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陸續續地有起床的居民從家裏爬出來。


    四肢並用,無神采的眼睛在陽光下閃爍著詭異的綠光,像野獸一般無二。


    秋無意汗毛一豎,想起了謝緩緩。


    “老沈。”他去看沈玨。


    沈玨嗤笑一聲,手裏一甩,纏在他手腕上的白色絲帶順滑地飛出去,把腳下的雅格桑捆個結實,他往後一拽,雅格桑被他拖到近前。


    “放開他。”老板娘大呼。


    “同樣的招式,一次有效,兩次就不好用了。”勒緊手裏的絲帶,“給你個機會,交代我想知道的,就放你們一條生路。”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老板娘上前一步,沈玨手起刀落。


    思克日隻覺得耳朵一涼,然後溫熱的液體噴湧而出。


    沈玨割掉了他一隻耳朵。


    思克日慘叫都沒發出來,就被沈玨卸掉了下巴,柳葉刀抵上了他的舌頭,“多喊一聲,就割了你的舌頭。”


    老板娘看著沈玨手裏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愛人,絕望地閉了閉眼睛,“沈不然。”她咬牙切齒地咀嚼著這幾個字。


    “那個在背後支持你的人,是誰?”


    老板娘稍一思忖。


    沈玨已經把另一隻耳朵也割了。


    現在思克日就剩一顆光禿禿的腦袋。


    有點滑稽。


    “老夫人,我們都叫她老夫人。”終於是繃不住的老板娘淚如雨下,“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她很有錢,有很多高手都秘密聽她的。”


    這倒是跟夜牡丹說得對上了,“她為什麽幫你。”


    老板娘咽下眼淚,崩潰地大喊,“她要桑煙花,她要很多很多的桑煙花。”這花隻有達隆族人才知道怎麽栽培,所以找上了她。


    “我都說了,我都說了,你放了他吧,他身中劇毒,已經,很可憐了。”老板娘細細地嗚咽著,頹廢地坐在地上。


    怔怔地看著成了一團爛肉的男人。


    “中毒?”秋無意驚了,嫌棄地踢踢這坨肉,看這血液的顏色。紅的比老沈都健康,哪裏像是中毒。


    “中了什麽毒?”沈玨也好奇。


    地上的人則是拚命地想要阻止再說下去,可惜沈玨的刀牢牢地在他嘴邊,紋絲不動。


    “一種來自逍遙山的奇毒,能夠使人改變容貌,誰下毒,就會變成誰的樣子,沒錯吧。”沈玨一字一句剖析,連毒藥的出處都知道。


    老板娘驚愕得連痛哭都停止了,“你怎麽,知道。”這是思克日跟她的秘密。


    她這麽多年守著這個秘密,守著變成了雅格桑的思克日,守著這座城,今日被沈玨一句不差地說了出來。


    匍匐在沈玨腳下的男人,瑟瑟發抖。


    嗬,沈玨笑得很難過。


    “沒想到竟然真的會有人相信,這世界上存在這種毒。”


    什麽!老板娘不可置信地瞪著他。


    “我說,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這種毒,就算是被稱為海外仙山的逍遙,也沒有。”沈玨的聲音有些冷漠,他有些同情地看著癱坐在地上的狼狽女人,“你被騙了。”


    秋無意張大嘴巴,簡直不敢相信,他一直覺得沈玨是世界上最會騙人的人,沒想到一山更有一山高。他踢了踢腳下那坨爛肉,“心夠狠的,把一個人騙成這樣。”


    老板娘茫然地看向男人,“不可能,這不可能。”她又笑又哭地望向沈玨,“你說謊,你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騙我!”


