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望江樓,送兩位妹妹進去,徐澤更氣了。


    他和燕淩明明是兩個人,可上來套近乎的那些人,一口一個徐公子衝燕淩去,倒把他撇在一旁,跟沒看到人似的。


    他怎麽說也是相貌堂堂,在南源又是大公子的身份,從來沒被人這麽無視過。


    等到他們發現自己弄錯人,一臉愧疚地過來道歉,眼睛仍然時不時瞥向燕淩,旁敲側擊想打聽他的來曆,死活不相信他就是個閑人。一路行來的丫鬟婆子,就連遠處的夫人小姐們,但凡是個女的,眼睛全都盯著他。


    徐澤七竅生煙,這小子,到處招蜂引蝶,這麽不安分,以後休想接近他妹妹!


    還好李聞及時到了,熱情的態度讓他心情好轉不少,尋機狠狠瞪了燕淩一眼。


    這才是他的好妹夫人選,瞧瞧多妥帖啊!


    嗯,他一定支持李世子當妹夫,隻要這樁婚事成了,姓燕的小子就是做白日夢。


    這樣一想,徐澤心情大好,和李聞談笑著進去了。


    另一邊,姐妹倆進了園子,立時引起多方關注。


    “瞧那邊。”


    “徐家小姐來了。”


    夫人小姐們紛紛往那邊看去,但見一群侍婢族擁著進來,還沒看到人,先看到了氣派。


    自從來到東江,姐妹兩個就深居簡出,除了徐思日常拜見王妃,幾乎從不外出,哪怕請她們去赴宴的,也都借故推了。是以,今天是許多人第一次見到徐家姐妹的麵。


    徐氏雙姝名頭太大,人還沒到,名氣先到了,這讓許多人產生逆反心理,總不相信傳言是真。


    直到此刻,看到一對麵容有六七分相似的姐妹花進來,一個明媚,一個靈動,仿佛占盡天下靈秀,頓時就說不出話來了。


    這樣的相貌,完全不需要外物來點綴,往日總愛點評裝扮的夫人小姐們,甚至連她們穿什麽的衣服,戴的什麽首飾都沒注意到,一時間竟想不出形容的話來。


    好半天,終於有人說了:“果然是徐家小姐,這氣派就是不一樣。”


    其他人想反駁,卻始終說不出來。


    尤其是閨秀那邊,再怎麽淡泊名利,佟二小姐都忍不住看一眼。


    待看清她們的樣貌,所有人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魏四小姐更是怔怔發呆,她一向覺得,自己雖然不是傾國之色,但相貌也是上等了。直到此刻,親眼看到徐家姐妹,忽然明白了,為何世子親自去接了一趟,就好像認定了似的。


    有一種美麗,當你沒見過的時候,會覺得其他也很美。但你見過了,便知道別人都是庸碌。


    魏四小姐緊緊握著手裏的扇子,一顆心直往下沉去。


    沒見之前,她隻覺得是個美人而已,見了以後,她不禁懷疑,世子何等英明,尚且一見傾心,那個答應給她世子妃寶座的人,能免得了嗎?他可比世子貪得多。


    “魏四姐姐!”耳邊傳來聲音,帶著些許看熱鬧的意味。


    魏四小姐回過神來,含笑瞥過去,神情已經如常:“怎麽了?”


    那位小姐掩唇一笑,看似一派天真地回道:“我還當你看傻了。這徐家小姐可真好看,先前岑家兩位姐姐說起,我沒當回事,現下見了才知道,真是名不虛傳。魏四姐姐,你說是不是?”


    這麽多人當麵,魏四小姐豈會露出形跡,笑著點點頭,一派讚歎:“是啊!如此樣貌,當真生平僅見,怪不得王妃一見如故。”


    她不說世子,隻說王妃,又是真心讚美的樣子,簡直無懈可擊,弄得那位小姐沒意思起來,勉強想出一句:“不過魏四姐姐你才幹過人,也是不輸的。”


    魏四小姐更淡定了,輕輕搖了搖扇子,說道:“我哪有什麽才幹,不過在母親的照看下打點家裏的俗務罷了。倒是徐大小姐,聽說徐夫人去得早,刺史府都是她打理的,這才是真能幹呢!”


