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任由白菀捧過他的手用繡帕細細擦拭,斂目望著她發間的紅寶石蝴蝶釵,寶石間鮮紅的光暈流轉,與他眸中的血色交映。


    耶律馥在地上翻滾,一邊劇烈咳嗽,一邊大口大口的喘息著,白嫩的脖頸上一道暗紅的指印,眼角淚痕淩亂,淒慘又可憐。


    耶律驍卻看也不看她,正要繞過她繼續朝白菀走去,卻見霍硯腳下一挪,高大的身形擋在白菀身前,雙眸冰冷如刀的乜他:“要命,還是要再靠近半步?”


    耶律驍如遭雷擊,他能感覺到,甚至能看得出,霍硯周身殺氣宛若實質,與方才玩兒似的掐耶律馥脖子不同,顯然他在白菀周邊劃了個圈,靠近則死。


    他腳下凝滯,心中苦澀層疊,阿滿呐阿滿,你怎不再等等我,我知你在深宮舉步維艱,可你竟走投無路之下,尋了隻惡鬼做靠山。


    與虎謀皮,不亞於玩火自焚。


    耶律驍的選擇顯而易見,霍硯輕蔑的嗤笑,這就是白菀絞盡腦汁要保護的人?不過是稍稍威脅,便退縮了。


    命有什麽好要的,不及她眸中殘影半分。


    陳福從人群中晃出來,対耶律驍略一彎腰:“這銀子交給咱家便是。”


    耶律驍還有些怔愣,隻那一瞬猶疑,手中的銀票便落在了陳福手裏。


    霍硯厭煩再與他們多言,攜著白菀轉身便走。


    耶律驍遠遠凝著那一抹纖細的身形,眼中滿是繾綣深情。


    “掌印說,太子若再看,他就把太子的眼珠子挖出來。”


    耶律驍耳畔響起女子輕柔的嗓音,可那嗓音不帶絲毫情緒,惡毒又滲人。


    他恍然循聲看過去,隻見一碧衣女子惡狠狠的瞪他,繼而轉身,身輕如燕的在人群中遊走,更有不少百姓裝扮的人與她一般,無聲無息的退去。


    耶律驍陡然驚起一身冷汗,他才看出來,那些退走的百姓,周身氣勢肅殺,大多麵白無須,身形瘦弱。


    是東廠的番役。


    他不自覺的回首看向嘴巴被堵住的蠢貨耶律馳,他知道耶律馳方才想做什麽,如今才滿心後怕。


    但凡耶律馳剩下的話一出口,悄無聲息死在這兒的人,恐怕就成了他們。


    *


    霍硯起先還耐著性子慢悠悠的走,走著走著,便滿臉黑雲罩頂,周身氣勢越發肅殺,顯而易見的焦躁起來。


    沒走兩步,便忍不住攬著白菀,閃身躲進一處幽靜的巷子裏。


    他不想看白菀那雙太過澄澈的眼,徑直將她背対著他抵在牆上,被寒風裹挾得冰涼身軀貼上她的,毫不留情一口咬上她脖頸:“這就是娘娘偷偷養的狼犬嗎?”


