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光宗是有腦子的,在決定做這件事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退路,如今頂多是懸在空中的東西一下子落了地。


    所以他並未慌張,點了點頭,態度坦然:“對,全是我的錯!多謝胡大小姐錯愛,請回吧!”


    胡亭亭當時就眼淚汪汪,“你又想趕我走?我到底哪裏不好,你要這麽對我?你心裏是不是還惦記著那個村姑?我告訴你,她早就嫁人了!你不許再惦記她了!”


    張光宗“震驚”抬頭,“你們做了什麽?”


    胡亭亭別開臉:“我沒有!”


    張光宗怒道:“你到底還要害多少無辜的人!”


    他正準備長篇大論,忽見後頭湧進了一幫捕快,馬平成精神一振,上前一步,指著胡亭亭:“這幾個人無緣無故闖進我家,打傷了我們這麽多人……”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見那捕頭衝著胡亭亭點頭哈腰,笑得諂媚極了:“大小姐,您這是出來遊玩?”


    胡亭亭傲然點頭,鼻孔朝天。


    馬平成的臉色猛地一變。


    張光宗看在眼裏,也不由得暗暗皺眉。


    馬平成的態度太過理所當然,明顯家世很好,想必平時連官府也得捧著……可問題是,胡家明顯就是地頭蛇,是土匪,他們根本不講規矩,若是馬平成的家世嚇不住胡家,這事兒就難辦了。


    那捕頭拍了好半天胡亭亭的馬屁,這才轉回頭來,拉著官腔:“什麽事啊?是不是有誤會?”


    馬平成是真的氣大了,冷笑一聲:“你看看我們的傷,像是誤會嗎!?我告訴你們,我是齊國公府的人,我要見你們縣太爺!我倒要看看,梧桐縣是不是真的沒有王法!”


    一聽齊國公府的名頭,捕頭臉色便是一變。


    張光宗也是暗暗抽了口氣,實在沒想到馬平成的家世這麽嚇人。


    胡家管事的眼珠子,也在滴溜溜打轉。


    捕頭斟酌了一下,陪笑道:“馬少爺,要不咱們先去縣衙喝杯茶?”


    馬平成冷哼一聲,道:“帶路!”


    張光宗落後一步,看捕頭悄悄朝胡家的管事使眼色,心便直往下沉,他實在舍不得齊國公府這麽高的門楣,連忙勸道:“馬兄,不如還是先去治傷,治傷才是最要緊的,打官司的事情,過幾日再說!”


    “不行!”馬平成一口回絕:“我這輩子就沒吃過這種虧!我等著梧桐知縣給我一個交待!”


    張光宗啞然。


    幾個受了傷的書生,跟著去了,僥幸沒受傷的幾個,有好幾個本地人,各自猶豫了一會,有人跟了上去,也有人悄悄走了,張光宗一臉焦急約著旁人:“咱們先去請幾個能治外傷的大夫!”


    立刻便有人跟著他去了。


    張光宗又不傻,不管是縣太爺審這個案子,還是胡縣丞審,他都不能往上湊!


    這就是胡家和馬家的事,先讓他們兩邊扳一扳腕子再說!


    不然若是捋下來此事跟他有關,甚至可以說全是因為他……難保不會被遷怒!


    此時,林家村。


    大晌午頭,韓鬆急匆匆回來找林寶月。


    飛快地把情形一說,一邊問:“現在是不是告狀的好時候?”


    林寶月還有些詫異,“行啊,你這麽厲害了,居然連人家家裏的事情都能打聽到了?”


    韓鬆有點不好意思:“我因為寫了那篇文章,就認識了幾個書友,有個姓方的是本地人,見過張光宗和胡亭亭相處,他說他也不相信張光宗是好人,他不知怎麽參與進了馬平成的文會,還差點被胡亭亭鞭子傷到,一出來,立馬過來找我了。”


    林寶月點了點頭,問:“這會兒馬平成和胡家在縣衙了?”


