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一步步走進來,滿麵冷凝,周身肅殺,鷹隼般的目光一個個掃視著殿內的命婦。


    瞧見霍硯時,躬身喚了一聲“掌印”。


    霍硯沒有理他。


    端王卻不以為意,直到他看到白菀。


    咧嘴露出一抹血腥的笑,毫不猶豫的直奔她而來:“太子妃。”


    霍硯睜開微闔的墨眸。


    長刀橫在白菀麵前,血珠滴在裙擺上落成一朵血花。


    看上去她仍舊泰然自若,甚至向端王問了一聲安:“王爺萬安。”


    端王掐起白菀的下巴,逼她抬起頭,眼珠子在她臉上一寸寸逡巡:“聽說,父皇曾派人按皇後儀態教養太子妃,可惜,恐怕太子妃這輩子都沒機會當皇後了。”


    白菀拂開端王的手,杏眼澄澈,笑意盈盈:“王爺說得是。”


    白老太君被叛軍推搡,已被駭得屁滾尿流,釵環散了一地,像個球在滿地打滾。


    白蕊被她帶得跌在地上,匍匐著抱緊身子驚聲尖叫,花顏失色。


    端王對白菀這般識時務十分滿意,另一隻手揪起白蕊的衣襟,將她從地上提到自己眼前,眸中滿是因血氣而起的興奮:“你就是白蕊?”


    白蕊不知道端王如何得知自己的閨名,她像隻鵪鶉,被他提在手上,渾身抖若篩糠。


    端王將白蕊扔回地上,臉上帶著明顯的蔑意:“皇兄的喜好果然令人欽佩,放著如花似玉的太子妃不要,瞧上你這渾身沒二兩肉的黃毛丫頭。”


    薑瓚和白蕊的私情竟是被端王這般隨口公諸於眾。


    轄製白菀的叛軍好似有些激動,以至於架在她脖子上的鋼刀也在顫栗。


    脖頸處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白菀默不作聲,悄然往一旁挪了挪,手下的繡帕被她攥得濕漉漉。


    白蕊揪著衣領蜷縮在地上,麵上血色盡退。


    端王大手一揮,冷聲道:“把咱們的太子妃和這丫頭看好了,其他的,通通殺光。”


    他話音剛落,薑瓚帶著太子近衛匆匆趕來,他周身怒意翻騰,死死握著腰間的佩刀:“端王,你這是要謀反嗎!”


    “父皇屍骨未寒,你卻在這裏大起幹戈,向他的朝臣刀兵相向,還不束手就擒,孤自會饒你一命!”薑瓚看見被叛軍架起來的白蕊,看著她滿臉淚痕,頓時心如刀絞。


    他得知白蕊進宮的消息便直接帶兵趕來,誰知還是沒趕上。


    “饒本王不死?”端王像是聽見什麽笑話,仰天大笑道:“你且瞧瞧,闔宮上下你使喚得動誰?”


    薑瓚環視宮外,除了端王帶來的叛軍,所有的禁軍,宮女,內侍,通通一動不動。


    “來人!將逆王拿下!”薑瓚咬牙喊道。


    眾人仍舊紋絲不動。


    端王笑得越發張狂:“成王敗寇,我是王,你才是那個逆賊!”


    他毫不猶豫的揮手:“殺了她們!”


    叛軍才殺了不少朝臣,渾身沾著血,得令拔刀時更是毫不猶豫,此處均是女子,他們幾乎一刀一個。


    鮮血濺在白色的綢帶上,整個殯宮內,被粘稠的血腥味充斥。


    “住手,”一道細微的女聲傳來,端王以為自己聽錯了,循聲看過去,是薑瓚那倒黴太子妃。


    “她們日後,亦會是王爺的臣子,王爺又何必再造殺孽呢,”白菀端坐在交椅上,手上還捧著茶碗,嫻靜淡然的看著端王,就好似她所處之地並非血腥的屠宰場,而是她母儀天下的祭天大典。


    端王平白對她起了興趣,他在她眼裏,沒瞧見一絲害怕,他揮手示停,饒有趣味道:“既然如此,咱們來玩個遊戲。”


    “三弟,”端王喊著薑瓚,眼睛卻盯著白菀:“本王給你兩個選擇,這兩個女人,隻有一個能活下來,你選誰?”


    他望著白菀的眼睛,想從裏麵捕捉到他想看見的驚懼:“如果他選擇你,那麽她便會死,但你和底下那些女人,都能活,反之,則她活著,你們都得死。”


    端王咧著白牙,笑得陰森:“三弟,你怎麽選啊?”


    白菀閉了閉眼,不過瞬息,薑瓚便作出了抉擇。


    “我選她!”


    白菀抬眼看過去,薑瓚指著白蕊,她真是一點也不意外,他甚至沒有絲毫猶豫,數百命婦的命,抵不上白蕊分毫。


    端王也算言而有信,當即將白蕊推給薑瓚,白蕊落入他懷裏,喜極而泣,情意繾綣的望著他。


    自己的丈夫選擇了別的女人,他卻沒能從白菀眼裏看到任何別的情緒,端王有些失望,有些惱羞成怒,提著刀憑空比劃:“好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你們也看到了,不是本王不給你們活著的機會,是你們的太子殿下,不要你們活。”


    他話音一落,叛軍們便毫不猶豫的揮起屠刀。


    “來人啊!來人啊!”薑瓚徒勞的大喊,偏偏四周提刀護衛的禁軍紋絲不動,甚至他的太子近衛,麵對他的命令也充耳不聞。


    霍硯就是這般,伴著他絕望的呼喊,悠然的站起身。


    他的身形被梓宮擋住,薑瓚一時竟未能發現他,這時再見,頓時喜出望外:“掌印,快命人將逆王拿下。”


    連白菀都知道,如果沒有霍硯默許,端王的叛軍不可能如此輕而易舉的攻入禁宮。


    薑瓚求錯人了。


    果然,霍硯將扳指套回拇指上,麵容冷淡:“與咱家何幹?”


