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遠從書房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雲歲晚早已梳洗完畢,睡下了。


    他看著她的睡顏,美人闔眼,風韻別致,他為她撥開了落在眼瞼旁的一縷發絲。


    雲歲晚顯然睡得並不安穩,他才撥開,她就蹙起眉,翻了個身。


    楚修遠眉頭一動,側頭看見了窗台上的小馬。


    他起身走到了窗台邊上,剛要伸手,外麵傳來了輕微的敲門聲,“王爺。”


    楚修遠看了一眼雲歲晚,走了出去。


    一個著著翠綠色棉緞衣服的丫鬟走了過來,低聲說:“王爺,王妃拿起那木馬看過。”


    楚修遠打量著那丫鬟,冷淡的唇角逐漸勾起了一抹涼薄的笑。


    “玉壺,你跟我了很多年,一直十分有眼色。”


    名為玉壺的丫鬟隻當王爺是在誇自己,臉上瞬間笑開,“奴婢是王爺的人,自然處處為王爺著想。”


    她可不會和府中那些勢利眼的人一樣,看著新王妃得寵就一個個巴結上去。


    王府裏隻有王爺才是主子,新來的王妃論起家世背景,還未必比得上他們這些府中的奴婢呢。


    不過是借著王爺一時新鮮勁兒才敢在府中作威作福。


    她可得警醒著,提醒自己是王爺的人,也給新王妃一個警告,讓新王妃不要得意忘形。


    楚修遠看向扶風,“玉壺這樣會做事,可是你調教的?”


    扶風一頭霧水,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玉壺為了顯示自己的忠心,立刻開口。


    “是奴婢自作主張把王爺最喜歡的擺件放進了喜房,奴婢跟王爺時間長,知道這個木馬一直在您房間裏,那些下麵做事的,居然說這木馬舊了就拿出去了。”


    她說著,還不忘給新王妃添堵。


    “其實也不怪那些下麵做事的,隻是他們聽說新王妃向來喜愛驕奢,怕她見了新房中有舊的東西動怒,最後倒黴的還是奴婢們,這才自作主張。”


    扶風聽懂了,原來是那個王爺特地吩咐拿出去的的木馬,被玉壺又擺了回來。


    他跟了王爺許多年,很多事情王爺從沒說過,但也不瞞他,是以他也大抵知道一些。


    一想到那東西在新房中,扶風心裏咯噔一下,試探性地問。


    “那木馬不大,王妃應該還沒看到吧。”


    楚修遠冷笑,冷白的臉上映著房簷上飄搖的紅燈微光,“不巧,王妃已經把玩過了。”


    嘩啦——


    扶風立刻單膝跪地,佩刀和腰帶碰撞,發出金屬撞擊聲,“屬下失職,請王爺責罰。”


    玉壺不明所以,心中暗暗氣惱,這新王妃也太沒眼色了,不過就是個以色侍人的玩意兒,還真當自己是府上的女主人了。


    居然連喜堂中出現王爺的舊物都不滿。


    從來王爺生氣,是沒有人上前開口的。


    但玉壺自持是跟著王爺最久的人之一,又覺得新王妃空有美貌,定然難以越過他們與王爺這麽多年的感情,就大著膽子上前。


    “王爺,王妃出身寒門,許是不懂府上的規矩,若是因為這種小事和您置氣,您也別太放在心上。”


    她自覺雲歲晚一個奴婢之女,說她是寒門出身都是抬舉了。


    扶風可是全程見證過王爺對王妃的感情的,聽了這話後背直冒冷汗。


    玉壺以為自己是在提醒王爺是王妃小性子,想把錯推到王妃身上,卻不知道,這句話是她給自己求的催命符。


    扶風本還想著玉壺伺候王爺多年,一時的錯處,不至於死。


    但這話一出,他就知道。


    玉壺,完了。


    王爺本就是府上萬眾矚目,玉壺和扶風都是府上頂重要的人,不少王府下人覷著眼睛偷偷觀察這邊的動靜。


    雖說這次是玉壺姑娘的錯,但玉壺姑娘貼身伺候王爺多年,想來也不會被重罰。


    何況隻是個木馬,是王妃偏激了。


    王府下人正想著,就聽王爺說:“內獄的人皮鼓壞了,正缺一張新皮。”


    玉壺騰地一下抬起頭,“王爺,您說什麽?”


    根本不等她再做掙紮,扶風已經給旁邊守著的一群侍衛打了手勢,玉壺的嘴被塞上,手腳被擒住,一點聲響都沒有發出,就被人帶去了內獄。


    她知道被送出後院的最後一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


    而這事落在府上其他下人眼中就成了警醒,這位王妃,可不是王爺一時新鮮,是要捧著腦袋,小心伺候著的主子。


    王府的下人再怎麽體麵,也沒幾人能越過玉壺去,連她都是這個下場,其他人哪還敢瞎想。


    剛剛還覺得新王妃難伺候的眾人,如今都直覺得玉壺不會看眼色,是咎由自取。


    輕慢王爺看重的人,就是自尋死路。


    玉壺已經被帶了下去,扶風跪在地上動都沒動一下,“屬下督辦不力,請王爺責罰。”


    楚修遠負手而立,垂著眼看扶風臉上的表情,過了半晌開口。


    “起來吧。”


    扶風心下鬆了一口氣,他起來後語言又止,終是問了出來,“王妃看了那木馬,可說過什麽?”


    楚修遠瞟了扶風一眼,想起雲歲晚翻身的動作,負在身後的手摩挲著玉骨扳指。


    玉蘭香隨著清淡的夜風滑過瑞王府上的嫣紅。


    楚修遠看著紅綢掩映下的玉蘭樹,“罷了,她早晚都會知道。”


    他從來沒打算瞞著她,隻是從前不想她直麵那些黑暗得令人作嘔的事。


    但她從不是在他羽翼下寄生的菟絲花,她是匹在成長的小狼,她沒有那麽脆弱。


    楚修遠合衣睡到了雲歲晚旁邊,兩人一整夜秋毫無犯。


    雲歲晚聞著縈繞身邊的沉水香,一動不動,但卻睡得並不安穩,無數個猜測湧入腦海,第二日天蒙蒙亮她就起床梳洗了。


    才在內間梳洗完,就聽見了外麵吵嚷的聲音。


    “奴婢是奉懿旨按宮規到王府收貞潔帕子的姑娘為何阻攔?”


    “小的不是阻攔姑姑,隻是我家王爺王妃尚未起床,要煩勞姑姑等上一時半刻了,不若姑姑先去正廳裏用些茶點。”


    “不必了,王爺與王妃昨晚勞累,我是奴婢,可以等。”


    雲歲晚這才想起,按照宮規,初次行房次日會有嬤嬤來收白帕,若是白帕染血,則為貞,否則會被視為不潔。


    若說昨日未曾行房,也不是不行,隻是她這個王妃本就頗受爭議,還一直沒有得到陛下的策封聖旨,要是過了大婚還是完璧,難免會被人議論。


    她一時心下百轉千回,盯著簪子上的尖銳。


    她可以用指尖血,可是若楚修遠是為著旁的目的娶她,定然不會讓她輕易蒙混過去。


    她仔細計算著自己的籌碼,就聽門吱呀一聲開了,楚修遠慵懶倦怠的聲音傳了進來。


    “玉書,進來娶白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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