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燕吉調好藥粉的時候,衛均抱著衣裳回來了。


    “我跟燕二公子差不多高,尺寸應該合適。他長這副樣子,扮小廝怎麽都不像,不如扮護衛。來,換上試試。”


    待燕淩換好衣裳,再塗上藥粉,幾人一看,感覺果然不一樣了。


    皮膚黑黃了一些,五官沒那麽顯眼了,換上衛均的衣裳,武人的氣質凸顯出來,說是護衛確實不那麽生硬了。


    “就這樣吧!”徐吟拍板,“收拾一下,準備出門。”


    待她換好衣裳,行宮的使者也到了。


    馬車一路駛進宮門,果然都被要求解劍。


    她下了車,衛均等人留下來,由燕淩陪同入內。


    即便易了裝扮,負責檢視的護衛仍然多看了燕淩幾眼,最後還是後頭催了,才讓他過去。


    今日來的人多,他們一路隻能走過去。眼見燕淩左看右看,徐吟小聲道:“你收斂點,這麽明目張膽打探地形,小心被人盯上。”


    “他們要盯就盯。”燕淩一臉無所謂,“我現在是護衛,為了三小姐的安全,多注意點有什麽不對?”


    他還挺理直氣壯。


    徐吟白了一眼:“你是沒什麽不對,人家看你不對!燕二公子,行此失敗對你來說沒什麽要緊,對我們南源來說,可是關係到生死存亡的大事。”


    燕淩立刻軟了語氣:“我說了,你放心。就算咱們不成功,我也會帶你走的。還有,我的信很快送到潼陽,我父親不會坐視不理的。”


    徐吟心道,這怎麽能一樣?就算要投昭國公,也得兵強馬壯帶著功勞投過去,淒淒慘慘讓人家來救,以後能有地位嗎?


    但這個話不能和燕淩說。


    他一個離家出走的世家小公子,不知天高地厚慣了,哪裏懂得他們夾縫中求生存的心情?


    遠處傳來車軲轆滾過的聲音,還有人罵罵咧咧:“吳子敬,你這個亂臣賊子!卑鄙小人,恩將仇報……你還自立涼王,呸!沒有朝廷親封,你算個什麽涼王!”


    兩個停下來,看過去。


    那邊竟是一輛囚車,裏頭關著個犯人,滿身血汙,頭發淩亂,嘴裏叨叨不休地罵著。


    大概是他們倆停太久了,有侍者走過來道:“徐三小姐,這是大王的犯人,您就不要看了,免得汙了眼睛。”


    徐吟答應一聲,順口問了句:“這人是誰?”


    “他啊!”侍者漫不經心地說,“他是雍城長史文毅。”


    第64章 無恥之尤


    雍城長史文毅!


    兩人眼中出現了然之色。


    雍城向來勢力混亂,刺史幾乎一年一換,這位文長史倒是棵長青樹,可他是個老實人,隻會幹實務,根本掌控不住雍城的局勢。


    等到吳子敬殺過來,就這麽淪為了階下囚。


    文毅罵了一通,看到赴宴來的眾人,竟又調轉槍頭。


    “你們這些人也好不到哪裏去!吳子敬讓你們來,你們就畢恭畢敬地來。呸!他是亂臣賊子,你們就是諂媚小人!奴顏婢膝,趨炎附勢,無知無恥!”


    來赴宴的都是各州府的使者,他們接到請帖,擔心自家也步了雍城的後塵,隻得戰戰兢兢來赴宴,心裏對吳子敬又怕又恨。知道文毅的經曆,他們心中同情居多,被罵兩句,也都沒回嘴。


    然而文毅不知道是不是受激過度,罵個沒完。


    “他一個逆臣,說召就把你們召來了,你們眼裏還有沒有朝廷?當著朝廷的官,聽吳子敬的調遣,你們羞也不羞?你們這些勢利小人,寡廉鮮恥,背信棄義,豬狗不如!”


