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謝蘭胥說。


    “阿鯉,等回到京都,我們還會和現在一樣嗎”


    “當然。”他毫不猶豫。


    “若是出現其他女子,若是有比我的容顏更美麗,出身更顯赫,更善解人意的女子,阿鯉還會待我一如既往嗎”


    謝蘭胥並不明白她為何會有這麽一問。


    他見過女人的嫉妒,但並不能理解。世間大多數感情,他都不能理解。


    沒有痛,也就沒有憂懼。


    若是從前,他會用世俗最能接受的話去說服荔知,但現在的他,卻在嚐試用自己的方式讓荔知安心。


    此刻的他還不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難道我待你不同,是因你容貌脫俗,出身顯貴,體貼乖順麽”


    謝蘭胥的回答出乎荔知的意料。


    她本以為這就是原因。


    “……那是為何”她忘了自己準備的台詞,脫口反問。


    謝蘭胥認真想了想,說:


    “因為你本就不同凡響,所以我待你自然不同。”


    荔知不禁愣住。


    謝蘭胥看著她發間迎寒傲放的杜鵑花,輕聲道:


    “再也不會有人和我一同聞到這支杜鵑的香氣了,般般。”


    荔知怔了片刻,回過神來,牽起謝蘭胥垂在腿邊的手。


    他並未掙脫,睜著墨色的雙眼,靜靜地看著她。


    她心中一動,五指得寸進尺,鑽進他的指縫,和他十指相扣。


    “你心儀我麽”謝蘭胥像個孩子似的發問。


    “阿鯉呢”荔知問,“阿鯉對我,可有一絲一毫心儀”


    簡單至極的問題,卻讓謝蘭胥陷入遲疑。


    停了一日的雪又下了起來。


    細碎的玉屑紛紛揚揚在蒼茫天地間。


    一陣夜風吹來,頭頂的紅杜鵑簌簌而響。


    風花雪月下,少女的微笑如夢似幻。


    “我對阿鯉,永遠比阿鯉對我多。”


    “從第一眼見到阿鯉起,就要多的多。”


    第48章


    第二日, 謝蘭胥接了鎮上采買的差事,荔知作為欽點的陪同人員,和他坐在一輛牛車上,時隔半年又一次入城去。


    眼看開春就在眼前, 馬場需要的物資又多又雜, 幾乎涵蓋市場上的每一種店鋪。


    正值日上三竿,街上熱鬧非凡。男女往來不絕, 無論是婦人還是少女, 都大大方方地露著麵孔。在鳴月塔, 最滯銷的恐怕是遮麵的帷幕。


    荔知和謝蘭胥走在街道上,感覺有無數目光都落在了他們身上。


    她去追尋這些目光, 所有接觸到她目光的人,都或羞或怯地低下了頭。


    荔知側頭去看謝蘭胥, 少年長身玉立, 風流蘊藉, 連布衣也被穿出芳蘭竟體的氣質。


    “看什麽”謝蘭胥直視前方。


    “看殿下玉樹臨風,招人青眼。”荔知笑道。


    謝蘭胥睨了她一眼, 在衣袖下牽住了荔知的手。


    “可我認為,他們是在看你。”


    在一個穿著異族服飾的地攤前,謝蘭胥停下了腳步。


    他蹲下身,從鋪滿地攤的銀製品中拿起一隻銀累絲點翠魚紋耳墜。


    雖說是擺在地攤上售賣的商品, 但看得出製作人手藝極好, 荔知在荔府時也見過不少精致的點翠飾品,這副點翠魚紋耳墜的鑲嵌技藝竟絲毫不差。


    謝蘭胥朝她招了招手, 荔知在他身旁蹲下, 後者將點翠魚紋耳墜放到她耳邊比了比。


    “很好, 我的。”異族打扮的黝黑男子見謝蘭胥對這副耳環感興趣, 出口招攬道,“隻有一隻鳥,一身毛,就這一副耳墜。”


    “多少錢”謝蘭胥抬頭問道。


    “十兩,銀子。”


    這價格對於點翠來說,不算貴。謝蘭胥從袖中掏出十兩銀子付了錢。


    荔知剛要說話,謝蘭胥已經拿著那副銀累絲魚紋點翠耳墜,親自為她戴上雙耳。


    謝蘭胥的手指像羽毛那樣擦過她的耳垂,帶來陌生的心悸。


    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直到謝蘭胥的手離開她的耳朵。


    他滿意地看著她雙耳所墜翠魚,唇邊露出一抹微笑。


    “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荔知從地攤上拿起一個充滿異族風情的銀質發冠,兩片栩栩如生的銀杏環繞著一顆白色玉石,就好像是銀杏葉托著銀杏果那樣,一眼望秋。


    “阿鯉千萬不要嫌棄。”


    謝蘭胥看了看荔知選的發冠,將其收入袖中。


    “自然。”


