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蘭胥雙膝彎曲,跪行大禮。朗朗道:


    “微臣謝蘭胥,以謝鬆照遺孤的身份,懇請皇上重審謀逆一案,為無辜之人沉冤昭雪,令有罪之人罪有應得!還我大燕朗朗乾坤!”


    荔知也跟著跪了下去,擲地有聲道:


    “請皇上為無辜之人沉冤昭雪,令有罪之人罪有應得!還我大燕朗朗乾坤!”


    日光之下,謝蘭胥氣質高潔,神情清朗。


    一晃眼,還以為是謝鬆照死而複生。


    “太子……”


    有和謝鬆照同朝為官的老臣淚眼婆娑。


    也有受過謝鬆照恩惠,後進的官員麵露感慨。


    太子有愧於個人,但無愧於蒼天。


    無論是從前,還是以後。


    他的人望並未消散,而是沉寂。直到某一日,重新風起浪湧。


    當第一個附和的官員跪下請命後,越來越多的官員跟著跪了下去。


    他們的聲音,在不知不覺匯成滾滾前行的浪濤。


    無可阻止地撲向謝慎從。


    他氣得吱呀亂叫,毫無帝王之儀。


    站在他身後的鹿窈歎了口氣,說:“皇上病重,無力理政。但如今內外交困,諸位大人可否為本宮出個主意”


    眾人麵麵相覷。


    張之貞一直在暗中覷視眾人神色。他不傻,皇帝分明是受了琅琊郡王,鹿德妃以及前宮正司宮正荔知的挾持。


    身為中書令,他理應幫助皇帝。但那殿中所坐的皇帝,口歪眼斜,不能言語,連性命都掌握在他人手中,一看便知是秋後的螞蚱,餘日不多了。他若現在趕去護駕,豈不是上趕著送死


    更何況,他的前車之鑒還在那裏放著,荔喬年沒有謀反,皇帝心知肚明,但為了扳倒太子,還是毫不留情地丟棄了這枚棋子。


    昨日是荔喬年,明日就可能是他張之貞。


    他比荔喬年活得更久的唯一原因,便是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忠於過謝慎從。


    “……當務之急,自然是立太子,讓太子監國。”張之貞站出人群,揖手道。


    “依各位之見,誰更適合做這個太子”鹿窈問。


    一時間,百官中各說各話。


    “當然是最受皇上器重的鳳王……”


    以蘇嫦曦之父為首的鳳王黨連忙開口。


    “既然太子無罪,當然應有琅琊郡王承襲東宮之位!”也有人道。


    各異的目光,漸漸集中在謝鳳韶和謝蘭胥兩人一身。


    一人光鮮,一人憔悴。


    謝鳳韶胡子拉碴,眼神無光,早已沒有一開始的意氣風發。


    身邊的黨羽眼神火熱,他的雙目卻隻有悲哀。


    謝鳳韶深深地看著神色平靜的謝蘭胥,說:“父皇退位後,會去哪裏”


    “自然是太上皇宮中頤養天年。”謝蘭胥說。


    謝鳳韶看著謝蘭胥,四目對視半晌後,他向著謝慎從的方向跪了下來。


    “兒臣謝鳳韶,懇請父皇為大哥昭雪,另立琅琊郡王為太子監國,對內重審謀逆一案,對外和談叛軍,以安天下蒼生之心——”


    “吚吚……嗚……嗚……”


    謝慎從氣急攻心,噴出一口鮮紅的血液,隨即奄奄一息,徒留憎恨的目光看著殿外眾人。


    “皇上!”


    “皇上——”


    鹿窈按住謝慎從的手,歎息道:


    “皇上想起太子之死,哀思過重。由此來看,皇上定然也是屬意由琅琊郡王承襲東宮之位的。”


    連鳳王都推舉琅琊郡王為東宮之主,這場原本應該有腥風血雨的爭執傾軋便已經有了結果。


    一時間,推立謝蘭胥為太子的聲音此起彼伏。


    謝蘭胥幾次推拒後,張之貞帶頭跪了下來。


    “殿下,大敵當前,為了天下,為了蒼生,殿下便接過這重任吧!”