    第35章


    霍硯站在白菀身後, 身形與她緊密相貼,一手抵在她額前的牆上,一手緊緊錮著她的腰, 躬身埋首在她脖頸間,力氣之大,幾乎要將她揉進自己骨血之中。


    銳利的犬齒,毫不留情的啃噬著她脖頸上的皮肉,碾磨, 白菀一吃痛, 整張臉皺成一團,下意識仰頭呼痛。


    霍硯緩緩睜眼, 逆光中, 白菀的脖頸纖細而優美, 又極度脆弱, 他隻需要將手扣上去, 輕輕使勁,她鮮活的生命就會隨著那一聲脆響而香消玉殞。


    這樣多好,她至死都隻屬於他。


    他眷戀的輕蹭她頸下熱血奔流的血脈, 感受她輕快的脈搏, 闔眼藏下那一點不舍。


    霍硯的手墊在她額頭上, 阻去石牆上的冰冷, 在白菀仰起頭時, 他的手順勢下滑, 本該落在她脖頸上的手, 轉而遮住了她的眼。


    黑暗籠罩, 其餘的感官便越發敏感,鼻息間是磚石特有的土腥味, 夾雜著不知是霍硯還是她自己身上的苦玫香。


    霍硯一口下去咬得凶,留下一道明顯的牙印,而後好似有些後悔般,輾轉成細碎的吻,他一遍又一遍在那齒印上輕舐,銳利的痛感散去,隻剩下麻癢。


    他沒再說話,白菀卻知道他心下躁動的暴虐並未平息,霍硯這人獨占欲極強,他顯然是對耶律驍作為步離時,在寧國公府生活過一段時間的事一清二楚。


    如此一來,就連他為何突然帶她出宮,也漸漸清晰明了。


    他耳目眾多,必然是早已知曉,耶律驍會作為遼國使臣來楚,而她身為皇後,勢必要和薑瓚一同接見使臣。


    他並不願意她與耶律驍再見。


    他深知耶律驍和她的過往,但他壓抑著不問,不說,不提,涓流積成洶湧的波濤,驟然偶遇耶律驍時,便泄了堤。


    想到這兒,白菀皺了皺眉,耶律驍他們明明可以過賀蘭府直入京城,為何還要經寧州過崇州再往京城去?平白繞十來日遠路?


    而霍硯,他是真的不知道耶律馳他們饒了遠路嗎?


    但她並未細想,如今要緊的,是哄好霍硯那隻在癲狂邊緣的瘋狗。


    白菀探手去拉他扣在自己腰上的手掌,先是試探著勾一點小指,見他無甚反應,本想得寸進尺的把他整個手圈住,奈何他手比她的大太多,隻好拉著他食指搖一搖。


    “咱們尋個僻靜的地方好生說。”


    她壓低的細嗓又軟又嬌,像極了犯錯的貓,收斂爪牙,軟聲求饒。


    霍硯能感覺到,她長而卷翹的睫毛,不安分的在他掌心亂顫,帶來的癢意順著他掌心往他心裏鑽。


    白菀這一句話,將他才壓下去的暴虐驟然激發,他錮在她腰上的手臂越發使勁,捂著她眼睛的手終於落在她脖頸上。


    “娘娘是覺得這兒不夠僻靜,還是擔心娘娘私自豢養的小狼犬突然發現,他心裏冰清玉潔的神女,被個下作醃臢的閹人,壓在牆上作弄?”


    才適應了黑暗,驟然得見天光,隻覺得刺眼,加上脖頸處隨之而來的窒息感,讓白菀下意識閉目,她的手還拉著霍硯的食指。


    他們身形相貼親密無間,漫天的大雪洋洋灑灑,兩人都無遮無擋,雪淋了滿身滿頭,乍一看,仿佛時光已輾轉百年,他們一共白首。


    她放任霍硯掐她,畢竟,若他真想殺她,壓根不會留她喘息的機會。


    白菀用雙手去拉霍硯扣在她腰上的手,一點一點順著他的手背擠進指縫。


    霍硯垂眸看下去,女子柔嫩白皙的手覆在他手背上,帶著他的手緩緩往上,一直往上,繼而落在她帶著些暖融的唇上。


    恰好一朵雪落在她唇上,他的手掌隨之覆上,濕暖中帶著些微冰涼,轉瞬間,那點涼就被熱意融化,徹底化作一縷春水,沁印在霍硯的掌紋之中。


    她在他冰涼的掌心,落下一枚熾熱的吻。


    *


    侍女七手八腳的將耶律馥扶起來,她眼角淌著淚,喉嚨處火辣辣的疼,啞著嗓子問:“兄長何必懼一閹人?”


    耶律驍卻遲遲沒有答話。


    她在侍女的攙扶下,吃力的抬起頭,她仰慕的兄長在雪中長身玉立,手中握著那閹賊對食遺留下來的手帕。


    耶律馥望著那手帕,陡然想起,她在被霍硯即將掐死的淚眼朦朧間,親眼看見,耶律驍望著那閹賊對食的眼神。


    眷戀,痛苦,求而不得。


    他從不會用這種眼神看她。


    耶律馥閉了閉眼,拂開侍女的手,一瘸一拐的走到耶律馳跟前,拽著他的袖子,要去搶那素色的手帕,一邊不受控製的厲聲質問:“就是她對不對,那個住在你心裏的楚國女人!”


    耶律驍把繡帕團在手中,藏在身後,這才皺著眉回轉頭,眉目間是顯而易見的厭煩。


    耶律馥這才看清,他藏在冷漠麵容下的厭惡,忍不住有一瞬怔愣。


    她從前隻是以為,他苦難受得多,變得不愛笑,不愛說,如今才知道,他有情緒,有感情,隻是通通給了不屬於他的女人。


    耶律馥不依不饒的拽他袖子,一行清淚從她眼角滑落,顫聲泣問:“你說話啊,是不是她!”


