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又如何”年紀最大的少年笑道,“我們萬俟家一向不重門第的!”


    “也是!”最開始的少年滿麵笑容,轉頭對荔知說,“我想請你一起騎馬,你願意嗎”


    “你還沒自報姓名呢——”穿青綠色袍子的少年提醒道。


    “我叫萬俟奢,”年紀最小的少年從善如流道,“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名叫荔知。”荔知說,“多謝奢少爺的好意,但奴婢還有差事要做,不能領少爺好意了。”


    “你有什麽差事”萬俟奢不依不饒追問,“我叫人來幫你做,你和我去騎馬——”


    荔知正在想怎麽回話搪塞,謝蘭胥的婢女西瓜走了過來,為荔知解圍道:


    “殿下想喝你泡的茶,我留在這裏看水,你快提一壺過去吧。”


    “奴婢告退。”荔知鬆了口氣,向一臉失望的萬俟奢行了一禮,提起水壺轉身往馬車走去。


    少年們這才一哄而散。


    荔知提著水壺到了馬車前,有人從裏揭開錦簾,是穿著蘭色襦裙的桃子。


    謝蘭胥悠然靠在車壁上,手裏拿著一盞正在冒熱氣的茶,哪裏有半分疲倦的影子


    荔知正要提壺上車,謝蘭胥說:


    “我不想喝茶了,推我走走罷。”


    主子一聲令下,忙活的都是周圍的下人。桃子和荔知兩個姑娘家,吃力地把一個認真裝癱的謝蘭胥轉移到輪椅上。


    搬完人,荔知額頭已經出了一層薄汗。她推著輪椅,問:


    “殿下想去哪兒轉轉”


    “隨意。”


    荔知果真漫無目的地推著他往前走。


    “殿下不問我,魯大人和萬俟家主在殿下走後又聊了什麽”荔知問。


    “你聽到的,都是他們想讓你聽到的。”謝蘭胥輕輕笑了一聲,“你以為,魯涵不知道你是我的人”


    “殿下的意思,魯涵別有用心”


    “一點小心思罷了,倒算不上壞心眼。”謝蘭胥道,“他希望借由你,讓我明白他對我並無惡意。”


    荔知推著謝蘭胥走著走著,前方出現一條分流的小溪。溪中水流清澈,水底的鵝卵石清晰可見。偶有小魚的身姿靈敏一閃而過。


    荔知在溪邊停了下來,兩人靜靜感受著迎麵撫來的和風。


    “剛剛向你搭話的,是萬俟家最小的兒子,萬俟奢。”謝蘭胥說,“在他旁邊的,是他的大哥萬俟績和萬俟蠡。他們是一母所生的三兄弟。”


    “萬俟奢人到舞象之年,在男女之事上卻從未開竅。萬俟家主幾次搭橋牽線都以失敗告終,他卻破天荒地向荔姑娘主動搭話了。”謝蘭胥說,“以荔姑娘的聰明才智,想當萬俟夫人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荔知從中聽出一抹陰陽怪氣。


    “一介奴婢,怎敢妄想萬俟家的公子殿下莫開玩笑了。”荔知笑道。


    “那以你的說法,”謝蘭胥緩緩道,“一介奴婢,竟敢妄想皇孫”


    荔知看了看他的臉色,試探著說:


    “奴婢知錯,那奴婢今後不妄想了”


    謝蘭胥朝她投來一個涼涼的眼神。


    荔知笑逐顏開,繞到輪椅一側,搖了搖謝蘭胥的手臂。


    “當然是說笑的,殿下難道不知,我最是膽大妄為”


    謝蘭胥回以一聲輕輕的冷哼。


    荔知蹲下身,在草甸上摘了兩支狗尾巴草。她將兩支狗尾巴草靈活地編織著到一起,很快一個兔子頭就初見雛形了。


    “殿下,伸手。”她笑眯眯地仰頭看著輪椅上的謝蘭胥。


    後者慢慢伸出他的手。


    荔知將兔子形狀的指環套在他手上,笑道:“無論何種身份,無論能否回京——”


    她直視著謝蘭胥的眼睛,相信他能夠辨別出她說的話是真是假。


    “阿鯉在我心中,都最是不同。”


    ……


    直到太陽下山,魯家車馬才施施然地滿載而歸。


    魯家幾個院子都收到了魯從阮送來的野味,荔知作為參與了行獵的下人,分到的自然要多一些。


    她和嘉穗將分到的野味做成好幾個菜,叫來荔象升和荔慈恩姐弟後,四人在荔知的耳房裏大快朵頤了一餐。


    同一時間,魯從阮破天荒地來到妹妹的萱芷院裏。


    “什麽你要荔知”魯萱大吃一驚。


    “絕對不會讓妹妹吃虧的!妹妹想要什麽樣的丫鬟,哥哥都去給你找——”魯從阮討好地湊到魯萱身邊,捏起她的肩膀,“你就把荔知給我吧!”


