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信麵無表情,瞧著就不高興。


    一時間,張懷淮居然分不清楚沈雁杳是對在不著痕跡的恭維自己,還是在辱罵魚信。


    他想起師父說過的話,發現前人經驗誠不欺我——親手挑的師妹,果然都是為了氣死自己而存在的。


    少女話還沒停,她振振有詞的說:“你外在條件已經很不好了,天賦明顯也不行,眼角眉梢、細節動作等等等,表演起來居然全都沒有。”


    “想表演好一個角色,對角色的理解如此粗糙,這怎麽能行呢!”


    張懷淮劍眉高高揚起,挑釁道:“如此說來,你很懂了?那你來指點指點師叔該如何改正。”


    “來啊。”沈雁杳自信地昂起頭。


    嘿嘿嘿,人物心理分析、劇情人物動作設定,這個她最擅長了!


    少女信心滿滿地站直身體,眼睛亮晶晶的,分外招人。


    她俏生生道:“惡人可以分成三種,最低級的就是那些腦子不好、能力不強,隻想打家劫舍搶奪好處的。這種就是直接把惡意放在臉上,表演的時候眼睛是重點,要用視線充分表現他的貪婪和垂涎。”


    “中間層次的壞人是偽君子,他們一般有個體麵的身份,但因自身能力不足,或者曆史遺留問題,他們清醒的意識到自己家已經走在敗落的路上,所以奮力掙紮,每每做出善良有原則的姿態教訓別人,以此獲得好名聲。再借著好名聲強壓有天賦的新人,或者對有利用價值的求救者擺出救世主姿態,將求救者推入更加絕望的境地。”


    “想要表現偽君子的壞,一定要強調他的古板苛刻,時時刻刻把大道理掛在嘴邊。哪怕做過的惡事敗露,也要不停強調自己的迫不得已。總之,一定要表現得‘正氣凜然’‘言辭高潔’。”


    “最高級的惡人,是悲劇英雄式的惡人——他們有理想、有抱負、有情有義,但因為因緣際遇,一直與所有善意失之交臂,在失去最後一個重要的人之後,徹底懷疑人生、懷疑世界。”


    “他們要麽徹底墮入黑暗,發誓拉著全世界給自己陪葬,看不得任何人好,而費盡心思謀算天下,一步一個腳印的帶著整個世界毀滅;要麽看到一個善良的人都要不斷試探對方的人性,甚至製造機會讓對方一步步變壞,摧毀對方。”


    “終極惡人喜歡在他們相中的目標身邊出現,表現得像良師益友,看似處處為對方著想,甚至為他們擋傷,實則將人拖入萬劫不複的境地。表現終極惡人的時候,要注意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當麵有多麽俠肝義膽、兩肋插刀,背後就要多麽善於謀算人心,背刺親友。哪怕被發現了,仍舊堅持自己的邏輯,絕不為了活命而低頭。”


    “好啦,就是這樣。”沈雁杳說完拍拍手,發現飛舟上眾人都目光沉沉的緊盯著自己不放。


    沈雁杳:“……???”


    大兄弟,你們這又是咋的啦?


    聽完演技課不鼓掌叫好,全體沉默是個啥意思。


    一開始與她交談的張懷淮已經徹底沒了玩笑的意思,他滿臉鄭重,製住沈雁杳,沉聲質問:“你如今不過十三歲稚齡,誰跟你說的這些話?”


    “……看書總結的呀。”沈雁杳眨著晶亮的大眼睛回答。


    在年齡動輒以千、萬計算的老怪物麵前,沈雁杳說的是真是假無需求證。


    可正因為沈雁杳沒說謊,他們更不能理解,一個年齡如此幼小的孩子從哪裏聽說過這麽殘酷的人性。


    “慧極必傷,情深不壽。稚子早慧,恐怕不是吉兆。”張懷淮身旁一位長得同樣出眾的男子下了定論。


    “五師兄說的是。”張懷淮頷首讚同。


    兩人一起看著沈雁杳,當著她的麵商量起要不要封了她的記憶,再開降智大法以保護她別早夭的問題。


    “你們誇我聰明就誇,一邊誇人,一邊損人什麽意思啊。”沈雁杳不滿意的挺直胸膛,“在人間的話,女孩子十五歲都成年了,我現在十三歲,你們憑什麽看不起人?還打算封我記憶!我出生之後,我的人生隻有我自己能說了算,不準你們對我胡來。”


    話雖如此,可人間是人間,仙界是仙界,怎麽能一概而論。


    仙界的“弱肉強食”是沈雁杳自己親手敲出來的,如果萬象天宗這群人真的打算做點什麽,以她這點若有似乎的修為,絕對抵擋不了。


    “凡人一生忙忙碌碌不過區區幾十載,所謂“早慧”不過是為了爭搶資源娶妻生子、養育後代以繁衍,哪能講清楚什麽大道理。”上一代排行第五的萬象仙宗的器峰峰主梁丹林不屑道。


