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見前方正與人一同說笑走來的女子時,男子的神色方才起了波瀾。


    金銀齋還未正式開張,喬綰和倚翠將新進的綢緞收拾利落便去了街市閑逛,回來時便碰見了賣糖人的攤販。


    那攤販即便用糖也能畫得一手好丹青,幾筆下去便是栩栩如生的鳥獸魚蟲。


    喬綰手中拿著的正是一頭小鹿,瞧著格外可人。


    正與倚翠笑鬧間,她察覺四周一陣寂靜。


    喬綰疑惑地抬眸,便望見了站在前方的慕遲。


    未曾想他竟真的來了金銀齋,喬綰安靜下來。


    慕遲徐徐對她露出一抹笑,眉眼間的寒冰如同瞬時融化,恰若冬日一抹驕陽。


    這樣的容色,引來周遭眾多女子駐足偷覷,神色羞赧,雙眸含情。


    察覺到周圍人的視線,慕遲忍不住皺眉,旋即又想到什麽,看了眼不遠處賣麵具的攤子。


    慕遲走到喬綰麵前,垂眸深深凝望著她,目光中不覺露出幾絲期待。


    作者有話說:


    狗子:快給我戴,快給我戴!


    第68章 、投壺


    街市上熙熙攘攘。


    喬綰困惑地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慕遲, 他的眸光徐徐流轉了下,如在期盼著什麽。


    喬綰頓了片刻,看了眼手邊的糖人, 皺著眉不情願地朝他揮了揮問道:“你也要吃?”


    慕遲的神色微僵,唇緊抿了起來,眼中的光亮也暗了下來:“不是。”他低聲說道, 目光仍忍不住朝不遠處的麵具望去。


    當年隻是幾人多看他一眼, 她便撚酸吃味。


    如今她雖已應下與他試一下, 可見她對他不在意的模樣,他仍忍不住心中酸澀。


    喬綰循著慕遲的視線看過去, 待看見街邊的麵具鋪子時微怔,又看向周遭女子看向慕遲時的驚豔與羞怯,繼而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慕遲一直生著一張招人的臉,這一點她早便知曉了。


    喬綰抿了抿唇,安靜道:“那晚你曾說, 我若是在這半年遇見心儀之人,便可與之來往。”


    慕遲的容色微白, 唯恐她下一句便是她已找到了,也不願再糾結於麵具, 隻上前攏了攏她身後的裘帽:“天色還早, 你可還要繼續閑逛?”


    喬綰看著慕遲蹩腳地轉開話頭,無奈道:“慕遲, 在此期間, 若是你也碰見了心儀的女子,也可試著與之……”


    “喬綰。”慕遲飛快打斷了她, 牽著她的手輕顫了下, 心口湧起一股涼意, 原本心中的期待也化作了惶恐,他轉頭望向她的眼睛,嗓音有些幹澀,“不會再有其他任何人了,我想要的隻有你一個。”


    有些話一旦開了口子,原來再不難說出口。


    從來隻有一個人,能牽動他的思緒。


    喬綰被慕遲說得愣了片刻,一時之間啞口無言,良久隻點了點頭:“哦。”


    慕遲見她再未反駁他的話,笑了笑,看了眼她手中的糖人:“可要接著逛?”


    喬綰默了默,搖搖頭:“我正準備和倚翠去樹人書院接無咎。”


    樹人書院是當世大儒方仕則自朝堂隱退後所創辦的,書院中教習的先生皆是有名的儒生,無咎如今年歲尚小,便先跟隨書院學上幾年。


    慕遲沉吟片刻,轉頭看向跟在身後的司禮:“你不是有事同倚翠說?”


    喬綰聞言同樣看向司禮,不解他找倚翠有何事。


    倚翠也滿眼困惑。


    突然被點名的司禮愣怔一息,飛快地看了眼倚翠,迎上對方看過來的目光後,低咳一聲忙垂眸道:“是,隻是屬下不敢打擾公子與長樂公主的興致,便一直未敢提及此事。”


    “你既有事,便先去吧。”慕遲收回目光,平靜道。


    司禮忙應了下來,又看向倚翠:“倚翠姑娘,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倚翠有些不自在地看向喬綰:“小姐?”


