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鴿子市兒取締了又冒出了黑市兒。


    但是這兩個還真是不一樣,以前鴿子市兒吧,沒人管,都是周遭的農民過來換點東西;但是現在黑市兒可有人抓的。保不齊就要進去,那是冒險的。但是冒險歸冒險,也不是說沒人去。


    這眼看快過年了,家家戶戶沒有不做魚的,畢竟有“年年有餘”的好兆頭麽。如果他們倒騰一批魚出去賣掉,然後換點肉……我看行!


    “媽,你怎麽不吃菜啊?這想什麽啊?人都呆了。”莊誌希發現他媽狀態很遊離啊,“您沒事兒吧?”


    趙桂花:“我能有什麽事兒!”


    她這人不是那黏黏糊糊的,做好了打算就立刻有所決定,她問:“你們幾個爺們,明天誰能請下來假?”


    請假?


    家裏幾個人都疑惑的很,不過還是實在的開口。


    莊老蔫兒:“我肯定不行,年底了活兒不少,少不了我。”他是五級鉚工,鉚工比焊工還少一些,所以請假是不成的。


    莊誌希舉手:“我也不行的,我最近因為結婚請了挺多假了,雖說我們醫務室事兒也不多,但是他們資曆都比我老,而且拖家帶口的,這眼看過年他們肯定要請假置辦年貨的,輪不到我的。”


    明美:“我就更不行了,我要是請假,我們領導就得瘋了。”


    趙桂花:“我原本也沒算你!”


    明美:“……哦。”


    這個時候,大家齊刷刷的看向了莊誌遠,莊誌遠苦笑一下,說:“我也不行,我還沒說呢,我明天要出車。我輪了一趟奉天,來回得六天吧。”


    倒是一點也不耽誤過年,但是明天請假是肯定不成了。


    趙桂花一看這各個兒都不行,罵了一句:“完蛋玩意兒,那行吧,明天還是我們兩個。”


    她看向了梁美芬,梁美芬:“???”


    她完全沒懂婆婆要做什麽,趙桂花也沒想解釋什麽。


    莊老蔫兒:“桂花啊,你這有啥……”


    趙桂花白他:“不該問的別問。”


    她掃了一眼兩個呼哧呼哧吃飯的小孩兒,不想當著孩子的麵兒說。


    莊老蔫兒哦了一聲,等吃過晚飯給兩個孩子攆去屋裏了,趙桂花這才說:“我打算弄點魚去黑市兒賣一賣,再買點肉。”


    這話好懸給家裏其他的人嚇個夠嗆,莊老蔫兒連忙阻止:“謔!你這膽子也太大了,黑市兒那地方是我們能去的?買東西都要且小心著,你還想賣東西?”


    莊誌遠眉心都能夾死蒼蠅,點頭說:“不成,這個肯定不成,太危險了。”


    莊誌希也點頭,並且十分不可思議的說:“媽,你現在挺狂野啊,連黑市兒都想趟一趟了。”


    明美眨眨眼:婆婆果然是婆婆!


    趙桂花一個眼刀飛給家裏幾個爺們,說:“我還不是為了家裏日子能好一點?就山上的池塘,還是我們家獨有的嗎?今天能被我們發現,明天就能被其他人發現,我們趁著現在還沒人看見,那裏頭大魚也多,先撈一筆,這不比什麽都強?不然等知道的人多了,我們還吃個屁?魚刺都看不見了。”


    趙桂花這話也不是扒瞎,她為什麽知道山上有這麽一個池塘裏有魚呢?還不是因為上輩子就發生過這樣的事兒?差不多是幾個月之後的事兒了,也就是過完年後的夏天,一幫大院兒出身的小子上山玩兒,發現了這麽個池塘。


    這十五六半大的小子哪能跟她這種洞庭湖的老麻雀比?


    這些小子也沒個成算,不知道隱蔽,一人抓了一桶回家,一路招搖,事兒立刻就傳開了。好麽,也就兩三天,這池塘裏別說大魚了,就連魚崽子都沒有了。


    真是抓了個精光。


    趙桂花他們住在這邊四合院都聽說了,等他們去的時候已經啥都沒有了,她當時那個惆悵那個心疼啊。這沒撿到這個漏兒,她可是惦記了很久很久,以至於幾十年後還記得呢。


    要不也不能重生回來就記得這茬兒,立刻上山去找這個池塘了。


    你說也怪,這個池塘其實也不算隱蔽,但是以前就是沒人留意,也沒人知道裏麵其實有魚。不得不說有些事兒啊,真是都看天意。不過重來一次,趙桂花可不想錯過了。


    她說:“趁著年前行情好,我們賣一點。”


    趙桂花雄心勃勃,壯誌在胸,但是莊家的其他人呲牙裂嘴,抓耳撓腮。這事兒他就危險啊,誰扛得住啊。莊誌遠試圖勸一勸老娘,說:“媽,你這要是被抓了……”


    趙桂花:“呸,我不會跑?”