    看他神色,應當也很喜歡荔知挑選的這個發冠。


    荔知笑著付了發冠的錢。


    兩人從攤前起身,正要前往下一個地方,轉身之後,一個突如其來映入眼簾的身影讓荔知停下了腳步。


    魯從阮站在幾步外的地方,身後跟著兩個容貌普通的小廝,不見往日前擁後簇的美貌丫鬟。


    他望著和並肩而立的兩人,麵色難看。


    “……少爺。”身為魯府名下的財產之一,荔知必須要向自己的主子行禮請安。


    魯從阮對她視若不見,可怕的目光直指著在她身旁的謝蘭胥。


    後者不慌不忙,神色平靜:“魯公子,好久不見了。”


    “……是啊,好久不見。”魯從阮咬著牙根慢慢說道,他怒火翻騰的目光掃在謝蘭胥和荔知身上,“似乎你們都變了不少。”


    “全托公子的福。”謝蘭胥含笑道。


    魯從阮的胸膛劇烈起伏,但所有怒罵都被攔在了理智尚存的緊咬的唇齒背後。


    荔知低著頭,讓兩個男人兀自眼神對戰,自己神遊天外。


    片刻的沉默後,也不知這對戰誰勝誰負,魯從阮一話不發,拂袖而去。


    “走罷。”謝蘭胥輕聲道,“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阿鯉怎麽知道”


    謝蘭胥看了她一眼:“猜的。”


    有了魯從阮的打岔,兩人也沒了閑逛的興趣,迅速訂好李管事要求的物資後,坐著牛車返回了馬場。


    當天深夜,她在屋中點著油燈,試圖在不麻煩嘉穗的情況下,將自己因訓練而撕裂的褲腿補好。那棉線似乎有意和她作對,她明明是往一條直線上縫的,縫著縫著,再一看,卻變成了斜線。


    她正猶豫是拆了重新縫一次,還是就這麽將就著穿,院子裏忽然響起了淩亂的腳步聲。


    荔知神色變化,放下縫補的衣服。


    她看著關閉的門窗,直到那上麵映出男子的身影。


    “開門……開門……”男子醉醺醺地拍著門,從聲音上,荔知辨別出這正是白天見過的魯從阮。


    她鎮定起身,打開了房門。


    魯從阮滿身酒氣,一張臉喝得通紅,他看也不看荔知,跌跌撞撞地走進屋中,徑直躺倒在荔知的床上。


    荔知看了看空蕩蕩的院子,回頭看著魯從阮。


    “少爺一個人來的”


    魯從阮並不回答,他看著空無一物的屋頂,喃喃道:“你為什麽不選我”


    “少爺,你喝醉了。院外可有奴婢我去叫他們來服侍少爺。”


    “沒有,沒有,我一個人來的……”魯從阮從床上坐起,頹唐地望著荔知。因為醉酒而濕漉漉的眼睛,因為他近乎祈求的話語而像是哭過一樣。


    “你告訴我,我究竟哪一點,比不上那空有宗人名號的謝蘭胥”


    荔知沒有回答,他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知道你心氣高,所以我從不逼你。你如今的身份隻是女奴,可我從未把你當女奴對待。有誰家的主人,會給女奴穿金戴銀,好吃好喝不僅如此……不僅如此,我對你有意,可我從未迫你以色侍我。我敬你,等你,指望你有朝一日能夠回心轉意……”


    “謝蘭胥雖然沒有被貶為庶人,可他在皇上眼中,早已同庶人一般無蹤無跡。廢太子執政時樹敵無數,有數不清的人想要斬草除根,他連自己都保不住,何談給你幸福”


    “你告訴我……我到底哪裏比不上謝蘭胥”


    “少爺有少爺的好,殿下也有殿下的長處。”


    “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和旁人不同。我從未在女子麵前慌張過,第一次見你,卻險些跌了一跤。我從未有過這樣慌亂的感覺……我從一開始遇見你,就開始對你好。但那謝蘭胥,從始至終就沒有把你放在心上。”


    “在你剛進府的時候,他就對我父親說,你們並無其他關係,所以你才被分配去浣衣。若是他一開始就給你庇佑,你又何須受那浣衣之苦”


    “你知不知道,你離開都護府後,我遣散了扶風院的所有丫鬟,隻留下小廝伺候。因為我幻想你會幡然醒悟,你會回到我身邊。我遣散了所有丫鬟,就是想告訴你,隻要有你陪伴——其他的女人我可以一個都不要。謝蘭胥可以給你這樣的承諾嗎”


    “少爺,你弄錯了一點。”荔知看著魯從阮,“我對殿下的心意,和殿下如何對我無關。”


    “你的意思是,我再怎麽對你好也沒用,即便那謝蘭胥將你踩進泥濘,你依然要死了心的喜歡他”魯從阮的麵孔因痛苦和屈辱扭曲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逐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匹薩娘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匹薩娘子並收藏逐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