    “掌印大人,”白蕊盈盈垂淚,哭得楚楚可憐:“求您救救她們吧……”


    她剩下的話還未出口,便被霍硯不耐煩得打斷,眸中輕蔑:“你又是什麽東西?”


    他周身殺意明顯,薑瓚反射性將白蕊護在懷裏。


    白菀心下有些泄氣,垂下眼,攤開自己的手,掌心裏滲血的月牙印記,昭示著她並不如麵上那般冷靜。


    她也很怕死。


    白菀抬手,毫不猶豫的將杯子砸在地上,音色冷絕。


    “楊將軍,不必再等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穿過偌大的殯宮,傳進了不少人耳裏。


    這女人留了後手?她號得動楊家軍?


    端王驟然心慌,側耳細聽,外頭果然傳來另一陣細密的腳步聲。


    他敢如此囂張,自是在霍硯那裏過了明路的,但除了霍硯,京城中他還怕鎮國將軍府楊家。


    楊家是出了名的忠臣,這麽多年大大小小替大楚賣了不少人命,如果這件事被楊家人知道……


    端王心亂如麻,決定破罐子破摔,殺了這女人再說!


    他毫不猶豫的搶過侍衛手裏的刀,朝白菀脖子劈去。


    與此同時,一群身穿銀白甲胄,胸前的護心鏡上貼著血色楊字的將士,在一位少年將軍的帶領下衝了進來。


    白菀懸著的心驟然放下,強撐的氣力盡退,隻能眼睜睜看著鋼刀兜頭劈過來,慌亂中,她的目光越過重重人影,與霍硯視線相撞。


    霍硯驟然拔地而起,如同一支淩厲的箭矢,淩空躍進來一腳將端王踹翻,抬腳踩在他胸口。


    陳福拔出佩刀,外頭遲遲不動的禁軍內侍宮女湧頭衝進來,與楊家軍一同合力將叛軍拿下。


    “多謝掌印救命之恩,”白菀撐著椅背站起身,朝他一福,珍珠耳鐺在她頰上輕晃,露出脖子上的一線血紅:“救一人是救,救百人也是救,掌印高抬貴手,放她們一條生路吧。”


    霍硯望著白菀那截玉似的脖頸上被利刃蹭出的血痕。


    嘖。


    真是刺眼。


    第7章


    霍硯解下自己肩上的鶴氅,披在白菀身上,低頭麵無表情的看著被他一腳踩得吐血不止的端王。


    端王口裏鮮血噴湧,不可置信的盯著霍硯,口齒不清:“掌……印……”


    霍硯撿起轄製白菀的叛軍被他嚇得脫手的刀,刀尖對準端王的臂膀:“就是這隻手對嗎?”


    端王不知其意,隻見霍硯麵色陰沉,毫不猶豫的揮刀將他的手砍下。


    鮮血噴濺,端王聲嘶力竭的慘叫聲響徹殿內,緊接著便如同掐了脖子的雞,戛然而止。


    霍硯抬起踩斷端王脖子的腳,陳福掏出手帕,跪下來擦拭他皂靴上沾的血。


    他將刀丟去一旁,鋼刀砸在白玉石板上,發出“鏜啷”一聲,在鴉雀無聲的宮殿內回蕩。


    “逆王薑璵,意圖篡權奪位,按罪當誅,如今就地正法,其餘叛軍,一個不留。”


    陳福站起身,用手帕擦刀,寒光閃過他的臉,下一瞬,鮮血迸濺。


    禁軍得令,毫不猶豫的撲殺進來,一時間哀嚎遍地,血腥味令人作嘔。


    白菀將視線從端王的斷手上收回。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就是這隻手,碰了她的臉,也是這隻手,朝她揮刀。


    “咱家送太子妃往春和殿歇息。”


    殺伐聲中,霍硯冷淡的嗓音響在耳側。


    白菀伸手搭上他的小臂,碰到他束袖的護腕,觸之冰涼:“多謝掌印。”


    正要站起身,眼前卻一黑,緊接著便是一陣幽幽涼意。


    捂住自己眼睛的是霍硯的手,白菀後知後覺,他的手真冷。


    殿內屍體橫陳,鮮血漫天,白菀被霍硯引著,一路如履平地。


    她沒有看見,帶領楊家軍衝進來的少年將軍,收起刀,滿眼擔憂的望向她。


    白蕊瑟縮在薑瓚懷裏,貝齒咬緊指尖,身上打顫,不錯眼的望著身形相依的兩人。


    腦海中卻在瘋狂尖叫。


    不對,不是這樣的,話本裏不是說,司禮監掌印霍硯在宮宴上對她一見傾心,在得知她與太子兩情相悅後苦苦癡戀,對占了她位置的白菀厭惡不已才是啊。


    白蕊想著霍硯對她和白菀截然不同的態度,心亂如麻,她揪緊了薑瓚的衣襟,深深埋進他懷裏。


    霍硯變了,不像話本裏寫的那樣了,那,那太子呢,會不會也愛上白菀?


    不行,太子是我的,霍硯也隻能心悅我一人,話本上寫了的,白菀要受盡折磨的死去,霍硯要對她愛而不得,薑瓚要對她至死不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掌中姝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梨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梨漾並收藏掌中姝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