    雖然凡人飛升至仙界的修士中並非沒有驚才絕豔之輩,但他們大多在人間已經經曆得太多了,飛升後麵臨與仙界出生的孩子的巨大天賦差距,很多人反而無法繼續飛升前的平和堅韌。


    ——當然,哪怕在仙界隻是做個最普通的小仙,也能自由自在的活滿萬年才消融在天地之間,重新化為滋養天地的靈氣,也沒什麽可遺憾的。


    這話沈雁杳就不愛聽了,她想都不想便反駁:“我給你們講的道理,就是人間總結的。”


    在她看來,這就是地地道道的歧視。


    沈雁杳現在“生”在仙界,仙界的人就認為她是早慧,還擔心慧極必傷;可提起凡人,甚至凡人飛升的修士就一副“他們不行,他們心思駁雜,不會有太大成就”的嘴臉,實在是馳名雙標。


    她擺出和梁丹林一模一樣的姿勢,雙臂環抱在胸前,仰著尖尖的小下巴,試圖給自己增加氣場。


    “你看不起凡間飛升的修士。那若是封了你的記憶和修為,把你丟到人間,你能在壽終前重新飛升嗎?”沈雁杳突然伸手製止梁丹林,更大聲質問:“你不要說你可以、你行。除非你現在就封了記憶和修為,去人間重修一回還飛升成功,否則就是口說無憑,我是不會信的!”


    她說完話,翹起嘴角等著梁丹林變臉。


    可換來的卻隻是萬象天宗眾人越發高亢的笑聲?


    “別逗她了,她還小。”魚信柔聲勸說師叔們不要胡鬧,心裏想得卻是,要是逗弄得多了,把沈雁杳心思養活泛,就沒這麽好玩了。


    他捂著發疼的胸口,虛弱卻和藹地看著沈雁杳,對她招手,“到師兄這兒來,你搭理他們,師叔們最喜歡逗小孩子。”


    ……不,開壞頭的分明是你。


    莫要因為我年紀小就驢我,你的惡形惡狀,我記得很清楚。


    發覺沈雁杳眼中抗拒之色,魚信笑得越發親切,毫不猶豫的依靠出賣師叔們襯托自己,“梁師叔便是人間修士飛升的。整個仙界,成就足夠和梁師叔匹敵的不出一手之數。梁師叔沒有看不起凡人修士的意思,隻是逗逗你罷了。”


    梁丹林瞟著沈雁杳浪蕩一笑,“凡間的雜書確實效果不錯,尤其是話本子。”


    沈雁杳:“……”


    嗚嗚嗚,她又又又被這群老陰逼坑到了。


    作者有話說:


    經親友提醒,發現姐姐的問題沒有交代。


    姐姐的故事在另外一本《我們醫修超能打》,喜歡的親親可以通過作者專欄找到,收藏一下呀。


    第8章 賠本生意


    ◎兩隻人偶,換每天多吸四小時的師妹。◎


    沈雁杳被梁丹林氣得雙頰發紅,卻沒和梁丹林糾纏凡人飛升的修士更有發展,還是仙界本土出生的修士更有發展的問題,讓梁丹林越發驚奇,覺得這小姑娘不一般。


    他上下打量了了沈雁杳一番,實在看不出這小姑娘有什麽特別的。


    於是,梁丹林幹脆開門見山的問:“你看凡間帶來的書,還頗為推崇凡人的智慧,我以為你會和我關於飛升修士還是原生修士孰強孰弱爭辯。可對此,你卻一直閉口不言,這到底是為何?難道你就不好奇?”


    有什麽可好奇的,世界觀設定大部分都是我自己做的,我還能不知道?


    可沈雁杳不能這麽回答問題。


    她露出個幹巴巴的笑容:“此事我不便多言。”


    這番話倒是不假,可惜,她臉上的神情表現出來的卻不是同一種意思。


    萬象天宗的修士相互交換過顏眼色,都不再提起此事。


    ——這不意味著沈雁杳的回答能夠取信於人,恰恰相反,少女說的理由,他們一個字都不信。


    仙界原生修士和人界飛升修士之間並非一片安樂平和,甚至可以說兩方之間曾經有過漫長的時間針鋒相對。


    即便到了現在,兩方之間的平和也僅僅維持在凝靈期之下修為的修士之間,真正掌握了力量和權勢的高階修士,依舊相互視對方如仇寇。


    沈帝君自己是地地道道的嫡出仙界世家子弟,伺候他的下人都經過家族中再三挑選;而沈帝君的夫人顧青容乃天帝之女,即便她不得天帝寵愛,但天宮裏難道能缺了一個好出身的侍女,所以天帝非要苛責親生女兒選個可能出問題的來伺候嗎?