    她說:“再說那個時候就得有破釜沉舟的心,實在不行我就用魚砸他們,到時候你猜他們是抓魚還是追我?你們一個個老爺們兒,幹事兒真是一點魄力也沒有。”


    莊家幾個男人被內涵到了,不過一個個還是苦哈哈,真心不想讓老娘去冒險。


    趙·八頭牛也拉不回來·桂花:“這事兒就這麽定了!”


    “哎不是,媽……”


    “老婆子你等一等……”


    趙桂花:“你叫誰老婆子呢,我還年輕,你們不能幫忙就別給我添亂,一邊兒去。”


    趙桂花覺得,這一個家啊,就不能聽男人的。男人,做事情總是瞻前顧後。總以為自己是深思熟慮了,但是等他們想明白了,黃花菜都涼了。


    真是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這個時候,梁美芬和明美兩個兒媳婦兒是插不上話的,也不敢插話啊。


    老莊家三個男人都不行,更不要說她們這兒媳婦兒了,總歸是差了一層的。沒看這三個男同誌都愁的眉毛緊皺嗎?


    “媽你說這要出事兒……”


    “別給我烏鴉嘴。”趙桂花執著的很,她再看一眼大家擔心的眼神兒,歎了一口氣說:“行吧,我答應你們,咱就年前賣這一茬兒,賣完了以後我就不去黑市兒,行不?咱們也算是各退一步。”


    各退一步?


    您這退在哪兒?


    不過就衝這個,大家也看出是勸不住趙桂花了,莊誌希幽幽歎息,說:“媽,您可真行,是不是趕明兒您就得把家按在故宮了。”


    趙桂花:“……”


    死亡凝視。


    莊誌希:“那您答應我們,就年前一茬兒。”


    趙桂花翻白眼:“這有什麽不能答應的!行,答應你們!”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先答應了也沒啥。


    因為趙桂花格外的執拗,幾個老爺們走的時候都帶著幾分沉重,兩對兒夫妻離開,莊老蔫兒愁的頭發都滋滋冒油,他說:“你這老婆子,咋就這麽倔呢。”


    趙桂花打眼兒看他一下,說:“我還能為啥,還不是為了咱們這個家?我倒是不想冒一點險留著魚吃,可是你看,這就一點腥味兒,那饞貓子就貓上門了。要是日子久了,保準被人盯上,那山上的池塘往後可就跟我們沒關係了,我們能去,別人也能去了。再說,就算不是從我們這兒漏的,如果是別人發現了呢?這沒道理我們遇到個好事兒,不抓住機會啊。”


    就她來說,還真的沒覺得去黑市兒是什麽大事兒,不過眼看家裏人這麽擔心,她自然得安撫兩句了。


    “老大老三不懂,你還不懂我?我這人做事兒不是粗心大意的,既然要去黑市兒,我就會小心謹慎喬裝的。不管怎麽著咱們先撈一筆。”趙桂花感慨:“你這幹的都是體力活兒,平日裏也沒啥油水兒,哪裏扛得住?虎頭和小燕子也缺營養的。”


    莊老蔫兒一聽這話,感動起來,他低聲:“我曉得,我曉得你都是為了這個家,也是為了我。”


    他紅了眼眶,開始抹眼淚兒,他家老太婆對他咋這麽好呢,別人家都沒這麽好的媳婦兒。他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一次,他說不出阻攔的話了。


    趙桂花:“你曉得就好!”


    趙桂花眼看莊老蔫兒不反對了,這才開抽屜把錢匣子拿出來。她說:“咱家現在全部的家底兒是六百五,我想過了,以後他們不上交工資,咱們這錢攢的也就慢了。他們一個月交上來十塊錢,二十塊錢,咱們家可八個人呢,三十都吃不好,更不要說二十,往後少不得我們老兩口得貼補孩子們了。剛才不是說了,你年紀也不小了,不能像以前那麽幹熬著,得吃點好的。孩子正長著身子也一樣,咱們一個月至少要拿出來二十塊錢吧,要說一個月四十管著八口人的夥食費,那吃的應該差不離了。就算吃不好,咱們也得吃飽。有些有的沒的,我再尋摸著。我倒是不在乎穿好穿差,但是這大冷的天,棉襖不抗風了總是該添點棉花做一件兒新的,這個錢省不得,不然年紀大了,保不齊要老寒腿的。還有生活上一些開支,咱們往後啊,還真攢不下多少了。”


    莊老蔫兒:“存款有點就行。”


