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起了大風,窗簾被謝逢周拉上,她不知道外麵什麽時候下的雨。


    程凇半邊肩袖被淋濕,額發也淩亂地搭在眉前,難得透出幾分倉促狼狽。


    呼吸稍微急促地起伏,像是沒有搭電梯,一路跑上的五樓。


    扶著門框在原地站上片刻,他拍掉風衣肩袖的雨珠,走進病房。


    將岑稚仔細地上下檢查一番,確定沒什麽大礙,程凇緊繃的神經鬆下來,目光落在她側臉那道結痂的細疤上。


    “……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他俯身,屈指去碰那道疤,低聲問。


    “還疼嗎?”


    指節碰個空。


    岑稚偏頭躲開了。


    “不疼。”她乖乖地說。


    抬起的手在僵在半空,程凇沉默地看她一會兒,勾過椅子坐下:“以後這麽危險的事少摻和,根本不是你能解決的。這次就算了,下次如果再遇到這種情況,記得給我打電話。”


    “不用麻煩了。”岑稚將靠枕調好位置,“我可以保護好自己。”


    “怎麽保護?”程凇語氣冷下來,“像這回一樣,再被人送進醫院?”


    岑稚頓了下,往後靠到枕頭上,抬眼看他:“那我也可以找別人。”


    “……”


    清楚這個別人說的是誰,程凇呼吸微滯,胸口一陣酸澀堵悶地疼。


    明明以前。


    他才是她最信任的人。


    程凇沒說話,從桌麵果籃裏挑了個蘋果,垂下眼對著紙簍削皮,聲音聽不出情緒:“沒有別人讓你找,等你養好傷,就和謝逢周把婚離了。對億嘉的補償已經考量好了,城西那塊……”


    “哥。”岑稚溫和打斷,“我和你說過了,我不會離婚的。”


    “這件事不是你決定的。”程凇頭也不抬地淡聲道,“還有,別叫我哥。”


    “你離開程家,我們就沒有血緣關係。以前怎麽叫我現在還怎麽叫。”


    岑稚不吭聲。


    安靜地看他削蘋果。


    程凇讀書那會兒成績很好,解剖學實驗常年拿滿分。所以他能把螃蟹剝得很精細,也能把水果削得很漂亮。


    細細的果皮打著彎從他白皙修長的指間掉落進紙簍,岑稚開口:“如果沒有血緣關係,那我們隻是陌生人。”


    她慢慢道,“陌生人的話,好像就沒有什麽資格過問我的婚姻了。”


    指尖幾不可察地顫了下,被水果刀的刀刃抹出一道細細紅線。


    程凇沒什麽表情地抬眼看她:“岑稚,你非得這樣跟我說話嗎?”


    男人琥珀色的瞳仁像冷漠的玻璃,裏麵的情緒複雜又潮濕。


    他肩膀被淋濕的地方還沒幹,濕漉漉地晾著,像被拋棄的流浪動物。


    岑稚還沒有見過程凇這種眼神,和他對視幾秒,移開目光:“我不想說了。”


    聽出她在下逐客令,程凇把刀放回原位置,割傷的拇指收進掌心,另隻幹淨的手將削完的蘋果遞給她。


    岑稚沒接。


    程凇也沒收回去。


    就這樣對峙片刻,岑稚有點說不出的心悶,她把臉轉過來,愣了下。


    程凇進來時沒有把門關嚴。


    門板半合半敞,謝逢周就站在外邊走廊上,不知道聽到多少。


    他低頭收著一把黑色折疊傘,雨珠順著傘尖滴落,另隻手垂在身側,鬆鬆拎著束被包紮起的奶油向日葵。


    黑衣黑褲,線條鋒利冷淡。


    那束向日葵卻是明媚燦爛的奶黃色。


    注意到岑稚的視線,謝逢周抬頭看她一眼,折好傘,推門進了病房。


    徑直路過程凇,站到床邊,把包裝向日葵的牛皮紙拆開。


    岑稚仰臉瞧他:“買花幹嘛?”


