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身後,她的笑容立即垮了下來。


    這宮正司的事情多得數不過來,朝堂上的風雲也在每日變化——荷包荷包


    現在是做荷包的時候嗎


    退一萬步……她會做荷包嗎


    謝蘭胥,當真給她出了一個比調查長秋殿鬧鬼還要困難的難題。


    ……


    第二日入宮當值,荔知處理完手頭的事務後,來到長秋殿求見鹿窈。


    “鹿昭儀病了”荔知皺起眉頭。


    來到長秋殿,沒見到鹿窈,接見她的是鹿窈的貼身宮女春梅。


    春梅麵上也有一絲疑惑:“也不算是病了,隻是這幾日沒睡好,所以想閉門謝客好生休息……宮正也知道,昭儀夜裏總聽見莫名其妙的聲音。不過昭儀交代過我了,宮正來了,有什麽需求都要滿足。”


    好在此事不需要麻煩鹿窈本人,荔知將自己的需求給春梅說了。


    為了調查鬧鬼真相,她決定從源頭入手——


    守株待鬼。


    這事好辦,長秋殿多的是空房間,春梅立即給荔知安排了一個可以從窗戶裏望見鹿窈居所的房間,供她使用。荔知特意提醒她,消息不要走漏,以免打草驚蛇。


    真正的問題發生在荔知調動宮正司人手做幫手的時候。


    一聽是要去長秋殿蹲守,幾個平日幹活還算麻利的低級女官都嚇得花容失色。


    更有甚至,撲通一聲給荔知跪了下來。


    “宮正大人!饒了我們吧!奴婢還不想死啊!”跪著的女官膽子小,眼淚流得真情實感,仿佛下一刻荔知就要讓她拿刀上戰場。


    荔知細問之下才知道,宮正司不是沒查過長秋殿鬧鬼的事情。


    但凡是見過或者阻撓過鬼怪的宮人,隔一段時間,都會不明不白地死了。


    宮中傳言,他們觸怒了六皇子的怨靈。


    “荔宮正,絕不是奴婢危言聳聽……奴婢有一名交好的宮人,去年落在井裏死了。檔案上說她是起夜時失足墜落,但絕非如此。”


    一名低級女官麵無人色道。


    “就在她死前一個月,她曾偷偷告訴奴婢,在長秋殿外的宮道上見到了六皇子的冤魂……”


    荔知沉吟片刻,說:“既然你們竭力勸阻,此事就暫且擱置。”


    幾名女官一聽,如獲新生,紛紛鬆了口氣。


    長秋殿雖然人手不多,但不至於匱乏。既然有守夜的宮人,為什麽沒有一個目擊證人


    直到此刻,荔知終於明白為什麽“鬼怪”能夠在長秋殿如入無人之境了。


    目擊到“鬼怪”的人,都遭到了報複。


    宮人為了活命,就算聽見或者看見什麽可疑的東西,也隻會閉上眼睛,堵上耳朵,自欺欺人隻是風吹草動。


    “宮正……你不怕嗎”一名女官敬畏地看著她。


    荔知笑了。


    她輕聲說:“我倒希望鬼神真的存在。”


    勉強這些內心恐懼的人和她一起,恐怕會節外生枝,另生事端。還不如她一人輕車上陣。


    她看上去是個柔弱女人,但實際從不如此。


    黑火教給她的東西,雖說不能以一敵百,但自保足夠了。


    荔知交代完宮正司的事情,又寫了一封信讓帶給謝蘭胥。


    在回去長秋殿之前,荔知想起什麽,從旁人那兒拿了些東西走。回到長秋殿後,鹿窈似乎還在休息,沒有出來見她。


    荔知也不願讓太多人知道自己來了長秋殿,捉鬼的前提是鬼要來,打草驚鬼是大忌。


    她隨便吃了點帶在身上的幹糧填飽肚子,從蹲守之處的房間窗戶裏,看到春梅關上了主殿的窗戶。


    真正的夜晚來臨。


    借著月光,荔知從虛掩的窗戶裏觀察著主殿那方的情形。


    若是換了旁人,或許還需一個交替守夜的幫手,但荔知本來就睡得少,一夜不睡對她來說是常態。


    蹲守在長秋殿的第一晚,她空手而歸。


    白天,她在宮正司辦公。


    夜裏,她回到長秋殿守株待鬼,順便和帶來的針線活兒作鬥爭。


    一連三日,她都沒有回家。


    第四天深夜的時候,事情終於有了變化。


    一個披著黑色鬥篷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現在鹿窈窗下。


    第87章


    披著鬥篷的黑影像鬼魅一樣, 走路毫無聲息。


    他的影子在月光下拖得狹長古怪。


    鬼影躡手躡腳走到鹿窈窗下,先是貼著窗戶豎耳傾聽,再是試圖從窗戶縫隙裏往裏窺探。


    從體型來看,對方應該是個矮小的男性, 或是成年女子。


    這兩種人, 荔知都有一定的把握對付。


    她把繡了一半的荷包往懷裏一塞,深吸一口氣, 猛地起身, 翻出虛掩的窗戶, 對鹿窈窗下的鬼影大喝道:


    “站住!”