    眾人附和,接連勸說。


    謝蘭胥這才“不得不”接下了高善端出的太子金寶。


    而太子上位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令三司徹查當年謀逆一案,以及荔夏死亡一案真相。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毫不猶豫地揖手行禮,異口同聲道:


    “微臣領命。”


    督禦史錢儀望一臉意料之中的平靜,他望向謝蘭胥,揖手道:


    “微臣領命。”


    謝鳳韶走到謝蘭胥麵前,直視著他的雙眼,低聲道:


    “你要記住你說過的話……留他一命。”


    “鳳王大可放心。”謝蘭胥說。


    他當然會活著。


    有些時候,活著會比死了更加痛苦。


    第115章 結局章


    琅琊郡王在紫微宮前受太子金寶, 成為名正言順的太子,行監國之職。


    沉寂了數年的東宮,在眾人的注視之中,重新開啟了塵封的大門。


    謝蘭胥入住東宮的當天, 百官奏折就擺放到了他的案頭。


    荔知作為新任的東宮女官, 從宮女手中接過茶具,為坐在桌前的謝蘭胥倒上一杯香氣四散的新茶。宮女完成任務, 誠惶誠恐地退出了大殿。


    謝蘭胥的用人習慣從鳴月塔一直延續到東宮, 人員精而少, 要少言寡語,識時務, 更要學會潛遁之術,少在主子麵前晃悠。


    隨著荔知的動作, 茶湯從壺嘴中傾流而出。


    碧綠的茶葉泡著茶湯, 在杯底微微蜷縮著, 顯得嬌嫩可愛。


    她放下茶壺後,謝蘭胥向她招手。


    桃子和西瓜在外間侍立, 內殿之中隻她一人伺候,反正也沒有旁人,荔知不客氣地坐在了他的腿上,還端起她剛剛倒的新茶先品了一口。


    供給皇帝的, 果然是極品好茶。


    謝蘭胥拿起兩張奏折給她看。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要致仕”荔知問。


    “大約是查出了些東西。”謝蘭胥漫不經心道, “狡猾的泥鰍們察覺到了不安,想要逃走。”


    “你會讓他們逃走嗎”


    謝蘭胥唇邊露出一抹微笑。


    他撫過她的臉頰, 意味深長道:


    “般般會讓他們逃走嗎”


    荔知也笑了。


    事到如今還想明哲保身, 與癡人說夢無疑。


    下午些的時候,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一同被召入東宮。


    他們被帶到了新建的百回遊廊之中。


    百回遊廊修建在一片廣闊的湖麵上, 既是遊廊,也是長橋,廊柱上鐫刻著眾多姿態各異的曇花,纖毫畢現,仿佛有暗香襲來。曲折百回的遊廊上有許多供人歇息的小三角亭,猶如散布在湖麵上的星芒,眾星圍拱著中間的那座湖心樓。


    接見他們的,卻不是謝蘭胥。


    “這……太子何在啊”大理寺卿試探道。


    新建的百回遊廊之中,荔知轉身麵對兩位朝廷三品大員。


    “太子命我接見兩位大人,聆聽二公的難處。”她落落大方,不卑不亢道。


    兩人回過神來,雖是不合規矩,但依然按奏折上所寫的大致方向,絮絮叨叨地說著身體如何不好,好像不立馬致仕,便要暴斃在工位之上。


    荔知心裏門清兒。


    “二位大人是查出了什麽吧”她笑道。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皆是一滯,眼神閃躲,不敢言語。


    “二位年事已高,若要告老還家,太子仁慈,當然應允。”不等兩人臉上的大喜之色再停留久一點,荔知接著說道,“不但應允,還要讓你們的嫡子來頂替你們二人的官位。”


    “趙思和張之翹,都是朝廷的棟梁之材,他們在原本的官位上蟄居已久,本就該擢升一二了,此次正是一個讓他們二人大施拳腳的機會。二位大人以為如何”


    荔知有條不紊,溫溫柔柔地說的話,在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耳朵裏,卻變成晴天霹靂,天塌地陷。


    “小兒資曆尚淺,不堪此任啊……”大理寺卿哆嗦了起來。


    “太子說了,現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當不拘小節,任人唯才。資曆深淺,不成問題。”荔知笑道。


    她的笑,在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眼中看來,實在可怕至極。


    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姑娘,為何臉上竟看不出一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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