    這罵得就有點過分了,有人沒忍住,說道:“文長史,你做你的忠臣義士,與我們何幹?怎麽就豬狗不如了?”


    有人搭腔,文毅更怒,口中噴出血沫:“你站在這裏,就是豬狗不如!”


    這人不樂意了,回道:“說得倒是輕巧,那你把雍城守住了,別讓人打下來啊!”


    這句話實在有點狠,一句紮在文毅痛處,他幾乎要瞪出血來。伸手指著對方,手中索鏈發出“嘩嘩”的聲響:“你……”


    反正都說了,那人索性放開了:“我們這樣,還不是為百姓著想?你以為打仗是什麽好事嗎?打一回死多少人!你自己無能,守不住雍城,拿百姓的命不當回事,還有臉說我們……”


    眼見文毅要氣吐血,徐吟出聲:“這位大人,別說了。”


    徐三小姐替父赴會的事,別的使者也都聽說了,此時見了她,立時認出來。南源實力拔尖,此人倒是願意給麵子,向這邊拱了拱手,就閉嘴了。


    偏偏文毅七竅生煙,還不肯收住:“喲,居然還有女人。怎麽的,跪下來求吳子敬不夠,還送女人來討好?真是不要臉!”


    徐吟一來就大鬧選妃宴的事,已是無人不知。對徐三小姐的膽色,使者們還是服氣的。父親臥病,她一個弱女子膽敢前來赴會,已經勇氣過人了,麵對吳子敬,竟還敢掀桌子,這可是他們都做不到的。


    本就處境相似,這會兒聽文毅這樣罵,那人忍不住道:“文長史,這是南源徐刺史的千金,徐三小姐。徐刺史臥病,她替父赴會來的,你不要汙蔑……”


    哪知他話還沒說完,徐吟突然截斷了:“不要臉?哪裏不要臉了?涼王勇武過人,不但一統大涼,還輕輕鬆鬆打下了雍城,小女敬佩仰慕,有什麽不對嗎?”


    那人替她辯解到一半,冷不丁聽到這話,不禁愕然。


    她在說什麽?


    徐吟微微昂起下巴,漂亮的臉蛋上都是驕縱之色,看著文毅:“文長史是嗎?雍城也算是個大城了,在你手裏堅持了幾天?你打不過涼王,在這嘰嘰歪歪有什麽用?”


    文毅氣得火冒三丈,顫抖地指著她:“你、你怎能說出這般無恥的話?原以為徐煥也是正人君子,沒想到竟生出你這樣的女兒來!南源強盛,你不想著挑頭對抗吳子敬,居然還率先貼上去,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徐吟冷笑:“讓我們南源挑頭?你這老頭安的什麽心?雍城都被打得稀碎了,想叫我們南源也步你們的後塵嗎?歸順涼王有什麽不好?大涼兵力強盛,涼王驍勇善戰,英雄蓋世,有他庇護,百姓可以安居樂業,我們不用打仗,豈不是好?”


    這話不止把文毅氣壞了,其他來行宮赴宴的使者,也是驚住了。


    什麽情況?先前聽說徐三小姐當著吳子敬的麵,大罵了一頓,還以為是個有骨氣的,沒想到竟說出這種話來。


    眾人看著徐吟的目光,變得詭異起來。


    所以南源已經決定降了嗎?這可不符合徐煥的性格。


    看來徐煥一病倒,南源沒了主心骨,不敢抵抗了。


    這可怎麽辦?南源是舊楚諸州裏最強大的一個,連他們都不準備抵抗,那他們也隻能歸順了?


    可吳子敬好戰殘暴,忘恩負義,實在不是個好主子……


    使者們各懷心思,聽得文毅大罵:“徐煥養的好女兒,真是不知羞恥!吳子敬是個什麽東西,也敢說英雄!呸!他是一堆臭狗屎,你就是個蒼蠅!無恥之尤,無恥之尤!”


