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稚深吸一口氣,壓下開始翻湧的怒意:“我真的一點都不想插入你們中間,我誠心誠意祝你們盡早複合。”


    葉辛楚將手中甜點不輕不重地擱放在餐台上,白瓷和台麵磕出清脆聲響:“你昨天也這麽說,結果呢?”


    她從包裏拿出淺藍色信封,“結果你就明目張膽地往別人男朋友口袋裏放情書!如果我沒有發現,你是不是還想要暗度陳倉啊?”


    周圍已經有人望過來,岑稚覺得難堪,想拿回來:“還給我。”


    葉辛楚抬手躲開,不僅不還,還作勢要把信封拆開:“這麽著急想要,寫了什麽不能讓人看的東西嗎?”


    “你這算侵犯別人隱私了!”


    葉辛楚難得見岑稚情緒失控,輕嗤:“都送出去了還叫什麽隱私。”


    信封一角被打開。


    血液直往頭頂湧,岑稚想也不想伸手去拿,手背不小心碰到香檳塔,最上邊那杯傾斜歪倒,灑了葉辛楚一身。


    葉辛楚驚叫一聲,後退兩步。


    四周目光紛紛聚來。


    離得最近的曾銳大步過來攔在葉辛楚身前,把西裝外套披到她身上,冷著臉問岑稚:“你做什麽?!”


    岑稚指甲掐進掌心,看著葉辛楚一字一頓:“再說一遍,還給我。”


    不遠處和哥哥說話的方子奈發現不對,連忙過來:“怎麽回事?”


    禮服前胸被潑上紅色酒漬,葉辛楚攏著西裝,臉色難看下來:“一封情書而已,岑稚你至於嗎?”


    方子堯以為還是大學那封情書,想起曾銳說岑稚喜歡程凇,又被迫幫著程凇給葉辛楚寫情書,現在舊賬重提了,忍不住當和事佬勸岑稚:“事情過去那麽久了,說到底都是我們的不對,岑岑你生氣歸生氣,別對辛楚動手啊。”


    岑稚想解釋:“不是……”


    話沒說完,裴芹走過來。


    掃見葉辛楚狼狽的樣子,耳邊賓客竊竊私語,頓時覺得丟了麵子,擰著眉訓岑稚:“辛楚是客你是主,怎麽能對客人動手?一點禮數也沒有,我平時就是這麽教你的?”


    ——您平時教過我嗎?


    岑稚覺得可笑。


    所有人都站在葉辛楚那邊,方子奈自然想要去幫岑稚,剛張開嘴,就被方子堯扯到身後,眼神示意她別摻和。


    裴芹:“還不和辛楚道歉?”


    岑稚不能當著裴芹的麵讓葉辛楚把情書還給她,可道歉也絕對說不出口,隱忍地抿著嘴,定定盯著葉辛楚。


    葉辛楚被人擁著保護著,完全無所謂地回視她。


    她本來就是嬌生慣養,眾星捧月的大小姐,做任何事都是隨心所欲,從不覺得自己行為有任何不妥。


    也掐準了不會有人給岑稚撐腰。


    一個沒爸沒媽、被程家領養的遺孤而已,哪配和她叫板。


    “岑岑。”裴芹叫岑稚小名,聲音卻沉下來,“道歉,聽見沒有?”


    她顯然是已經開始動怒,方子堯感到一陣冷意,想提醒岑稚要不先服個軟算了。這樣硬著骨頭和葉辛楚較勁,對她完全沒有任何好處。


    裴芹的偏心是擺在明麵上的,岑稚分不到任何和葉辛楚對峙的籌碼。


    正猶豫著,肩膀被人撥開。


    葉辛楚的盛氣淩人在見到那人的一刻弱下不少,眼神也躲開了。


    岑稚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來了,她聞到淡淡的煙草味。


    “道什麽歉?”程凇語氣很淡,這話是問裴芹,眼睛卻看向岑稚。


    護在葉辛楚身前的曾銳先開口:“岑稚把香檳潑在了辛楚身上。”


    他們都不看原因隻管結果,把錯誤按在她頭上,岑稚忍無可忍地道:“是她擅自拿走了我的東西。”


    葉辛楚聞言冷笑:“擅自拿走?不是你自己塞到……”


    程凇打斷:“拿了什麽?”


    葉辛楚一愣。


    程凇:“還給她。”


    葉辛楚頓了頓:“……怎麽?你是要站在她那邊嗎?”