    鬼影一驚,幾乎跌倒在地上。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 在荔知捉住他之前爬了起來,拔腿就跑。


    “快攔住他!”荔知喊道。


    長秋殿各處的燈都陸續亮了起來。


    兩名值班的內侍聞聲趕了過來, 但是在看見鬥篷怪人的那一瞬間, 兩人竟然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就這麽一瞬間的空隙,鬥篷怪人跑進了後院的花園。


    荔知一路急追。


    她速度快, 但始終追不上前麵的鬥篷怪人。


    很快荔知就發現了原因。


    鬥篷怪人十分熟悉長秋殿的構造,幾乎是埋頭直跑,根本用不著花心思看路。


    一個轉彎過後,鬥篷怪人在荔知眼前失去了蹤跡。


    一扇搖搖欲墜的小門在她麵前晃動著。


    荔知來不及思考這裏為什麽會有扇小門, 想也不想就跟著衝了出去。


    小門外是寬闊的宮道, 每隔十五步就有一盞燈籠的燭光也微微搖曳。鬥篷怪人出了宮道,往左方繼續逃走。


    荔知立即追了上去。


    鬥篷怪人對宮道似乎也十分熟悉。


    四通八達的宮道給荔知徒增了許多困難, 好在黑火命令她跑的那些山沒有白跑, 眼看兩人的距離越拉越近, 荔知一個蓄力, 猛地撲了上去按倒鬥篷怪人。


    一股淡淡的蘭香撲鼻而來。


    鬥篷怪人身上的帽子因為撞擊而脫落,一捧烏黑的秀發落了出來。


    “何人在宮道上放肆!”


    一聲冰涼徹骨的厲喝,身穿高級內侍套裝的高善出現在十字宮道的一頭。


    在他身後,是數十個手持燈籠的內侍。搖晃的燈光照在這些蒼白的太監臉上,比深夜裏出現在鹿窈窗戶下的鬥篷怪人更加詭異可怕。


    鬥篷怪人趁荔知愣神,用自己的頭猛地撞向荔知。


    荔知提防了對方有武器,但沒提防到對方的武器是堅硬的腦門。她被撞了個頭暈眼花,一個趔趄下,鬥篷怪人便擺脫她的桎梏,兔子似地逃向無人的宮道。


    她眼前的重影還沒消失,高善身後的內侍就將她團團圍了起來。


    高善慢步走到荔知麵前,提起手中的燈籠照亮她的臉龐。


    “荔宮正”他薄薄的嘴唇裏吐出冰冷的聲音,“這麽晚了,你在宮道上做什麽”


    荔知緊皺眉頭,一邊揉著疼痛的腦門一邊往鬥篷怪人最後消失的方向看去。


    哪裏還有鬥篷怪人的身影


    唯有淡淡的蘭香,似乎還飄蕩在夜色之中。


    “我受昭儀之命,調查長秋殿鬧鬼一事。剛剛有個身穿鬥篷的鬼影從那裏跑走了,公公可曾見過”


    高善往空蕩蕩的宮道上看了一眼,麵無波瀾。


    “我不信鬼神之說。”


    “……那是活生生的人。”荔知感受到了嘲諷,“就是此人在長秋殿裝神弄鬼,剛剛我已經險些抓到他了。”


    高善看上去並不關心。


    “我不管你是要抓人還是抓鬼,”他冷聲道,“這裏是皇宮,是天子起臥之處,荔宮正的一舉一動都需謹慎才是。半夜在宮道上奔跑,逢人宣揚鬼神之說,不是明智之舉。”


    若是旁的宮女,高善那張棺材板一樣的冷臉足以嚇破她們的膽。


    但荔知不吃這一套。


    她有條不紊地說:


    “公公若是不信,可去長秋殿問詢。有數個宮人看見了一個穿鬥篷的怪人穿過正堂跑到了宮道上。”


    “既然有數人看見,為什麽沒有一人拿下這可疑之人”高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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