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采奕奕,一身豔紅廣袖長袍,頭戴鎏金嵌寶石金冠,腰環金玉,騎在係著紅綢的高頭大馬之上。


    楚修遠極少穿得這樣招搖,與他矜貴的五官甚是相配,惹得不少被這動靜吸引出來的千金貴女微微紅臉。


    眾人見了楚修遠,立刻行禮。


    楚修遠隨意敷衍了聲眾人,目光始終未離開雲歲晚,“縣主可是要回去?與我剛好順路。”


    雲歲晚在揭陽伯府門前仰頭看他。


    身前是十裏紅妝耀目嫣紅,身後是悲戚滿府白幡飄蕩,身前身後都是上京城中少有的景致,但卻涇渭分明,大喜大悲一眼便知。


    “殿下要去何處?”


    雲歲晚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卻不敢讓這念頭入腦,隻恭敬地問楚修遠。


    楚修遠身下的棗紅大馬似是對這不解風情的女子有些不滿,鼻息間呼出幾口粗重的氣息,讓前掛著的大紅綢飄得更加搖曳,襯得馬背上的郎君越發英挺俊俏。


    “瑞王殿下是去替五皇子提親吧。”有貴女小聲說。


    “王爺身後那些侍衛抬得聘禮都看不到盡頭,超出皇子的規製了。我聽我爹聽說,王爺前幾日就和陛下說已有意中人,不日就要前去提親。”


    這消息靈通的貴女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詫異萬分,不由地羨慕起了能入王爺眼的那女子。


    從前也不是沒人動過心思,隻是都下場淒慘,漸漸地也就沒人敢打王爺的主意了。


    如今可是王爺主動提及,這是多大的體麵榮耀,不消細說。


    況且王爺長得英俊,又權勢滔天,若是能嫁給瑞王,日後便是上京城內除了宮內娘娘最尊貴的女人了。


    就在所有人都好奇是怎樣的女子才能讓王爺入眼時,有一道細小的聲音傳出。


    “王爺怎麽邀請雲歲晚同路,求娶心上人卻與一個棄婦同路,也太不吉利了。”


    這人聲音不大,音色不顯,沒人聽出是誰說的,但卻實在在大家心中激起了漣漪。


    剛剛對這女子的羨慕變質了不少,王爺竟然這般不考慮她的清名,何況如今眾人都說樂安縣主命格孤寡,難以議親成婚,王爺居然全然沒有顧及。


    可見對這女子也未必多上心,隻是為了避嫌前些時日的謠言,隨便找個人充數罷了。


    眾人心思各異,倒是不遠處的端淑公主看出了端倪,順著楚修遠的灼灼眸光,看見了個傾城美人,眉頭微動。


    果然,下一刻,就見那騎在馬上的人朝著馬下女子伸出手。


    “聽聞縣主幼時曾許諾,隻要能在山海之外拿到暖玉的人,就可以求娶,不知道本王可有這個榮幸。”


    紅綢反射的暈光墜在他眼角,平添豔色,恣肆不羈,讓人心悸。


    雲歲晚倏然抬頭,就見楚修遠一鬆手,巴掌大的一塊墨色暖玉躺在其中。


    玉身通體墨色卻流淌暗暗金光,被陽光一照就散發出五色光暈落在周身,說不出的美輪美奐,讓人一見忘俗。


    暖玉光澤瑩潤,微微暖流籠在兩人之間。


    身後有人驚呼,“世間竟當真有暖玉,我還當是傳說中的東西呢。”


    “自然不是,我聽家裏人說,早年就有人發現過暖玉,隻是在雲霧深海中央的料峭抖峰上,周圍盡是凶獸,無人能活著拿到,所以才叫山海之外,縹緲暖玉。”


    這話落下,所有人具是一驚,這才反應過來,瑞王殿下竟然要用這絕世珍寶,求娶一個棄婦!


    一時都五味雜陳,揭陽伯府中倏然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下意識覺得瑞王殿下不可能娶雲歲晚這個聲名有瑕的女子為正妻,但即便是個側室,也足夠讓所有人嫉妒了。


    連吳氏眼中的狠毒也變成了死寂,三皇子交代的事情不止沒辦成,還讓雲歲晚成了瑞王的人,恐怕伯爺會.....她不敢細想,腦中滯澀,一下子暈了過去。


    大公主自然不敢和皇叔搶人,知道美人旁落,搖了搖頭,讓人起轎離去。


    雲歲晚隻覺得腳下發虛,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轎上的,手中暖玉灼灼,手心發熱,臉頰緋紅。


    陸祈臣站在揭陽伯府門口。


    他身後是吳氏暈倒後亂做一團的揭陽伯府,身前是敲敲打打喜氣洋洋的瑞王聲勢浩大的聘禮陣仗,虎口的舊傷複發隱痛鑽入心間。


    他眼中的情緒從不甘變成了絕望和陰鷙,既然雲歲晚執意入王府做側妃,不肯為他所用,也就不能怪他走到這一步了。


    他看了眼圍觀人群,那個隱藏在布衣百姓中腰上係纏金絲銅錢墜子,頭戴青綠鬥篷的男子身影。


    這男子身影看不出年紀,單薄消瘦,步伐鬼魅,但一雙手卻保養得宜,比二八佳人還嫩幾分,待到將軍府的馬車離去,朝著陸祈臣的放下微微頷首。


    陸祈臣知道揭陽伯府頹勢已定,並不逗留,直接邁步離開。


    上馬車前,讓身邊的小廝傳話。


    “告訴鬼刀幽影,人他見到了,拿到雲歲晚畫像就立刻離開上京城去辦他的差事,隻要辦得好,三皇子少不了他的好處。他那個在宮內做禦醫惹怒了貴人的徒弟,也能無事。”


    小廝應聲,沒入人群。


    陸祈臣用另一隻手的指腹摸著疤痕凸起的虎口,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從前是他對雲歲晚太心軟了。


    這次不會了。


    雲歲晚想要平平安安嫁入瑞王府?做夢!


    瑞王府的人一路吹吹打打,滿街散著糖果。


    扶風逢人便說,“瑞王殿下求娶樂安縣主,大家同喜。”


    眾人接了糖果,都會說上幾句吉祥話,一路上個個笑臉,喜氣洋洋,根本無人在意亂作一團的揭陽伯府突然病重的主母夫人。


    春水掀開車簾,看著後麵不見盡頭的聘禮,前麵的鑼鼓隊和馬上的俊俏郎君,還有兩旁接糖的百姓,臉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小姐,從前皇家娶親都是一道聖旨了事,就咱們王爺還親自上門。我看這陣仗,比別人娶親都熱鬧。”


    “前些時日茶館出來的流言太過難聽,難免被聖上猜忌。隻有這樣的熱鬧,才能讓人知道,王爺當真心慕看中我,而不是宮內的那位娘娘。”


    雲歲晚並不介意楚修遠拿這件事做文章,他既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取暖玉,定然對自己有兩分情誼,至於別的,本就各取所需,何必計較。


    隻是......


    “娶個側妃都這麽大陣仗,瑞王殿下當真富貴!”


    一路上有不少人傳來這樣的議論聲,讓雲歲晚心上不安。


    籲——


    瑞王殿下的馬倏然聽了下來,他騎在馬背上,慢悠悠地折返,定在了剛剛說這話的人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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