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大雨的夜晚裏疾馳。


    這場雨下了半夜,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雨點打在馬車上發出很悶的聲響。


    沈玨單手撐著頭微闔著眼,看似鬆弛地靠在車壁上。


    謝緩緩趴在一旁已經睡得昏天黑地,唐倦坐在最門口的位置,他微微側過身,為沈玨遮擋了一半的寒風。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沈玨,心裏空蕩蕩的,隻有這麽看著才能有一些真實感。


    唐倦知道不能沉溺在悲傷憤怒的情緒裏。


    他隻敢放任自己這麽一小會兒。


    小五在外邊駕車,一盞昏黃的燈籠隨著車架搖晃,小五的趕車技術很好,就算是雨天難行,車依然很穩。


    骨蝶煽動著小翅膀在密集的大雨靈活地穿梭,它太小了,偶爾會被大雨滴拍中,撲向地麵,在墜地之前發力歪歪斜斜地飛回來。


    “老大,骨蝶飛不動了。”小五的聲音從馬車外傳來。


    沈玨睜開眼,撩開簾,黑夜裏,什麽都看不見,隻有四周的雨聲夾雜著濃重的水汽。


    骨蝶拍打著翅膀半死不活地停在小五的指尖。蔫噠噠地不動彈。


    沈玨眯著眼睛,視線在他的可視範圍掃蕩過去,“前麵,好像有個破廟,我們暫時去避避雨。”


    小五看不見,隻能按著沈玨說的方位,駕車趕過去。


    果真有個破敗的建築,不過不是廟,是座道觀。


    大門已經因為年久失修破損嚴重,掛不住了,隻剩半扇門板勉強支撐。


    裏麵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就這吧!休整下,等天亮再走。”沈玨拍板,四人下了車。


    道觀雖破,也總比在外麵淋雨要好得多。


    小五轉了一圈,這裏沒有別的人,找了間不漏雨的屋子,看起來應該是柴房,還堆放著幾根沒拿走的劈柴。


    正好就地生了火,有了熱源,總算是好起來了。


    緩緩坐在火邊搓著手取暖,“現在什麽時辰了。”她睡得迷迷糊糊被薅下車,現在還蒙著。


    “子時已過了。”沈玨抱臂靠在牆邊,眼神凝視著外麵的雨幕。


    他們至少跑出了八十裏。


    “緩緩姑娘,我們接下來路大概率不太好走,更可能危險重重,讓小五送你回去吧!”唐倦歎了口氣,以前隻是躲著大師兄肯呢過會派出的暗中殺手,現在首徒變叛徒,他要躲著的是所有人,妥妥的逃亡之路。


    說不定什麽時候,遇上什麽人,他們會死。


    他不想連累無辜的人。


    如果不是需要骨蝶引路,他早就一個人走了。


    現在,他愧疚地看看沈玨,恐怕要牽連沈玨了。


    “我才不走,我還沒有被追殺過,我想試試。”應該也挺刺激的。


    謝緩緩打著哈欠,晃晃頭,她還是很困。


    ……


    沈玨沒忍住笑了出來,“嗯,挺好的,勇於嚐試。”


    唐倦不讚成地看他一眼,這人怎麽還起哄啊,這嚐試會要了他的小命。


    “安心,哪那麽容易就掛了,我們小心點,再說,小五會保護我們的。”沈玨笑笑朝著小五抬了抬下巴,“是吧!”


    小五鄭重點頭,“我一定保護好大家。”


    唐倦苦笑,小五的功夫他見過,說不上不好,大概跟秋無意打個平手,如果真的遇見危險,大概跑路生存的機會會大些。


    “這燒的是什麽柴啊,還挺香的。”謝緩緩距離火堆最近,鼻尖處縈繞著一股香味,很淡很淡,又有外麵的水腥氣,一開始聞不出來,燒的時間長了,越發明顯。


    “大概是沾染了道觀的香火味吧!”沈玨淡淡地說。


    唐倦警惕地環顧四周,明顯已經荒廢多年,還能有香火味,不過他倒是沒聞到謝緩緩說的這種味道。


    雨天趕路,本就疲乏,溫暖的火源更是放大了這種疲憊,唐倦的眼皮開始打架。


    “困了就歇歇,明早還要趕路呢!”有隻手在他背上輕拍,沈玨的聲音忽遠忽近,眼皮沉得能有千斤重,終抵不住困意,徹底睡了過去。


    柴房裏的火光映著沈玨溫和的容顏,他用一根柴閑適地撥弄了幾下火堆,讓火更旺一些,隨後站起身,懶懶散散地走到門口,拎起立在門邊的傘,一點不猶豫地抬腳走進了大雨裏。


    “看好他們。”他對屋裏唯一還清醒的小五說。


    不知何時起了大風,裹挾著雨拍在窗戶上嘩嘩作響。


    這個天氣這個時間應該也不會有人來了,客棧掌櫃的喝得晃晃悠悠準備關門打烊,門還沒關上,一隻瘦白的手擋在他眼前。


    是一個打著傘的書生,這種天氣就算有傘作用也不大,書生的衣服也幾乎濕透了。


    掌櫃的瞪著喝直了的雙眼仔細地瞧了半天,才認出這人不是他店裏剛走沒多久的那個有錢書生嗎。


    “公子,這這是落了什麽東西?”他腳下不穩,說話間還打了個酒嗝,熏人的酒氣撲麵而來。


    沈玨沒有一點嫌棄的意思,收了傘,越過掌櫃走進大堂。


    大堂裏已經沒人了,小二收拾好了衛生也回去睡了,隻剩掌櫃的那桌還留著殘酒剩菜,同桌的那三個人也不在桌上了。


    “也不算吧!”沈玨施施然走到掌櫃的那張桌子,坐下後給自己找個幹淨的杯子倒了杯酒,“不知道能不能在老板這討杯酒喝,順便,很想聽老板講故事。”他托著腮,半笑不笑地看著呆立在門口的掌櫃。


    燈下看美人,掌櫃的眼睛都亮了,他抹抹快流出來的口水,期待地搓搓手,“好哇,公子你想聽什麽,聽什麽我給你講什麽。”他之前隻注意到這書生長得好看,卻沒有發現,這人一顰一笑間有種說不上來的氣質。


    後來掌櫃的知道了,這種他說不上來的氣質才危險。


    “怎麽不見你那個朋友?”沈玨給老板斟了杯酒,眼神示意他坐下。


    “江七啊,他早上去睡了,他那點酒量跟我可比不了!”


    沈玨聽後臉上的表情很遺憾。


    遺憾不能一次解決兩個,一會還得上樓一趟,麻煩。


    “這個公子想聽什麽,我詳細講給你聽聽。”掌櫃的一口幹了杯中酒,猥瑣的目光在沈玨身上遊走。


    “就說說,那個腰上刺著蝴蝶的姑娘吧!”沈玨輕笑道。


    “那姑娘啊!那還是薑如水擄來的……”


    掌櫃說得興起,絲毫沒注意沈玨看他的眼神笑中帶著比冬三九還冷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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