    他還要再罵,護衛首領已經趕來了,嗬斥:“客人在此,還不快把犯人帶走,若是擾了大王的興致,你們擔當得起嗎?”


    護衛喏喏,連忙推著囚車走了。


    侍者堆起笑容,重新引路:“諸位,這邊請。”


    徐吟不再多說,繼續前行。


    因著她這番話,其他州府的使者倒是沒人敢上來攀談。


    趁著這個機會,燕淩小聲問她:“你幹嘛當眾這麽說?真想氣死那老頭啊?”


    徐吟無所謂:“氣死就氣死,我好心製止別人,他倒罵到我頭上,氣死他活該。”


    說著,她瞥過去一眼:“怎麽,你覺得不應該?”


    燕淩馬上道:“當然不是,他這樣罵你,罵回去也是應該。”他遲疑了一下,又補了一句,“不過,我覺得這樣不大好,你瞧他們都不敢過來了,傳出去外人還不定怎麽說,你的名聲都壞了。”


    “說就說,無非一些難聽的話,習慣了。”


    燕淩奇怪:“以前有人罵你?”


    徐吟說的是前世,天下人唾罵她們姐妹,說姐姐妖言媚上,說她心狠手辣。


    但這話不能直說,她就道:“你不知道我在南源什麽名聲嗎?徐三小姐驕縱蠻橫,又霸道,又不講理,本來就不是什麽好名聲。”


    “那不一樣……”燕淩心道,先前就是小姑娘任性一些,不是什麽大事,這回可是關係到氣節的。世人就是這樣,自己未必做得到,卻要求別人完美無瑕。


    剛起了個頭,目的到了,他隻能先收住不提。


    第65章 囚車


    徐吟的座位,就在左邊第一個。


    燕淩一看,眉頭皺了起來。


    這安排,是把她架在火上烤啊!剛剛才說了那麽一番話,如今又坐了最重要的賓位,豈不是讓人以為,她已經和吳子敬勾結起來了?


    果不其然,各州的使者們一看,紛紛露出微妙之色。


    更甚者,還有人來打招呼:“徐三小姐,在下嶽仲,忝居興通司馬,久仰大名。”


    徐吟點了點頭,不甚熱絡:“嶽司馬,幸會。”


    這位嶽司馬一點不在意,關切地問起徐煥的病情,熱情地問候了一通,末了道:“日後還請徐三小姐多多關照。”


    他一走,燕淩冷笑:“看來興通早早決定降了,以為你深受信重,提前來打好關係。”


    徐吟笑笑:“這不是挺好的?大家都以為是,那我們就能離得近些,這樣才有機會。”


    燕淩皺起眉頭:“你還笑得出來?這話傳出去,你的名聲還要嗎?”


    徐吟接得飛快:“所以你一定要成功啊!隻要你成功,今天的事都不算事。”


    這倒也是。


    燕淩盯著主位,盤算起來。


    燃燈會那天,是不是也是這樣的座次安排?是的話,那他可以……


    會場角落,有人盯著這邊歎了口氣。


    “看樣子,南源已經決定降了,真是沒想到。”


    “是啊!”另一個附和,“來之前,還把希望放在徐家身上,萬萬沒想到……”


    他想想不忿,話裏也就露出幾分怨氣來:“徐煥後繼無人啊!如今病倒,竟隻能任由這麽個小丫頭胡來。她知道這麽做會毀了父親的一世英名嗎?”


    前一個使者倒是替徐吟說了句話:“也怪不得她。徐家根基淺,徐煥一病,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聽說先前還出了叛徒,徐煥看好的女婿與外人勾結,險些把南源賣了。她一個小姑娘能怎麽辦?怕也是手足無措。”


    另一人卻不買賬:“可她這樣向吳子敬討好賣乖,哪裏還有半點氣節?文毅真是沒罵錯,當真無知無恥!”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南源這一降,我們能選擇的餘地也小了……”


    沒有南源打頭,他們想抵抗吳子敬,幾乎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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