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遠趕到萬.花樓的時候,樓裏已經裏三層外三層地被楚紹彰帶來的大理寺的人圍上了。


    平日裏彩綢招展的花樓,現在都聳耷著垂下,樓裏的三千紅燭隻燃了不到一半,依舊看得出樓內靡麗。


    正中一劫白緞掛著一個身姿纖弱的美人,臉色蒼白,顯然是已經斷了氣的。


    樓中的花娘瑟縮著被官兵圍在一起,楚紹彰坐在二樓正中,一身明黃錦緞,陰鷙的眼睛帶著滲人的笑。


    “皇叔來的好早。”


    楚修遠往上瞥了一眼,徑直走到二樓,撩袍轉身,看著樓下的衙役,“把人放下來。”


    大理寺來的人都是楚紹彰的人,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都把目光投向了楚紹彰。


    楚紹彰隻是慢悠悠地用茶蓋子撇著茶湯,沒有開口的意思。


    下麵的人雖然不動,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位三殿下擺明了是要下瑞王的麵子。


    楚紹彰沒有抬頭,“五弟做了錯事,我不好包庇,仵作趕來之前,隻能委屈那位姑娘了,皇叔若是憐香惜玉,可以自己去摘。”


    他吃準了大理寺都是自己的人,如今楚修遠京稽營的兵權也被父皇收回了,他可不覺得這位皇叔能把自己怎麽樣。


    “讓開,讓開。”


    “誰讓你們來的。”


    嘶拉——


    外麵突然響起了吵嚷聲,之後是刀鋒與劍鞘的摩擦聲。


    楚紹彰蹙眉,“在外麵吵什麽?”


    有一個衙役急匆匆進來稟報,連帽子歪了也顧不上扶,“回殿下,京稽營的人來了,要強創。”


    楚紹彰眸光一凜,看向了楚修遠。


    楚修遠已經坐在了旁邊的正位上,摩挲著手上的空茶杯,“近日京中不太平,聖上讓我看著些,免得有宵小作亂。”


    楚紹彰臉色陰了下去。


    “誒呦——”


    一群衙役被人踹翻。


    “京稽營辦案,閑雜人等閃開。”


    領頭的兵士中氣十足,大理寺的普通衙役哪裏是他們的對手,沒一會就沒了招架之力。


    那群京稽營的軍士進來就把斷氣的琴歡放了下來,還蓋上了白布。


    重甲兵士將花樓裏為主,氣勢十足,那些啼哭的花娘立刻屏住了呼吸,再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楚修遠看向楚紹彰,“三殿下甚少處理庶務,大抵不知道,仵作驗屍,不需要一直把屍體吊著吧。”


    楚紹彰眼看著自己帶來的人都被控製住了,若是再和瑞王對著幹,丟人的隻能是自己。


    他能忍到今天,自然是能屈能伸的。


    楚紹彰臉上再沒了剛才的桀驁,鷹隼般的眼眸中透出兩分浮於表麵的討好,立刻伸手端起茶壺,給楚修遠倒了一杯茶。


    “皇叔說的是,小侄到底是沒什麽經驗,還需得皇叔多多教導,皇叔喝了這杯茶,就不要和我計較了。”


    楚修遠瞥了一眼楚紹彰,“三殿下倒得茶我可不敢喝,萬一裏麵加了不該加的,我起不是和五殿下一樣,要聲名盡毀?”


    楚修遠了解楚紹譽,他不是不分輕重的人,若不是被人陷害,絕不可能無緣無故在這種關鍵時刻和一個花樓裏的姑娘糾纏。


    楚紹彰愣了一下,腰身更低了些,壓低聲音,“皇叔,這事當真和小侄沒有關係,我乍然在府上聽聞也當是假的。”


    楚修遠隻勾唇看他,眼中輕蔑,儼然對他的話半分也不信。


    楚紹彰似是生怕影響到楚紹譽的聲譽一般,聲音更低了些。


    “皇叔當真錯怪我了,我一大早趕過來就是要查清真相,還五弟清白的,不然若是父皇知道他在祭月大典前做下這種糊塗事,定然會斥責的。”


    萬.花樓裏氣氛僵持,萬.花樓外被百姓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


    雲歲晚的馬車停在萬.花樓對麵,出於身份的原因,她不便進去,隻讓春水時不時傳過來裏麵的情況。


    聽說三皇子早一步帶人趕到了,暗叫一聲不好。


    “這姑娘當真慘,明明是個即將贖身的清倌人,竟然就被紈絝皇子害到這種地步。”


    “我聽說那皇子竟然還要在祭月大典上誦讀祭文,這不是褻瀆神明嗎?當真是罪過。”


    榴花聽了那些話生氣。


    “這裏麵定然有三皇子安排的人,在其中挑唆,真相還沒查清呢,就一味地胡說。”


    雲歲晚手心的帕子洇得微濕。


    楚紹譽平日裏隻是看上去吊兒郎當,遇到正事根本不會如此頭腦發熱,若是別人雲歲晚壓根不會過來看。


    但隻怕楚修遠並不知道這琴歡對楚紹譽意味著什麽。


    可這琴歡明明是在楚紹譽登基後才現身,而且當時已經是自由身,怎麽會突然出現,又莫名其妙地自盡在花樓橫梁上。


    雲歲晚讓自己平靜下來,回想著其中對不上的細節。


    她腦中倏然精光一閃,“榴花。”


    “王妃。”榴花原本焦急探頭,立刻轉身回應。


    雲歲晚覆在她耳邊,“你去叫張七打聽一下這琴歡的父母兄弟如今在何處?”


    榴花應下,立刻掀開車簾,沒入人群。


    萬.花樓外的喧囂很快傳進了樓裏,仵作正在仔細驗屍。


    楚紹彰聽見外麵的響動,臉色隱有得意。


    “皇叔,雖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紹譽畢竟不是天子,又是我的親弟弟,一會進宮還望皇叔在父皇麵前多多求情,可千萬不要讓父皇太過生老五的氣。”


    “畢竟祭月大典的誦讀得來是榮耀,若是被這樣直接撤換,恐怕日後弟弟就會永遠因這一早被人詬病,恐怕要無緣......”


    楚紹彰故意拉長了音調,沒有繼續往後說。


    “陛下是英主,自會分明真相,不會被假象蒙蔽。”


    楚修遠不再理會楚紹彰,眼神看向仵作,“可有結果了?”


    仵作知道茲事體大,額上洇出一層薄汗,發著顫跪地,“啟稟王爺,這琴歡姑娘,的確是自盡。”


    砰——


    “狗奴才,竟然敢攔我!”


    外麵一個衙役被踹飛,宿醉才醒的楚紹譽走了進來,就看見了躺在地上沒了一絲生氣的琴歡。


    他幾步奔到她麵前,目眥欲裂,與平日不羈的風流公子模樣大相徑庭。


    “是誰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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