    程凇不耐地重複:“還給她。”


    眾人沒想到程凇會幫岑稚,一時間都很驚訝,裴芹也皺著眉不說話。


    見他護著別人,葉辛楚咬著牙把信封扔到地上:“誰稀罕要你的情書!”


    聽見情書二字,程凇視線轉向岑稚。岑稚現在顧不得他,看著葉辛楚施舍般的動作,站在原地沒有動。


    “撿起來。”


    曾銳:“岑稚,你見好就收!”


    裴芹沉默半天,也像是忍到了極點,正要開口結束這場鬧劇。


    程凇彎腰將地上的信封撿起來,指尖撫掉上麵不存在的灰塵,遞給岑稚,動作溫柔,聲音不大卻不容置喙。


    “這件事到此為止。”他目光淡淡地落在岑稚身上,“別鬧得太難看。”


    岑稚對視上他玻璃珠似的琥珀色瞳仁,裏麵不裝任何情緒,疏離冷淡。


    哪裏好像有什麽四分五裂地碎掉了。


    負麵情緒如同迅速漲潮的海水將她淹沒至頂,岑稚眼眶瞬間就紅了。


    “……好。”


    岑稚艱澀地開口,“是我的錯。”


    她不動聲色地深呼吸,眨掉眼裏一層水霧,朝向葉辛楚,纖瘦背脊挺得筆直,“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說完,她沒有去接那封情書。


    轉身離開。


    –


    玉蘭郊酒莊和黎安一樣,落在半山上,沿著梧桐大道折返全是下坡。


    路燈交錯著從梧桐枝丫間細碎地灑落在地麵上,生日宴將將開始,該來的人已經到場,寬闊道路上寂寥無人,隻能聽見風吹兩側樹葉的窸窣響動。


    岑稚一個人順著路往回走,心情無比平靜,平靜到什麽都沒有想。


    路燈將她影子拖得瘦長。


    沒走出多遠,第三次崴到腳,岑稚彎腰把高跟鞋脫下來,拎在手裏,赤腳踩在地麵上繼續往前。


    路麵被清掃得很幹淨,但有細碎石子硌著腳心,不一會兒磨得發紅。


    岑稚停下來歇了片刻。


    低垂的視野忽然被橙黃光線照亮,岑稚眯起眼,伸手擋在臉側。


    一輛跑車在她跟前停下,卷起微微發燙的風,蕩開她散落的裙擺。


    岑稚放下手,抬頭。


    是那輛拽的要死的啞光黑柯尼塞格。


    主駕上的人比車更眼熟。


    謝逢周單手鬆散地掛在方向盤上,另側手肘搭上半降的車窗,將她上下掃視一圈,有些玩味地道:“您這什麽打扮?迪士尼在逃公主?”


    岑稚沒心思跟他貧,看他一眼,安靜地徑直向前走。


    走了段路,她發現謝逢周的車不緊不慢地跟在她旁邊。


    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


    如此同行兩分鍾,岑稚停下來,麵無表情地轉頭瞪他。


    被瞪的人笑起來:“怎麽了嗎。”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往下降,帶著他慣常的懶散聲線,像在哄人玩兒。


    岑稚抬手指向他,又反過來指向自己,然後用拇指在頸前橫著劃一下。


    她很嚴肅。


    謝逢周配合地斂了笑:“那麽凶。”


    岑稚沒搭理他,獨自走開。


    謝逢周果然沒再跟上來。


    岑稚走了會兒,回頭。


    身後再次空無一人。


    腳底板被粗糙路麵硌得酸疼發燙,岑稚攏起蓬鬆裙擺不顧形象地在路邊坐下,將手裏拎著的高跟鞋放到一旁,低頭揉了揉酸麻的腳踝。


    她沒有帶手機,也沒有錢。


    今晚走不到山下,就隻能睡馬路。


    ……她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啊。


    跟隻沒人要的喪家犬一樣。


    岑稚覺得有點好笑。


    扯扯嘴角,笑不出來,於是沮喪地耷拉下腦袋,一動不動盯著路麵。


    不知道過了多久。


    耳邊傳來聲車笛。


    緊接著是車門‘砰’的關閉聲。


    岑稚抬起眼,有些意外。


    去而複返的人走過來,手裏拎著個袋子,單膝屈起在她跟前蹲下。


    從袋裏拿出一雙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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