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遠的侍衛扶青從外麵走進來,正好與雲歲晚擦肩而過。


    和楚修遠匯報完事情後,楚修遠依舊在看著手裏的文書,頭都沒抬,“回去早些休息吧,明日還有一場比試。”


    扶青恭敬垂首問:“同誰比試?”


    “雲歲晚。”楚修遠的眼神沒有從文書上離開,出口的聲音清淡至極,彷佛在說著一件十分稀鬆平常的事。


    可扶青卻愣了下,“和樂安縣主比試?”


    他從前在王府時,也撞見過幾次樂安縣主翻牆而入,雖然也有些身手,但看著弱不禁風的,讓他一時無措。


    楚修遠聽出他話裏的顫音,用朱砂筆不疾不徐地將文書批好,才緩緩抬頭,“有問題?”


    扶青唇瓣動了動,才說,“若我將縣主傷到,怎麽辦?”


    他總覺得他家王爺對這位樂安縣主,是不同的,不僅僅是交易那麽簡單,為了自己這顆腦袋,還是提前問好的好。


    “她是兵士,上戰場怎會不受傷?”


    楚修遠不多的耐心已經在告罄邊緣,扶青感覺到了他的不耐煩,不敢再問,連忙應是,退下。


    但出來的時候,依然心有餘悸,後怕地拍了拍胸口。


    自己跟隨王爺多年,自以為了解王爺,還以為自家王爺開竅了,原來是自己想多了。


    雲歲晚累了一日,當夜睡得很沉,但第二天一大早,就聽見營長前鬧哄哄一片。


    “她一個女子,憑什麽做百夫長?”


    “縣主是將軍府的縣主,就憑雲老將軍一生功績,縣主如何做不得百夫長。”


    “原來是靠家族蔭蔽啊,我還當是靠在上京城裏隨手買的兩粒藥。她上戰場也要躲在父兄懷裏啊,可別不小心鑽進了敵軍懷裏去。”


    “雲將軍父子浴血疆場闖回來的威名,竟然讓個女子給敗光了,簡直給老將軍丟人,將軍府名聲,要墮了。”


    雲歲晚大清早被吵醒,騰地升起邪火,利落地穿好了衣服,掀開簾賬走了出去。


    那群人的聲音倏然止住,但臉上挑釁的表情卻不減。


    雲歲晚望過去,那些兵士一個個昂著頭,對她十分不屑,而另一側與他鬥嘴的,看向她的眼神也有些底氣不足。


    她雖然初來乍到,但她猜,這些不服氣的,大抵多是蕭朵的兵,而另一側,則是父兄麾下。


    父兄的兵士雖然有意護著她,但確實不知道她斤兩,也沒多少底氣。


    一個長臉的衛兵直接站出來。


    “樂安縣主,你也沒必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們,我們的話都是事實,軍隊不是過家家的地方,沒有真本事,你就該離開。”


    沒人帶頭還好,一有人帶頭,那些和他站在一起的兵士立刻群情激奮,礙於她是縣主,他們當著她的麵說太過分的話,但個個都目露凶光。


    他們這樣逼迫雲歲晚,不過是覺得她是個沒見過世麵的繡花枕頭,嚇一嚇,就會屁滾尿流地滾出上京城。


    他們中的一些人甚至是昨日的傷兵,是被雲歲晚帶來的藥治好,才能中氣十足地站在這裏和他叫板。


    雲歲晚換上了和兵士一樣的粗布灰衣,依然難掩絕色,她也不惱,瘦弱的身子站在一群大漢中間也沒有式微。


    “你叫什麽?”


    兵士抱拳,蒼勁有力的胳膊上是凸起的青筋,“我叫孫大壯,是蕭將軍麾下的什長。”


    雲歲晚懂了,難怪他最生氣,千辛萬苦都沒得到的百夫長,憑什麽一個小丫頭,說做就做了。


    可......“誰和你們說我做了百夫長?”


    昨日她是與楚修遠玩笑說自己獻藥有功,怎麽也能混個百夫長吧,但楚修遠並未應允,自己也沒強求。


    至於單人帳篷,便就隻是因為她縣主的身份和獻藥的緣故。


    孫大壯被雲歲晚那雙好看得過分的杏眼盯著,一時莫名心虛,但又不想示弱,便粗聲說:


    “大家都這麽說,既然沒有,那就最好。”


    說完他就想帶著人離開,雲歲晚卻揚聲叫住他,“我的確還不是百夫長,可我總有一日會成為百夫長,若我真得做了,你當如何?”


    孫大壯剛平息的怒火,又竄了上來,“憑什麽?”


    “自然是憑我有這樣的本事。”


    雲歲晚從腰上抽出鞭子,一鞭抽在地上,聲音清脆,嗡鳴陣陣。


    眾人循著聲音看去,隻見地上隨著那道鞭子抽下去,裂開了數道裂紋,細細密密蔓延開去,一直蔓延到孫大壯腳下,逼得他後退了兩步。


    少女卻依舊雲淡風清站在原地,任細碎的風撩動起她的額發,也未挪動分毫。


    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剛才喊得最大聲的孫大壯也一時說不出話。


    雲歲晚知道他們隻是兵士,並不計較,轉身要走的時候,卻被一柄劍攔在了身前。


    還是蕭朵。


    “蕭將軍,我敬你是女將,一再忍讓,你何必咄咄逼人。”雲歲晚目不斜視,用鞭子推開了蕭朵的劍。


    “戰場不是後宅,不是後宅裏的普通女子能摻和的。縣主想賴在這,想撒撒嬌,靠父兄的戰績博名聲,隻會讓人更加瞧不起。”


    蕭朵態度強硬,“你與我打一場,若你輸了,不許多言,立刻滾出軍營。”


    “我要是贏了呢?”雲歲晚抱臂看向蕭朵。


    “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為難你,任由你在軍中行走。”蕭朵揚聲。


    “可我覺得不公平呀。”雲歲晚側頭,束起的墨發隨著她的動作躍動,“若我贏了,蕭將軍便要大喊‘我蕭朵是雲歲晚的手下敗將’三十遍。”


    她挑了挑眉,“蕭將軍可願意?”


    “好!”蕭朵應下。


    兩人上了比試台,簽訂了軍令狀,生死無怨。


    軍醫照著雲歲晚的藥丸做出來的藥方,軍營中的大部分兵士已經恢複元氣,隻需再休整一日就能啟程,不少人聽說兩人要比試,都圍過來湊熱鬧。


    “蕭將軍也太凶了吧,這樣的美人兒打壞了多可惜。”有家裏有蔭蔽的小將調笑。


    “少說幾句,也不怕雲小將軍聽見了揍你。”


    “怕什麽,反正是他妹妹不自量力,沒本事就該好好用那張麵皮去嫁人,而不是跑到男人的地盤撒野。”


    周圍的兵士大多抱著同樣的想法,雖然雲歲晚讓他們提早恢複他們很感謝,但是雲歲晚留下來是軍隊添亂,也是不爭的事實。


    除了雲家父子麾下的兵士,沒人希望她留下,更何況還有傳聞說她想做個百夫長玩玩。


    若她真有本事便算了,若是沒有,對上戰場的兵士來說,無異於羞辱。


    楚修遠聽見外麵的熱鬧,也負手站在了外圍,食指和拇指微微摩挲,譏誚道。


    “扶青,看來你不用上場了。”


    扶青著實為樂安縣主捏一把汗,要是自己的話,還能注意分寸。


    這蕭朵卻是虎將,未必會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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