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淑公主身穿一身大紅長袍坐在亭子裏,裏衣單薄半露,發絲鬆綰,隻用一根綢帶係著。


    秋日烈陽。


    她身側打扮嬌媚的男寵為她倒茶,身體總是不經意地往公主的方向輕柔撩撥。


    站在她對麵怒氣衝衝的陸老夫人連日心急加上患病,麵容憔悴,身上的衣飾也有些破舊,半分也沒了往日的張揚。


    甚至都不如前幾日去瑞王府鬧事的時候看著有精氣神。


    端淑公主聽了陸老夫人的話,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若不是覺得你如今病容殘損,站在我府門口有礙觀瞻,你以為我會讓你這老婦進門,如今竟然還想管教起我來?當真滑天下之大稽。”


    陸老夫人沒想到這端淑公主那般愛慕自己的兒子,居然還敢在自己麵前托大。


    “我是你夫主的母親,是你未來的婆母,你這樣怠慢我,是不想入我承化侯府了嗎?”


    男寵將端淑手邊的糕點切成了四份,用銀箸喂了公主一塊,輕蔑地看了一眼陸老夫人。


    “我聽館裏的人說,陸侯早就被陛下抓緊去了,不一定什麽時候就要處斬,哪裏還有承化侯府啊。”


    男寵似是覺得自己說錯了話,突然捂住了唇角,小聲呢喃。


    “我聽說詔獄裏蛇蟲鼠蟻一堆,可不是人呆得地方,來日就算放得出來,也是容貌殘損,哪裏配得上伺候公主。”


    “你是什麽東西?這裏也有你說話的份?”


    陸老夫人沒想到公主竟然放任一個低賤的伶人羞辱自己,臉頰氣得通紅。


    “端淑,我知道你隻是被這些人帶壞了,隻要你將這些鶯鶯燕燕趕出去,誠心和我道歉,再去求陛下把祈臣放出來,我可以原諒你。”


    “原諒我?”


    端淑原本還當玩笑取樂,但此刻臉上有了幾分被冒犯的輕蔑,她抬起手,露出半截瑩白的小臂,男寵有眼色地將人扶起來。


    陸老夫人見端淑起身,以為她是要起來和自己行禮道歉,腰板也挺直了幾分。


    就算是皇家公主又怎麽樣,還大得過三從四德,三綱五常去嗎?


    以後進了門,她一定要好生調教一番。


    陸老夫人正在心中打算著以後如何教育端淑,公主已經走到了近前,她微微前傾,盯著陸老夫人看了一會,唇角勾了勾。


    陸老夫人見端淑行為無禮,愈發不喜,“公主在看什麽?”


    “我在看你這老虔婆,好生不要臉,難道是比旁人多生了一副麵皮不成,走近了才看出,原來是壓根沒有麵皮。”


    陸老夫人沒想到公主居然會出言不遜。


    她寧可去瑞王府撒潑也不來找公主,隻是因為她覺得公主應該主動將陸祈臣就出來,她作為婆母,主動過問是自降身份。


    但這麽久過去了,公主府上也沒有消息,她才忍不住過來。


    沒想到公主居然會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端淑,你知不知道,這種話傳出去,你的名聲就壞了,若是臣兒不娶你,你可就嫁不出了。”


    雲歲晚心中發笑,她這個前婆母自小被嬌慣,從來不知天高地厚,總覺得自己的兒子是金子做的一般,誰都想做小伏低地嫁進去伺候他們全家。


    卻不知道,在真正的權勢下,容貌、才華甚至財富都不值一提。


    上位者隻要想,這些東西都唾手可得。


    讓一個公主去伺候她,虧她想得出。


    果然,就聽端淑聲音一點點冷了下來,“老虔婆,你看不清楚形勢,我索性就和你說得明白些。”


    “我從前會樂得多瞧陸祈臣一眼,隻是因為他出身尚可,長得也略有幾分姿色,本公主可以給他的取悅我的機會。”


    端淑說著挑了下旁邊男寵的下巴。


    “但現在看來,陸祈臣蠢笨的厲害,竟然連老三的渾水也敢趟,可見是個看不清形勢的。容貌也沒有盛到舉世無雙的地位,又有你這麽個礙眼的拖累,我為什麽要管他?”


    陸老夫人眼睛瞪得老大,“你名聲不好,勳貴之家,除了我兒子,不會有人願意娶你。”


    端淑不屑,“我是天潢貴胄,我為什麽非要嫁人?陸祈臣這輩子曾入過我的眼,他該死而無憾了。”


    陸老夫人隻覺得喉管一陣濕熱,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端淑拿出帕子掩住了口鼻,“這股子腥臭味,掃興。”


    公主話音一落,立刻就有小廝上前將陸老夫人架了出去。


    雲歲晚看著陸老夫人的背影,這個以兒子為天的婦人,徹底軟了下去。


    公主似是才發現雲歲晚從另一個路口而來,立刻喜氣洋洋地上前迎她,彷佛剛剛的那段插曲不曾存在。


    “我請了皇嬸多次,皇嬸終於願意賞臉了。”


    雲歲晚在亭中落座,“近些日府上事多,才清閑了幾天。”


    公主吩咐下人將桌上的果子撤下去,換上了幾盤精致的茶點,“我府上新來的廚子,皇嬸嚐嚐可符合口味。”


    雲歲晚撚起一例嚐了一口,“入口即化。”


    端淑雖然行為不羈,但雲歲晚不覺得她邀請自己過來,僅僅隻是為了嚐嚐她府上的吃食。


    果然,才吃了一會,就聽端淑說:“陸祈臣是不中用了,父皇大抵又要催我擇婿了,不然我遲遲定不下來,四妹怎麽好出嫁啊。”


    “四公主?”雲歲晚疑惑,之前並沒有聽說四公主已經定了駙馬。


    端淑揮揮手,讓男寵下去,才開口,“是啊,但四公主突然轉變心意了,非吳向明不嫁呢。”


    雲歲晚對這個名字不熟悉,但對這個姓氏卻熟悉的很。


    “吳太師府的公子?門第倒是不錯,隻是.....”


    “隻是這吳向明從前也有功名,怎麽就願意放棄一切尚公主了呢。”


    端淑不鹹不淡地說。


    若是有爵位的人家,被封了駙馬也能靠著爵位做些事情。


    但吳家雖累世官宦,卻沒有爵位。


    端淑見雲歲晚沒什麽反應,繼續說:“原本吳家也參與了狸貓換太子,但如今老四的婚事在即,聽父皇的意思,像是不想追究吳家的過失了。”


    雲歲晚聽出來了,這是端淑公主在提醒自己。


    吳家想要借著四公主的勢,從謀逆案中摘出來。


    看起來,兩位公主的關係,似乎並不如想象中的好。


    雲歲晚並不想參與公主之間的爭鬥,隻隨意應付了幾句。


    端淑卻不打算中止這個話題,“眼看著西厥的使團就要到了,我父皇似乎有意封吳詩雅為公主。”


    雲歲晚的手一頓。


    若是封吳詩雅為公主,就說明是陛下和吳家達成了某種默契,讓吳詩雅做和親的人選。


    吳詩雅是參與了“狸貓換太子”的人,把她送出去這事自然就了了。


    但吳家和自己的恩怨,恐怕就又多了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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