗,頓時有種被畢業論文答辯支配的恐懼。


    好在沒出什麽錯。


    結束的前兩分鍾,謝懷榆加了道口頭簡答,讓她說出《汀宜今報》在九十年代刊行初期的版麵欄目構成。


    麵試官們麵麵相覷,覺得boss在故意為難人。近些年紙媒行業為了順應市場變革巨大,《汀宜今報》也不例外,和三十年前相比簡直改頭換麵。


    別說岑稚,從報社在職員工裏隨機抽查一個,都不一定能答的出來。


    “綜合交錯式,四開80版。”


    女生兩手端正地放在膝上,荔枝眼烏黑清亮,緩慢清晰地道,“全國版64版,汀宜市18版,窄幅黑白印刷……”


    等她準確地答完,麵試官們無不詫異。謝懷榆喝完一口茶,點了點頭:“免掉實習期,明天來報道吧。”


    他蓋上杯蓋,走出房間。


    公共區域廊道上空無一人,謝懷榆站立片刻,一道白色的纖瘦背影跟著工作人員離開報社,他虛眼望去。


    十六年前,汀宜市南區嘉禾街37路的聚鑫商場發生一起特大火災。起因是商場四層電閘老化失修,火花引爆易燃物,造成46人死亡,82人受傷。


    其中一名女記者為護一對年幼的雙胞胎逃出火海,被貨架砸中當場身亡,年僅32歲。一同遇難的還有她的丈夫,汀宜公安分局二隊副隊長岑川。


    而親手撰下這則新聞的,是一手將張慕青帶出來的,她的老師謝懷榆。


    –


    事情進展的要比想象中順利許多,懸在岑稚心頭的大石落下。她搭乘地鐵三號線回花半裏。鬆快的心情在見到小區樓下那人時打折一半。


    顧兆興顯然是等了半天,老遠就連忙迎上來:“小……岑小姐。”


    岑稚本想當做沒看見,被他一把拽住襯衫衣袖,皺眉掙開:“你要幹嘛?”


    “不幹嘛不幹嘛,我就來給您道個歉。”顧兆興完全換了個態度,鬆開岑稚袖口後,還諂媚地給她拍了拍,“以前是我腦子糊塗,不識貴人,導致咱倆之間出現一些不愉快的小摩擦。其實都是誤會,這不,我今兒特地來解釋,能否賞臉讓我請您吃頓飯?”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岑稚警惕地避開他:“不用。”


    說完要走,又被攔住。


    “岑小姐!”顧兆興慌忙跟上,好聲好氣地懇求,“您不想吃這頓飯也行,看在共事一場的分上,能不能替我在程先生麵前求個情?跟他說我真的知道錯了,保證以後再也不亂招惹!”


    “……”


    岑稚腳步一頓,程先生?


    ……程凇?


    第8章 拜可周


    “考慮的怎麽樣,岑小姐?”


    顧兆興見岑稚沒什麽反應,以為一頓飯誠意不夠,把手裏一直拎著的袋子舉起來,上麵印著某高奢品牌的logo。


    “聽說程先生對藏表有興趣,我托人從國外帶回來一塊。”顧兆興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將袋子遞給岑稚,“您看看,方不方便幫我送過去?”


    “……”岑稚算是真正地體會到了,什麽叫有錢能使磨推鬼。


    這態度轉變簡直天差地別。


    “不方便。”她麵無表情地繞開顧兆興,衣角都沒和他挨上,“我和你的事到此為止,剩下的找程凇。”


    岑稚說完,徑直走進住戶樓。


    電梯前的黃色維修牌已經撤了,岑稚按了下行鍵,等電梯下來的間隙,給洪怡發了消息。


    洪怡在摸魚,回得很快。


    洪怡姐:【你也聽說這件事了?我正準備跟你說呢。】


    洪怡姐:【不知道老顧怎麽惹到程家那位了,上午發的革職通知,反正被整得挺慘的。總編本來想保他,結果被牽連了,現在都沒回社裏。】


    洪怡姐:【咱們組沒一個同情老顧的,就當他作惡多端遭報應了吧。跟程家結怨,估計下家都找不到。】


    汀宜大大小小的雜誌社全部避他不及,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洪怡感慨幾句,又問起岑稚最近的狀況。知道岑稚準備搬家後,自告奮勇地說要來幫忙,當離職餞別了。


    洪怡姐:【晚上是吧?等我忙完早點下班,過去找你。】


    岑稚回個好,退出微信。


    她看完洪怡發來的消息後心裏就有些混亂,盯了會兒顯示屏上緩慢跳動的數字,給程凇撥去電話。


    那邊響了好一陣才接起,聽筒裏沒動靜,好像接電話的人也不在意是誰。


    隻等她這邊開口。


    岑稚捏著手機,想問這件事,又不知道從何問起。電梯叮的一聲下來,她進去,幹巴巴地找到開場白。


    “……你吃飯了嗎?”


    對麵默了幾秒,被子在翻身的動作裏摩挲,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動。


    應該是拿過手機看了時間,程凇有點沒脾氣地笑了下:“岑吱吱。”


    “你擾人清夢就是為了問這個?”


    他的聲音聽著有些啞,帶著剛剛睡醒的朦朧,似乎還沾了些許水意。


    岑稚按完樓層鍵,聽見他叫自己小名。電梯啟動,一陣失重感襲來。


    “不是。”知道他有睡午覺的習慣,岑稚連忙扶住電梯壁,站穩,胸腔裏震動頻率加快,不知是因為失重還是因為電話裏的人。她找個借口,“就……這周四是你生日。”


    停頓一下,岑稚蜷了蜷手指,聲音軟軟地叫他名字:“程凇。”


    “你想吃什麽口味的蛋糕?”


    –


    岑稚是個行動效率很高的人。


    下午麵試完畢敲定工作,晚上就聯係中介找到新的小區,準備搬家。


    房租還有兩天到期,岑稚和房東打一聲招呼,開始收拾東西。


    洪怡下了班過來幫忙,發現她東西少的可憐,衣帽鞋子化妝品一個行李箱搞定,書和報紙倒是塞滿兩大箱。


    而且家裏沒什麽生活痕跡。


    隨時可以搬走的樣子。


    “誒?”洪怡拉開鞋櫃,看見用透明防塵袋妥帖收起的一雙綁帶高跟鞋,有些驚訝,拎出來發現還是某牌子的高定款,“小岑,你不是不會穿高跟鞋嗎?怎麽還花這麽大價錢買?”


    岑稚在雜誌社裏每天都是平底板鞋或者運動鞋,幾乎沒見她穿過帶細跟的鞋子。洪怡起初以為是為了跑新聞出任務方便,後來發現她不會穿。


    踩上就崴腳。


    岑稚正把牆格裏的舊書一本本往紙箱裏摞,聞言轉頭看過去。


    是程凇送她的那雙。


    “……這個啊。”岑稚彎了彎眼,“多穿幾次,總會合適的。”


    牆格裏有本線圈相冊,老舊的塑料封皮和旁邊那本雜誌粘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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