    “到處白刷刷的。”謝逢周將花一支支插入床頭玻璃瓶,這才低頭睨她,懶洋洋道,“給你點顏色看看。”


    岑稚:“……”


    雖然但是。


    這句話歧義好大。


    兩人聊天的氛圍輕鬆自在,相比之下,程凇好像才是橫進來的陌生人。


    捏著蘋果的手指節微微泛白,他抽張幹淨的紙放到桌上,道:“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不等岑稚說話,他轉身離開,走到門邊又回頭,神色寡淡地望著謝逢周,“能出來下嗎?有點事跟你說。”


    謝逢周沒回頭,漫不經心地嗯了聲,拎著水杯往玻璃瓶裏倒水。


    餘光裏岑稚看看門口,又看看他,他笑了下:“看什麽。”


    水升到半滿,謝逢周把杯子放下,“睡會兒,該吃飯了我再叫你。”


    說完,帶上門出去了。


    五樓是vip病房,走廊上靜悄悄的沒什麽人。程凇站在樓梯拐角處,低頭在想事情,見謝逢周過來,他抬起眼。


    “岑稚因為什麽和你結婚,你應該清楚。”程凇開門見山,看著他,麵上沒表情,“等她出院,我會按照協議內容,把所有補償都如數還給謝家。”


    謝逢周偏頭笑了出來,抽出抄在兜裏的手,輕輕掰了下手骨節:“然後呢?”


    程凇:“然後你們離……”


    話沒說完。


    謝逢周已經一拳揮了過去。


    程凇毫無防備,被打得往後一退,襯衫衣領又被人一把攥起。


    “程凇。”謝逢周漆黑的瞳孔盯著他,手背上青筋崩起,一字一頓,語氣乖張,“你他媽就是個混蛋。”


    “你憑什麽左右她的想法?她是一個人,不是你的所有物!請你認清楚自己的位置!”


    嘴角火辣辣的疼。


    程凇沒說話,用手背蹭了下。下一秒,拳頭帶著風聲,重重回過去。


    “——該認清的人是你!你他媽以為你在她心裏又是什麽位置?!”


    兩人念書那會兒都不是什麽聽話的主兒,高中又同在校籃隊,對方弱點知道得一清二楚,下手一個比一個狠。


    走廊上花瓶被撞得碎了一地。


    不多時就見了血。


    方子堯和曲晟從電梯出來,老遠聽見走廊的動靜,頓生不妙,連忙趕來。


    廊道遍地狼藉。


    兩人身上掛了彩,誰也沒收手。


    方子堯趕緊上去想把暫時處於上風的謝逢周拉開,手剛碰到這人的肩膀,就被他一把甩開,不耐冷戾。


    “滾!”


    曲晟緊緊攥住他手腕,低聲道:“別他媽犯渾,你知道誰來了嗎?”


    話音剛落。


    細高跟踩在瓷磚地麵上,清脆的聲響漸漸靠近,停下。


    身後傳來個溫柔的聲音。


    “逢周。”


    “……”


    謝逢周動作停住,轉過頭。


    女人肩上披著件黑羊絨大衣,頭發鬆鬆挽起,五官端正溫婉,化著淡妝。


    拎著包的手腕皙白,祖母綠翡翠玉鐲剔透潤和,眉眼和謝逢周七分像。


    能看出保養得很好。


    狀如桃花的眼睛掠過兩人臉上的淤青擦傷,語氣輕和,卻自帶威懾力。


    “你們在做什麽。”


    作者有話說:


    明天日萬。


    ——


    第36章 下雨天


    如果要說謝家所有人裏, 曲晟最不想和誰打交道,那必然是靳楠。


    三十歲就能坐到億嘉旗下亞太區珠寶品牌老總的女人,看著溫柔, 骨子裏卻是個雷厲風行不折不扣的女強人。


    和謝亭是完全相反的兩種類型。


    但謝亭也沒容易相處到哪兒去。


    簡言之就是謝逢周家裏沒有一個好招惹的,包括謝逢周本人。


    被靳楠淡淡地掃一眼,曲晟腿肚子已經開始抽筋了,很上道地對謝逢周使個眼色:“還不快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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