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雲歲晚想說的話還沒出口,脖子就被楚修遠鉗住,他隻稍一用力就能捏碎她的頸骨。


    她臉憋得通紅,卻一個字都不敢說,任由他帶著扳指的冰涼拇指在自己頸側的動脈上饒有興致地摩挲。


    “自尋死路?”


    夜幕四合,遠處山花樹影的婆娑搖曳,近處蟲鳴蛙叫間歇鳴響,天地廣闊鮮活,但靠近楚修遠身邊,就隻有死寂。


    這片死寂下,隻籠了他們兩個人。


    “放.....”


    放開我。


    她隻能從唇齒間勉強擠出一個字,死亡的恐懼毫不留情地將她籠罩起來,與剛剛的不耐煩不同,他此刻的眼尾墜著興味,墜著殺人的興味。


    本以為是上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沒想到隻是再次證明了自己的愚蠢。


    啪嗒——


    她一顆淚墜下,落在了楚修遠手上,熨燙了他冰涼的指間。


    眼前人的眼睛突然和遙遠的記憶重合,那是他最狼狽的時候,是那個牽狼的哭鼻子異族小女孩,給了他一絲生機。


    既然他和她注定此生不可能再見,這唯一一次善心,就當還她了。


    砰——


    “咳咳咳——”


    脖頸上的鉗製鬆開,大量空氣湧進了雲歲晚的喉管,她軟在地上,咳得差點嘔血。


    再抬頭,楚修遠已經沒了蹤跡,隻留下空氣中肅冷的沉水香的味道。


    她踉蹌著起身,整個人都在後怕。


    是因為一日見了太多次,讓她生出了熟人的錯覺。


    楚修遠地獄修羅的名聲可不是憑空而來,她竟忘了,他就是這樣喜怒無常,上一秒能笑著抬舉你,下一秒就能讓你萬劫不複。


    如果說陸祈臣是陰損的****,楚修遠就是飲下即死的穿腸巨毒。


    剛剛她居然敢攔住他的去路,到底是有多大的膽子。


    回去的路程不算太遠,雲歲晚對著鏡子看自己脖頸上的指痕,她很確定,那一刻楚修遠是動了殺意的,但是為什麽會突然放過自己呢?


    總不可能是因著憐香惜玉吧,這話鬼都不信。


    嗷嗚——


    小奧見她房間的燈亮了,站在門口委屈巴巴地看她。


    “不是讓你先睡了嗎?”


    它小心翼翼地抬了抬腳,沒有雲歲晚的允許,它不敢隨便進來。


    “進來吧。”她笑著朝它招了招手。


    雲歲晚給脖子上隨便擦了些藥膏,和小奧一起靠在窗邊。


    “小奧,你說我怎麽才能擺脫陸祈臣這個狗皮膏藥?”


    “我今天又得罪了瑞王,形勢更嚴峻了.......”


    她摸著小奧脖子上的軟毛,嘴裏碎碎念,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軍營裏無聊死了,我們出去玩吧。”她竟然夢到了八歲的自己。


    那年她陪阿爹在邊境駐軍。


    隔壁的州府在打仗,阿爹這邊雖是風平浪靜,卻也不讓她出門。


    小時候的雲歲晚什麽都敢做,趁著嬤嬤不注意,牽著兩歲的小奧溜了出去。


    “我聽說三國邊境有最熱鬧的集市,有好多稀罕的東西在那裏賣,我們也去看看。”


    “嗷嗚嗷嗚。”


    小奧對雲歲晚的提議從不會拒絕。


    她知道自己的這身衣服過於顯眼,在溜出邊境前,特意換了一身異族的少女服飾,對著鏡子轉了幾圈,還學了他們蹩腳的口音,像是個養在這邊的異族女孩一樣。


    三國邊境集市和她聽說的一樣,各路奇珍都有售賣,還有絕技雜耍,看得她眼花繚亂,和小奧一人一獸目瞪口呆。


    “賣夏國人奴嘍,賣夏國人奴,皮相上佳,牙口齊整,能做孌童,最後一個,買完收攤了。”


    他們剛要離開,就聽見了一個壯年在賣人奴。


    夏國人奴?


    雲歲晚的紅色小羊皮靴不自覺地止住了腳步。


    她回頭望過去,那個被關在籠中的少年瘦骨嶙峋,滿臉血汙,卻遮不住那雙涼薄陰鷙的眼,彷佛隻要能有一絲機會,就會將在場的人屠戮殆盡。


    她有些怕這樣的眼神,不自覺往後退一步,想要離開。


    可是就在要走的時候,她看見了他身上的鎧甲,雖然已經碎得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但雲歲晚知道,那是大夏軍內鎧甲。


    他是個戰士。


    “老板,這個長得倒是還不錯,但也太瘦弱了些,我出2000錢。”


    “中原來的少年,我喜歡,我出3000錢。”


    “長這麽好看,買回去好好養養,不可方物,我出4000錢。”


    一群人圍著他,像對待牲畜般議論著他的價值,他的手指狠狠扣在地上,甲緣都是洇紅血漬。


    大夏的戰士,不該被這麽對待。


    “我出一萬錢。”


    牽狼的紅衣少女站在籠子前,額上寶石珠飾折射著耀目的光,像是在她周身披了一層光暈。


    “小丫頭,你有錢嗎?”雲歲晚衣著不俗,但那老板看她是個小娃娃,不免輕視幾分。


    雲歲晚的外祖家是江南富商,從小到大,什麽都缺,唯獨不缺錢。


    她從荷包裏摸出一塊金錠,“不用找了,把人給我。”


    咣當——


    厚重的鐵門被打開。


    少年剛起身,就搖搖欲墜,險些倒下,雲歲晚連忙用身子支住他。


    但他太高了,她踉蹌了一步,差點也被帶倒,還是小奧頂了頂才勉強站住。


    他身上的血染得她的紅衣更豔了幾分。


    兩人相依離開,沒注意到身後那幾個配合著攤主拱價錢的人交換了一個眼神,悄悄跟上了他們。


    “你叫什麽名字啊,是哪個軍隊的?”


    雲歲晚找了最近的醫館幫他醫治後,發現他身上的傷都是皮外傷,不算重,但密集交錯看著十分駭人。


    她給他買了些吃食。


    他的精力明顯好了很多。


    “我叫......”


    他看見她身上的衣服後,又沉默了下來。


    雲歲晚送他回臨州邊境,他猶豫了很久,摸出了一枚貼身的玉佩,“待來日我大夏鐵騎踏破西厥,你可以拿著玉佩向我討一條生路。”


    雲歲晚知道,她被他當成西厥女娃了。


    他落入那般絕境都沒被人搜羅去,可見一定是小心地藏著的重要物件,她不能要。


    “這太貴重了。”


    頰邊的血隨著他強撐的笑晃動,“不重要了。”


    “既然不重要,那就送我們吧。”


    身後突然衝出了一群身穿獸皮的大漢,正是攤位前的那群壯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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