    他是個知足的,說:“多有多的花處,少有少的花處,咱家孩子也不是那白眼狼,也不會不管咱們。”


    趙桂花點頭,說:“這我曉得。”


    老兩口在房間裏盤點“家產”,小兩口也是一樣呢,這小兩口說的是莊誌希夫妻兩個,明美盤腿兒坐在床上,認真的點錢,莊誌希正在生爐子。


    他們家為了省煤球兒,白天是不挨個屋兒都生爐子的,隻有爸媽的大屋生爐子,如果不上班也在那屋混。晚間回屋才自己生爐子,莊誌希忙活的緊,明美幹自己的事兒:“你別偷看哈。”


    莊誌希:“……哎呦媳婦兒,這給你嘚瑟的,你信不信我敢搶?”


    明美:“來來來,你來,你看我客氣不。”


    莊誌希:“……糟糕,忘了你還是個高手。”


    他已經從明美的口中知道為什麽明美工資高一點了,他原本就知道明美工資比他高,自以為是因為接班的關係,倒是沒想到並不是,而是因為明美曾經抓過小偷,獲得過嘉獎提過一級工資。


    “哎不是媳婦兒,你抓小偷害怕不?”


    明美:“我怕什麽啊!我當然不害怕。你不知道,我多盼著再有那不長眼的冒頭兒,這樣我就能再立功了。抓小偷提工資的速度可比等工齡快多了。我一直等著他們送上門給我送業績呢。唉!”她歎了一口氣,說:“誰曾想還沒小偷兒了,他們都學精了,根本不往我賣票的這趟公交車上跑。”


    她啊,錯失了再次漲工資的大好機會!


    莊誌希失笑:“……你可真行!”


    明美抬頭:“那是,我本來就很行。”


    說到這裏,她突然一拍,不高興的說:“莊誌希,你好煩人啊,你為什麽要跟我說話啊,我數錯了!”


    莊誌希:“噗!”


    他戲謔的說:“那要不要我幫你數一數啊!”


    明美立刻警惕臉:“你給我一邊兒去。”


    她往床頭挪了挪,背對著莊誌希,繼續數錢,莊誌希看她這個小財迷的樣子,忍不住笑的更厲害。他這媳婦兒,看著挺精明的,但其實還真是沒有什麽心眼兒。


    這但凡是有心眼兒的小媳婦兒,也做不出當著他的麵兒數私房錢。


    不過莊誌希倒是沒想到,明美之所以敢這麽幹,就是咬準了這人不是自己的對手啊。其實明美也不是有心今天數錢,這不是……今天回娘家了嘛!


    其實明美之前一直把錢放在娘家,根本就沒拿回來,她也不是沒有心機的小傻白甜呀。


    不過因為做了“夢”,明美大概也曉得婆婆是個什麽人了,她婆婆人品至少是好的,這就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就算莊誌希不是好鳥兒,她婆婆也不會算了。所以她就放心很多了。


    明美今天回門兒就把自己這幾年攢的私房錢拿了回來,她是接她媽媽的班兒,一共幹了兩年半左右,她爸媽是不要她的工資的,錢都在的她自己手裏,明美手裏一共攢了四百塊。


    她結婚的時候莊家給了五十塊錢的彩禮錢,她媽又給她添了五十塊錢的嫁妝,湊了個一百,給她做私房錢了。所以明美現在手裏有五百塊錢呢。


    整票,就是這些了,剩下的就是一些零頭兒。


    一共是四十八塊錢。


    明美把八塊錢拿出來放在自己的小錢包裏,這才將剩下的錢放進了木箱子,直接鎖上,鎖上之後她還不放心,又把木箱子和床鎖在了一起,這才趿拉鞋下地,抱胸看著莊誌希,問:“你行不行啊,著了沒?”


    莊誌希抬頭:“早好了,我這不是等著你嗎?”


    明美揚了揚下巴,俏生生的笑,莊誌希覺得這心啊,一下子就酥了,他媳婦兒長得可真好看啊,他伸手牽住她,就要往床邊走,明美抻住他,努努嘴:“你去裝一壺水啊。”


    莊誌希失笑:“好。”


    他提著水壺來到院子裏很快的接滿了,栽在爐子上這才拉著媳婦兒去“休息”。剛新婚的小夫妻,真是一宿都不停歇的,沒一會兒床就嘎吱嘎吱的響了起來……


    這新婚夫妻和老夫老妻最大的不同就是,一個是時時刻刻想要膩歪在一起探索一下“人生”與“生人”的奧妙,另一種則是為了雞毛蒜皮,也能掰扯個把小時。


    老莊家可不就是這樣,小夫妻在鍛煉“床”的承受能力,莊誌遠夫妻則是雞毛蒜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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