    “你要荔知做什麽”魯萱不大情願,“你院子裏的美貌丫鬟還不夠多嗎”


    “誰會嫌八寶架上的寶貝多呢”魯從阮說。


    “不行,你要別的丫鬟都可以,荔知不行。”魯萱說,“我還要她陪我聊書呢。”


    “在別的院子也可以陪你聊書啊!哥哥保證,不管你什麽時候叫她聊書,哥哥這邊都放人,成嗎”


    “不行——”


    “好妹妹,你就答應我吧!哥哥平日也沒求你什麽。你知道哥哥是什麽人,荔知到我那院子是去過好日子的,哥哥絕不是那種仗勢欺人的人。你有什麽好擔心的呢”魯從阮看她神色,又加了一個籌碼,“你要是把荔知給我,我就把你喜歡了很久的那本孤本送給你!”


    魯萱神色猶豫,魯從阮立即知道這事兒成了。


    在他的軟磨硬泡下,終於達成所願。


    當天晚間,荔知剛收拾完野味火鍋,萱芷院就傳來了她的調動命令。


    魯從阮親自交涉,從魯萱那裏要來了她。


    從今以後,她在扶風院當值。


    荔知不願去扶風院,可是作為一名奴婢,她沒有討價還價的權利。


    第二日,她去告別魯萱,見魯萱並未挽留,就知道此事並無回旋餘地。


    她沒有多費口舌,默默地收拾行李,搬到了扶風院內。


    第28章


    唯一的好處是, 她和嘉穗挨得更近了,兩人住在同一個院子,平日更加方便往來。


    但嘉穗的憂大過於喜。


    “少爺院中多是美人,有的隻想安穩度日, 有的卻想一躍成為通房姨娘。對她們來說, 般般就是目中刺,肉中釘。”


    “好在少爺雖然喜好美人, 但也隻是單純的欣賞, 從未強迫過誰。般般隻需注意那些別有下圖的下人即可, 特別是熏風。”


    嘉穗說:“熏風原是夫人那邊的丫鬟,被安排來教導少爺人事, 以後是板上釘釘的姨娘。聽說般般要來,熏風已經私底下發過好大一通火了。”


    “扶風院那麽大, 隻要不住一間屋子就好。”荔知安慰道, “我會離她遠些的。”


    荔知心想, 她和熏風其實並沒有利益衝突,隻要沒安排到一間耳房裏, 她多得是法子離她遠些。等時間久了,熏風自然會知道,自己對她沒有威脅。


    然而,怕什麽來什麽。


    荔知帶著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搬到扶風院的第一天, 一進管事嬤嬤分配給自己的耳房, 就和熏風鐵青的臉打了個照麵。


    荔知無視她火珠子一樣的目光,默默地整理自己的行李。


    死寂的沉默持續了好一會, 荔知始終能感覺火辣辣的視線釘在自己身上。


    熏風冷硬的聲音打破了緘默。


    “這是少爺給你特意安排的房間, 一進扶風院就成為二等丫鬟, 你想必正偷著樂吧”


    也就是說, 在她來之前,熏風一直是獨住一間的。


    荔知覺得自己多少能夠理解熏風的憤怒了,畢竟合住確實不比單間住得舒服。


    “一個罪臣之女,憑借顏色入了少爺的眼,別以為就攀上高枝了!”熏風狠狠道,“老爺是不會允許少爺納一個身份不清白的女人進府的,充其量,你也隻能是個沒有名分的奴婢!”


    聽著耳邊的聒噪,荔知隻想歎氣。


    荔知體諒魯從阮考慮到熏風所住耳房寬闊溫暖,所以特意施恩讓她和熏風同住一間,但他一定沒有想過,在他麵前小鳥依人的熏風在私底下會是什麽樣子。


    “奴婢需要什麽名分”荔知站直了身體,平靜地看向熏風,“我隻想做好我分內的事,擦擦洗洗,並不需要名分。”


    “說的這麽清高,你要是真這麽想,就不會在少爺麵前花枝招展地晃來晃去了!”


    荔知很是疑惑,她除了那天穿了熏風本就花枝招展的衣裳外,她什麽時候像她說的那樣花枝招展地晃來晃去了


    “你隻是一個罪臣之女來此服役,要論家世清白,連我這個家生奴婢都比不上!我勸你好自為之,離少爺遠些,不要汙了少爺的名聲!”


    熏風狠狠說完,也不管荔知什麽看法,徑直而出,絲毫不把她放在眼中。


    荔知根本不把這幼稚的威脅放在眼中,這種爭寵的伎倆,別說荔府了,就算是普通的官宦之家也上不了台麵。


    她收拾行李,整理床具,心情絲毫不被影響。


    之後幾日,並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


    荔知一樣每日下值之後去到竹園兼第二個差,唯一的不同就是,她在扶風院不必做粗活累活,唯一的任務就是服侍好魯從阮。


    魯從阮雖然喜歡收集漂亮婢女,但好在人還算正直,未曾對她動手動腳或者出言調戲。


    除了過分親厚以外,荔知有時都會忘記是他特意將她要來的扶風院。


    不知不覺,她來扶風院已經十日了。


    府中的春意越發濃厚,下人們都分到了今年的春裝,魯涵體恤府中下人,雖然府裏分發的衣裳都是民間最簡單的樣式,但質料卻是用的最好的細布。


    荔知也分到了新衣裳,全府上下,隻有發給扶風院的衣裳是最講究的,不光顏色要好看,樣式也要和城中的流行與時俱進。


    分衣裳的時候,她特意最後才去,花樣好看的已經被別人選走,剩下的分別是兩套淺粉,一套淡紫的淨色襦裙,沒有旁的花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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