    “對,”韓鬆道:“但是我聽說縣太爺不在,是胡縣丞在審。”


    他頓了一下,又解釋了一句:“我知道胡縣丞審不行,但我聽說,縣太爺時常出門,但一般很快就回來,所以我想,也許一會兒就回來了。”


    林寶月道:“你回去帶上柏哥兒,我們先去看看,我去我四哥。”


    這會兒林長庚還在紮水塔,她就過去叫了他,主要是柏哥兒有點份量,韓鬆隻怕背不了這麽遠。


    幾人一路小跑,去了縣城。


    結果縣衙大門前,有衙役驅趕著人,不許百姓圍觀,韓鬆迫不及待上前打聽了一下,門子說縣太爺還沒有回來。


    於是四人遠遠站著等,林寶月低聲道:“胡縣丞審,也未必不行,這會兒胡亭亭明顯認準了張光宗,張光宗又擺著架勢不答應,所以胡家為了打壓他,也有可能會刻意把這個案子往重裏審,過程中可操作的空間就比較大,但終究是有點冒險,不如等衛大人。”


    隨說著,她的眼神就在縣衙眾人臉上一一掠過,輕聲道:“我在想,馬平成隻怕要糟糕了。”


    “什麽意思?”韓鬆一驚:“馬平成可是齊國公府的人!”


    林寶月輕輕搖了搖頭:“就是國公府才糟糕!你看那個捕頭模樣的人,看神態明顯是能做主的,應該是胡縣丞的心腹,若胡縣丞因為得罪了齊國公府而惶恐不安,他不會是這種表情,他這種表情……帶著些賭狠,隻怕已經得到了某種命令。”


    韓鬆愕然看著她,又遠遠看向那人。


    林寶月眯著眼,一直看著,忽見不遠處有兩個書生,拽著幾個大夫過來了,有個老大夫踉踉蹌蹌,都快被他們拽倒了。


    林寶月心頭一動,飛快地道:“你們在這等我,都不許擅動。”


    一邊就迅速往那邊走去。


    她這會兒身上穿著男裝,又黑又瘦,根本看不出男女,她藏在拐角處,趁著那書生與門子說話,直接上前一步,就接過了老大夫手裏的藥箱,魚兒入水般插入了這群人中間。


    老大夫並沒察覺不對,喘著氣朝她點點頭,也沒力氣道謝。


    那捕頭回去請示了一下,就直接讓他們進去了。


    一進了大門,走在甬道上,就能聽到堂上的爭執,青年男子的聲音滿是憤怒:“我們幾人都是讀書人,讀書人的臉麵有多金貴你不知道?居然還有臉跟我說小傷!?”


    另一人的聲音帶著幾分氣定神閑:“是是是,是金貴,但事已至此,我也沒法把諸位的金麵治好……幾位堂堂男兒,難道還想讓一個小姑娘為你們賠上性命不成。”


    林寶月垂了垂眼。


    聽這口吻,縣丞明顯起了殺心了,否則不可能一點求和好的意思也沒有。


    這也太無法無天了,那可是國公府啊!


    幾個大夫已經到了堂前,林寶月悄悄朝裏看了看……堂上隻站著那幾個書生,連胡亭亭的影子也沒有。


    隻有原告沒有被告,表麵功夫都不做,實在是有恃無恐到了極點。


    衙役報了進去,胡縣丞便道:“進來吧,本官也不是不講人情的人,先叫大夫給諸位治傷,諸位也冷靜一下,想一想本官的話是不是有道理?”


    他站起來,意味深長道:“退一步海闊天空啊!”


    一邊說著,便起身離開,幾個大夫便進去了。


    林寶月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前頭的馬平成,隻有他是傷在臉上的。


    她拉著那個老大夫就走到了馬平成麵前,馬平成直接盤膝往地上一坐,猶氣得咬牙切齒。


    林寶月走到他身後,假裝幫忙,把他的頭發從傷口處拂開,一邊在他耳邊,用極小極小的聲音道:“馬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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