    她這樣使勁誇,句句真心,完全挑不出錯來,想找碴的也隻能作罷。


    說話間,徐家姐妹在王府三夫人的親自接引下,到了這邊。


    三夫人笑眯眯道:“你們年輕人說得來,我就偷個懶了。岑二小姐,岑三小姐,有勞你們照看了。”


    王府這一代沒有小姐,岑家兩位小姐幾乎被王妃當成女兒對待,這會兒理所當然接過招待客人的責任,便都應了聲。


    “三夫人放心,我們和兩位徐小姐都是相熟的。”


    三夫人點點頭,對徐思道:“宴席還沒開始,兩位小姐在此稍待,若有什麽招呼不周的,直說便是。”


    徐思低身恭送:“不敢。”


    三夫人一走,岑二小姐熱情招呼:“兩位徐小姐請坐,快上茶。”


    話是這麽說,她們並沒有坐下來的機會,小姐們紛紛上前自我介紹,一個個見禮。


    待到魏四小姐時,徐吟一笑:“這位姐姐我認得的。”


    魏四小姐抬起頭,對上她的眼神,心中不由一緊。


    認得什麽?


    卻聽徐吟跟小姐們說笑:“這位姐姐麵如滿月,眉似細柳,看著像不像廟裏的觀音菩薩?”


    她這麽一說,眾小姐們紛紛看過去,確實輪廓有那麽點相似,再加上這又是好話,便都應和:“是呀是呀,魏四姐姐最和善了。”


    “魏四姐姐平常就跟個觀音菩薩似的,又好心又和氣。”


    “沒錯,魏四姐姐瞧著就親切。”


    明明被諸多讚美包圍著,魏四小姐心裏卻是半點喜意也沒有。


    說人有菩薩心腸,那是誇獎,說人長得跟菩薩似的,總覺得怪怪的,難不成南源那邊都是這麽誇人的?


    正當她猶豫著是不是要謙虛兩句的時候,一道帶著嘲弄的聲音響起:“這廟裏的菩薩像,臉盤最是圓潤,確實和魏四小姐像得很,徐三小姐好眼光。”


    此言一出,原本那些讚美突然變了個味,有人“撲哧”一聲笑出來,引得大家紛紛往魏四小姐臉上看去。


    平日總聽人說,心裏也覺得魏四小姐是典型的福氣相,這會兒仔細一瞧,這大臉盤子長得,五官都給擠小了。東江女子以纖細靈巧為美,這模樣越看越覺得粗笨起來。


    第148章 看人下菜


    魏四小姐緊緊握著扇柄,手背上青筋都浮起來了。


    她生來一張圓臉,小時候玉雪可愛,人見人誇。後來漸漸大了,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圓臉有可愛的,有富貴的,偏她占了最不諧的那種。五官嬌小,臉盤卻大,看起來就有些“橫”,說直白點就是凶。


    為此,她時時笑臉迎人,又叫人四處散播,說她這是滿月臉,福氣相。這般花費心思,再加上苦練才藝,才有了如今的美名。


    東江明珠,這個美稱後麵,是她日複一日的辛苦經營。飯不敢多吃一口,儀態不敢鬆懈半刻。時時留心外頭的風向,但凡有詩會雅集,早早打聽主題琢磨詩文……


    然而此刻,這位得天眷顧的徐三小姐一句話,就讓她百般掩飾的弱點暴露在了陽光之下。這一道道帶著取笑意味的目光,仿佛扯開了她費心織就的華麗遮羞布——


    但是不行,她不能認輸,費了那麽多心思,怎麽可以現在認輸?隻要她坐上那個位置,成為東江王妃,這些嘲笑都會變成讚美,所謂的福氣相也就真正成了福氣,她的辛苦才沒有白費。


    她徐徐綻出笑容,柔聲道:“徐三小姐過獎了,我豈敢與菩薩相比?不過臉盤子大罷了。家中長輩常笑話,說中秋不用賞月,看我就成。”


    這番話雲淡風輕,又帶了玩笑的意味,氣氛立時鬆快起來。


    和她交好的貴女附和:“魏四姐姐這算什麽?我臉生得長,先前兄長還作詩笑話,說什麽‘去年一滴相思淚,今日方流至腮邊’,可氣死我了!”


    這詩著實有趣,小姐們笑得前仰後合,尷尬的氛圍一掃而空。


    笑聲裏,徐吟看向方才出言點破,說菩薩像圓潤的人。


    這位小姐麵容秀麗,神情冷淡,一身淡雅的青色衣裙,配上這清高的氣質,渾身上下好似寫著四個大字,少來煩我。


    徐吟驚訝地挑了挑眉。看長相,這位應該就是佟二小姐,傳聞她淡泊名利,溫柔嫻雅,瞧這模樣,淡泊還能挨得上邊,溫柔哪裏像了?