    喬綰看了眼司禮,目光落在他微紅的耳尖上,皺了皺眉,轉念想到此人也便是忠心了些,並無壞心思,對倚翠笑道:“你先去吧。”


    “那我一會兒再回來尋小姐。”


    這幾日倚翠隨她跑東跑西,喬綰怎麽忍心再勞累她,忙道:“你先回府便是,好生休息。”


    倚翠還要說些什麽,被喬綰笑著作勢推了下便離開了。


    直至二人消失不見,喬綰仍有些出神,倚翠如今已到了年歲,她也早為其備好了一份厚禮,原本想著,倚翠若是不想嫁人,這厚禮便是讓她餘生安生富足的,若她想嫁人,這厚禮便是嫁妝。


    隻是她未曾想過,若是倚翠喜愛之人是司禮……


    “司禮如何說也是四品護衛總管,不會對倚翠如何的。”慕遲從沒想到,即便見到她為女子煩心,心中都會泛酸。


    他恨不得她的目光裏永遠隻有他。


    喬綰回過神來,瞥了他一眼並未作聲。


    慕遲看著她的側顏,又看向她未曾掙開自己牽著她的手,不覺彎了彎唇,他看向前方,有一瞬間隻願這條街永遠走不到盡頭。


    這樣已經很好了,即便她仍未喜歡他。


    不知走了多遠,街邊傳來幾聲叫好聲。


    喬綰轉頭看過去,才發現有人在投壺,方才投中了後方的一個窄口壺,引來周圍人喝彩。


    此刻那人正拿著投壺得來的彩頭笑盈盈地離開。


    慕遲見喬綰腳步漸緩,隨著她一同朝人群看去,而後眉心輕蹙,容色帶著些困惑與局促。


    他知道如何殺人、如何玩弄心計,卻從未玩過這些小玩意兒x甚至連集市都鮮少來。


    這裏的一切對他而言皆是陌生的,越是鮮活,便越發襯出他的卑劣。


    可看見喬綰饒有興致的目光時,他卻又不忍離去:“你想玩?”他低聲問。


    喬綰未曾看他,隻盯著人群旁的彩頭堆:“隻是覺得彩頭很有意思。”


    慕遲看向彩頭,不過是些廉價的小物件。


    然下瞬,他的瞳仁驟然一緊,看著最後麵那個這堆物件中最名貴的木盒中的珠釵。


    珠釵是翠玉雕刻的蝴蝶狀,下方還以紫銅嵌了幾朵花瓣,玉非好玉,銅更是爛銅,卻勝在雕工精細。


    很像……當初景闌猜燈謎贏得的那枚。


    慕遲抿了抿唇,走上前去。


    喬綰不解地看著他:“你做什麽?”


    慕遲未曾言語,隻給了攤販老板一錠銀子,老板看著眼前的貴人,誠惶誠恐地將箭簍全遞了過來。


    慕遲抽出一支,有些困惑地看了眼手中包住箭矢的箭。


    “您隻要將箭投入那最小的壺口,便能拿走最貴重的物件。”老板賠笑道。


    慕遲了然,看了眼隻有拇指大小的壺口,隨手一擲。


    “撲通”一聲,長箭入壺。


    片刻後,慕遲將手中的玉蝶珠釵遞給喬綰,認真地望著她:“這一次,是我給你的。”


    所以,不要看著彩頭出神了。


    最後這句話,他沒有說出口。


    *


    二人趕到書院時,書院方才下學。


    能來此處入學的非富即貴,門口早已有十餘輛各式各樣的馬車候著,下人小廝恭敬地站在馬車旁等待,也有衣著華貴的男女殷切候著自己的孩子。


    喬綰並非初次接無咎,便安靜在馬車裏等著。


    慕遲看著喬綰唇角的笑,是在他跟前所沒有的,驀地問道:“你喜歡孩子?”


    “嗯?”喬綰皺著眉思索了片刻,“還好。”


    僅限無咎這樣聽話的。


    慕遲眉頭緊蹙:“可是生孩子很危險。”


    喬綰失語地看向他:“我又不生孩子。”


    慕遲微怔,繼而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他彎起一抹笑:“嗯。”


    莫名其妙。


    喬綰瞪了他一眼,剛巧無咎走了出來,喬綰不覺揚起笑跳下馬車。


    無咎也看見了她,頓時眼睛一亮,小小的身子直直朝她跑了過來:“綰姐姐!”


    話音落下,人已經紮入她的懷中。


    喬綰摸了摸無咎的頭發:“今日學得如何?”


    無咎聞言笑開,在她懷中抬起頭興奮道:“先生得知我將來想成為大夫,便給了我一本靈樞,要我以此勉勵自己,”無咎學著夫子說話的模樣格外活靈活現,“綰姐姐,等我往後學會了,便給綰姐姐將傷疤消了。”


    喬綰看了眼手上的疤,其實傷勢太深,再好的傷藥也消不去了,卻還是笑著捏了捏無咎的小臉:“我可一直等著呢。”


    “嗯!”無咎用力地點點頭,“綰姐姐,你等我……”


    他的話並未說完,後領便突然被人提了起來。


    慕遲麵無表情地提著楚無咎放到一旁。


    “你做什麽?”喬綰怒視著他。


    楚無咎向來有些怕慕遲,聞言飛快地躲在喬綰身後。


    慕遲臉一黑,睨了眼楚無咎,再抬頭看向喬綰目光緩和下來:“該回府了。”


    卻在此時,身後有人竊竊私語道:“你瞧那一家三口,都生得如此俊俏……”


    “方才我便瞧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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