    沈帝君和顧夫人自己如此,更不會給捧在掌心視若珍寶的兩個女兒挑選從人界飛升而來的修士作伴了。


    因此,不論沈雁杳這個小姑娘看到的“凡間來的書”,還是她口中的“略有耳聞”,都必定另有內情。


    隻是萬象仙宗既然“包羅萬象”,自然沒必要知道門下諸人全部秘密。


    一兩個時辰的路程,在沒有人撩撥沈雁杳後,她就當成自己坐飛機,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一覺睡醒便到了。


    沒有什麽“攀登數萬級台階爬上頂峰考驗毅力”,也沒有“走過透明懸崖考驗心性”之類驚心動魄、跌宕起伏的試煉,她下了飛舟便直達正殿內的一扇角門,門口站著個和魚信一樣相貌樸素的男青年。


    對方身量頗為高大,穿著寬鬆的白袍,相貌雖然平凡卻在眼角眉梢都堆著萬般溫柔,看人的神色令人如沐春風。


    他神情懇切地的快步扶助治療床邊緣,仔細打量躺在其中行動困難的魚信,好半晌才放心的露出笑容,“雖然嚴重,卻並非無藥可救。還好、還好。”


    “徒兒身上的變化,也許不止因為受傷。”


    “什麽緣故都無妨。需要什麽門內都可為你供應,趁早醫治。若是宗門貢獻不足,就多餘接點任務,好好幹活。”與他溫柔的神色不同,男子說出口的話卻讓人聽得泄氣。


    沈雁杳不滿意的撇了下嘴角。


    她心想:這就是萬象仙宗的宗主周複融了,他對弟子未免太刻薄了。


    魚信都起不來床了,周複融怎麽還逼著魚信自己賺宗門貢獻治病啊?萬象天宗嚴苛至此,難怪後麵一口氣死了好些個“大師兄”。


    ——在這種宗門規則下,任誰受傷繼續醫治,能好運的拖過養傷期不死?


    魚信倒是對周複融的話接受良好,聽到師父吩咐,直接說:“徒兒明白。”


    他視線一轉,看向沈雁杳,用與周複融一個模子印下來的笑容介紹:“師父,這是我為您收下的小徒弟,逸仙城城主、沈淵帝君與天仙子顧青容夫人之女沈雁杳。”


    “沈帝君和顧夫人的女兒不是叫沈霜儂麽?我記得她自小便盛名在外,是連天帝都稱讚的神童。”周複融牽過沈雁杳,拉到麵前仔細打量,然後笑著搖頭,把人推給魚信,“這是替我收的小徒弟?為師看你是想節省一筆治病錢。”


    “罷了,雖然全無根基,但確實有個好底子。收下便收下,明日你和為師一起帶上‘你的’小師妹,把所有山頭都走一遍,給各門、各部認認,順便把課程安排上。”周複融點點頭,隨手一抓,憑空飛來一隻儲物袋。


    他把儲物袋放在沈雁杳顏色粉嫩的掌心,揉了揉女孩後腦勺,十分溫和的說:“住處讓魚信給你安排。今夜好好休息。”


    “多謝……師父。”沈雁杳道謝後猶豫了一下,還是叫出“師父”。


    周複融沒有反駁,也沒說什麽正式拜師的事情,而是抬起魚信躺著的“水晶棺材”,把魚信從裏麵“倒”出來。


    瑩瑩綠光瞬間變成咆哮的驚濤駭浪,沈雁杳恍惚間看到一條大魚在浪濤間跳躍,駕馭著怒濤,“它”忽然展開一對遮天蔽日的翅膀直衝雲霄。


    “好了,占了一路便宜,別再磨蹭了。”


    隨著周複融嫌棄的話,“水晶棺材”縮小成一枚晶瑩剔透的耳墜掛回他耳下,魚信已經滿麵笑意的站在沈雁杳麵前,將她擋在自己身後。


    他少年的體型不複存在,站在沈雁杳麵前的男人高大強壯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峰,將少女遮擋得嚴嚴實實。


    沈雁杳站在魚信伸手,比劃了一下,發覺魚信大概寬、高都增加了1.5倍。


    如果說魚信被抬進逸仙城城主府的時候看起來是個白嫩羸弱、纖細修長的少年,那麽他現在就是一個遠超尋常男子身量的頎長健壯男人。


    ——看著就很不好惹。


    當初魚信要是這副模樣坐在野外進階,沈洲、沈嘯父子不光是不敢對他出手,恐怕遠遠看到都恨不得繞道走。


    畢竟,以魚信這副成年體的樣子,感覺沒有任何修為都可以把三五個大漢徒手打死。


    “恭送師父。”魚信一句話逼走周複融。


    當他轉過身麵對著沈雁杳,沈雁杳發現自己即便努力仰起頭也隻能看到魚信的下巴到脖子之間的一小片皮膚了。


    咦,魚信這個下頜線相當的漂亮啊。


    難道男大十八變,成年之後張開變成個大美人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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