    還有,她和魏四有仇嗎?居然當眾嘲笑她,一點麵子也不給。


    前世她和姐姐來東江的時候,佟二小姐已經遠嫁,加上魏四不喜歡她,故而很少有人提及。她對佟二小姐知之甚少,沒想真人竟是這般模樣。


    發現她的注視,佟二小姐往這邊看過來。兩人目光相觸,都若無其事地挪開了。


    說笑了一會兒,宴席開始了。


    諸位小姐由侍婢引著入席。


    徐吟姐妹的位置,就在主座旁邊。坐在她們旁邊的,是魯家夫人,而後是岑家、魏家、佟家……周家近年勢微,坐得很遠,周大夫人過來,隻來得及跟她們打聲招呼,就忙忙地回座了。


    過不多時,東江王妃到了。


    眾人起身施禮。


    王妃笑著擺手,說道:“今日之宴,是歡慶之宴,禮數一概都免了,大家不用拘束,自得其樂便是。”


    話是這麽說,眾位夫人小姐仍然恭恭敬敬行過禮,方才坐下。


    東江王妃吩咐一聲,樂伶奏曲,舞姬起舞,這就開宴了。


    徐吟專注地品嚐菜色,東江出美食,有些東西好久沒吃過了,還怪想的。


    像這種宴會,大家都是嚐兩口便罷,少有像她這樣埋頭吃的,端下去的盤子幹幹淨淨。


    坐在對麵的岑三小姐沒忍不住,說道:“看徐三小姐吃東西,真叫人胃口大開。你這麽欣賞王府廚子的手藝,姑母一定很開心。”


    徐思看了眼妹妹,笑著回道:“岑三小姐見笑了,她呀,從小就愛吃,但凡遇到美食,斷不肯浪費的。”


    岑三小姐似笑非笑:“是嗎?真羨慕徐三小姐,年紀小怎麽吃都不胖,再過兩年可就不好放縱了,這吃進去的都會變成身上的肉,新衣裳穿不了兩遍就得重做,愁死人了。”


    徐吟咽下嘴裏的食物,抬起頭,一派天真地道:“怎麽會呢?一天那麽多功課,不吃哪有力氣。啊,莫非岑三小姐不用上課?這可太好了,我和姐姐從早到晚要學經義、詩詞、書畫、樂理、女紅、騎射……天哪,那麽多門課,想起來就頭疼,隻好一飽解千愁了。”


    “你……”岑三小姐哽了一下,氣得七竅生煙。


    她這是在說自己懶?還顯擺,在座的哪個不是詩書傳家,世代公卿?論起詩文禮儀,那都是耳濡目染的,哪是才發家兩代的徐氏能比的?她也好意思提!


    東江王妃可沒有岑三小姐這麽小心眼,她隻當徐吟不了解,笑著替侄女辯解一句:“我們家女孩兒的功課,都是輪著來的。先學兩三年詩文,再學一兩年琴棋書畫,末了才是女紅、茶藝、調香這些……學得不如你們深入。”


    王妃當麵,徐吟自不會再頂嘴,反倒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聽王妃這麽一說,這功課的安排大有學問啊。先識文斷字,再陶冶情操,末了才是各種技藝,一樣樣循序漸進,可比同時學容易多了。我回去要跟父親說說,這樣學才合理呢,一股腦塞進來,我們學得累不說,效果還不好。”


    她吹捧得不著痕跡,東江王妃大為受用,抿嘴笑道:“也不是這麽說,徐刺史博學多才,這麽安排想必有他的道理,我亦不能盡知。”


    徐思聽得失笑,轉頭說道:“王妃不用理她。功課再多,對她哪有影響?隻要不喜歡的課,她都能上成騎射課。”


    東江王妃驚訝:“徐三小姐竟然喜歡騎射?”


    徐思道:“她哪是喜歡,就是找理由玩呢!”


    沒有母親管束的小姑娘,父親又愛如珍寶,難免慣得任性些。王妃理解地點點頭,怪不得徐刺史安排那麽多功課,或多或少學進去一點就行。


    不過,徐大小姐瞧著懂事知禮,應該學得不錯吧?


    一旁的岑三小姐忍著翻白眼的衝動。跟她說話夾槍帶棒,到王妃麵前就討巧賣乖,真會變臉。


    行啊,既然這麽能吹,等會兒倒要看看她們姐妹到底有什麽才藝,在場這麽多世家貴女,可別丟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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