    耶律驍不耐煩的扯開她的手:“你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是你非要跟過來,沿途還不停給我惹事生非,你知不知道那宦官是誰?那是楚國暗地裏的皇帝,你如今還能站著與孤說話,不是狼神庇佑,而是應該叩謝他不殺之恩。”


    “不久之後便進入楚國都城,你若繼續如此任性妄為,孤也保不住你,你收拾收拾回大遼吧,”說罷,耶律驍背過身不再看她。


    他口中說得冠冕堂皇,心裏卻想著另一回事,耶律馥見過白菀的模樣,日後進宮,難免會生事端,最好是趁此機會將她送回遼國去。


    他扯開她的手時,沒留一點勁,耶律馥的指腹被衣料磨得發疼,她噙著淚,望著泛紅的指腹,眼中浮現一抹厲色,麵上的神情卻柔軟下來:“兄長,我雖稱你一聲兄長,可我也是你的未婚妻,日後也會是你的太子妃,我是以大遼太子妃的身份出使楚國,你攆我回去,父親會責怪我的。”


    耶律驍眼神微變,他聽出了她綿軟話語中潛藏的威脅之意,她的父親是遼國攝政王,而他在被放逐出遼國以後,還能在如此短時間內重新爬上太子之位,有她父親大半功勞。


    她不顧耶律驍掙紮,緊緊抱著他的腰,靠在他身前低聲下氣道:“我會乖乖聽話,再也不惹事,兄長,我不回去。”


    耶律驍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指節都泛白,半響,他緩緩抬起另一隻手,順著耶律馥的長發,麵無表情的望著虛空處:“你說的,你會聽話。”


    耶律馥連連點頭,生怕他反悔,拉著他往翻倒的馬車走去:“可我的馬車壞了。”


    她回首朝他不好意思的笑,形容有些狼狽,眼睫上還帶著淚,卻仍舊笑靨如花。


    耶律驍吩咐侍衛去給她準備一輛新的馬車,耶律馥卻轉身朝侍女招手,她雙目含怨的看著他將那手帕視若珍寶的收入懷中。


    “去查那兩人宿在何處,提那女人的頭來見我。”


    *


    “在我心裏,掌印永遠是世間獨一份雪色,觸之冰涼,繼而化成柔水,我從不懼於世人前顯露你我關係,掌印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能貶低自己。”


    若霍家尚在,他霍硯也是上京城裏鮮衣怒馬的少年郎,會和舒崎光一般,是文采斐然的白衣卿相,會和楊景程一般,是百戰不殆的少年將軍,可以在泱泱朝堂上執法如山,朱筆判是非,可以在萬裏黃沙中策馬揚刀,銀甲映餘暉。


    白菀緩緩睜開雙眼,長睫上落了雪,視物有些朦朧,她卻在那一點皚白中,看清了霍硯幽深如潭的墨眸。


    她能感覺到,脖頸上的禁製微鬆,他的手重新覆上她的雙眼。


    黑暗如期而至,他的手卻被她的體溫浸潤,不再那般冰寒。


    白菀眨了眨眼,她什麽也看不見,故意用長長的眼睫撓霍硯的掌心。


    他手卻不鬆,隻輕輕側過她的臉,一點涼意落在她唇角,繼而便是鋪天蓋地的吻。


    等白菀再睜開眼時,她已經撲倒在柔軟的床榻裏。


    她眨了眨朦朧的眼,還未適應光亮,便迷糊的瞧見,霍硯取了一縷綢帶,縛在她眼前。


    “這是哪兒?”白菀對霍硯想做什麽似有所感,在床上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方才模糊的瞧了幾眼,這兒不像是客棧,也不像是鎮國寺居士林的小院。


    霍硯站在床榻邊,居高臨下的看著白菀陷在玄色的被褥間,更襯她肌膚如雪。


    “鎮國寺後山,”霍硯低聲應她,眸中墨色愈濃,慢悠悠的拉開大氅係帶,氅衣無聲落在他腳邊。


    白菀眼前看不見,隻聽一陣窸窸窣窣的水聲,便猜到霍硯是在打水淨手。


    她想起些奇異又荒唐的畫麵,臉上便止不住的攀上熱,她無意識的咬著唇,雙手抓著身下的被褥,輕聲問:“那,掌印帶我來這兒做什麽?”


    霍硯側耳聽了聽,她恐怕自己都沒意識到,她話音中的忐忑。


    他緩步走過去,窗外絨雪紛飛,屋內溫暖如春,他俯在榻前,拇指輕點她嫣紅的唇珠,另一手長指一勾一扯,白菀前襟的絲絛結徑直脫落。


    “今日聽多了娘娘的甜言蜜語,咱家想聽聽別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是誰在試捂眼睛時睫毛能不能撓到手心我不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掌中姝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梨漾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梨漾並收藏掌中姝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