    沈玨悲哀地注視著她的眼睛,“因為這種毒,是我在很多年前,跟一位故人隨口閑聊的時編出來逗她玩的。”


    “那人呢,叫她出來,我要見她。”老板娘瘋狂地向前撲了幾步。


    “很遺憾,她已經死了。”沈玨露出遺憾又有些釋然的表情。


    “那就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老板娘又爬了幾步,來到男人身前,顫抖著手去碰觸男人的臉,“你說,他們是騙我的對不對,對不對。”她用平生最溫柔的語氣哄著對方回答,“隻要,隻要你告訴我,他們在騙我,我就幫你殺光他們,城主哥哥。”


    沈玨並沒有阻止。


    可惜,男人連她的眼睛也不敢看。


    答案好像不言而喻。


    老板娘的手劃過男人蒼老的肌膚。


    “為什麽?”


    “你說中了毒,雅格桑用逍遙山秘藥讓你變成了他的樣子,奪走了你的一切,敬愛你的族人們不相信你,你什麽都沒有了,全世界能相信你的隻有我了。”


    “你說你知道錯了,隻有我才是愛你的。”


    “你說要我幫你報仇,之後就跟我找個地方隱居。”


    “我們會有很多可愛的孩子,會慢慢有愛我們的,自己的族人。”


    她回想著過去數年,為了這個男人,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一個無法回頭的境地,即便如此,她也不曾後悔過,隻要看著坐在王座的男人,露出滿足的笑容,她就覺得這一切都值得了。


    就因為部落裏需要一個女孩送去達隆,他就要效仿中原皇宮裏的太監,受刑,變成個姑娘,到達隆為質子,思克日是第一個向他表達友善的人,他記住了這個笑起來很好看的男孩子。


    他們一起長大,並沒有因為自己所在的部落被滅而薄待自己,說好的娶他當夫人。


    就因為發現了他的身份,就因為他不是女人,他們那些一起長大的歲月就都不作數了。


    他萬念俱灰,看著思克日即將要娶妻。


    天賜良機,思克日回到了他身邊,以另一副麵孔。


    雅格桑跟思克日的城主之爭,早就分出了勝負,沒想到雅格桑竟然用了這麽卑鄙的手段,更沒想到的是那個中原來的小九,才是雅格桑的幫凶。


    他原本是不相信的,沒想到眼前的人不僅知道他身份的秘密,更是知道他跟思克日那些過往的所有細節,連他身上的胎記位置都一清二楚。這些都是他跟思克日的秘密。


    看著眼前換了麵孔的心愛之人,他心如刀絞。


    自認為知道了真相的他,再去看王位上的那個思克日,怎麽看怎麽覺得陌生。


    這時候,被抓到跟雅格桑私下見麵的他被冠以私通的罪名,要處以極刑。


    這些看著他長大的族人,沒有一個替他們求情,反而高舉火把支持燒死他們。


    這變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要複仇,為了愛人,也為了自己。


    不惜修煉禁術,逃出生天的他,啟用了部落裏最後那批寶藏,他的部落因為這批寶藏而被滅,現在他要用這批寶藏獲得新生。


    先是找上了黑樓,滅了達隆。


    思克日跟他說,他手上有一個神秘的陣法,要建造一座世外桃源。


    他們來了這裏,帶著所剩不多的人。


    瘋狂不知道是從什麽開始的,或許是從那座神秘的陣法。


    剛開始還能出去,接上一些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漸漸地,他發現,思克日誰也不相信,除了他。


    稍對任何人有懷疑,就會痛下殺手。


    他知道,思克日是沉浸在恐慌裏,為了滿足愛人,他開始走向了不歸路,直到有一天,他發現,自己已經麵目全非。


    思克日已瘋,他隻沉浸在婚禮的那三天裏,那三天好像成了一個魔咒。


    沒關係,思克日還在,那就是值得的。


    等他錢財散盡,無以為繼,他遇見了能幫他的夫人。


    用守護著達隆的桑煙花,換取了用不盡的資源,殺不光的人,還有他的愛人,終於可以在城裏做他的王,這裏所有的生命,規則,都由他們說了算。


    他泣不成聲地一字一淚地質問。


    換不出男人的隻言片語。


    沈玨跟秋無意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看著,這兩人之間奇怪且畸形的關係,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秋無意嘖嘖稱奇又很不解,“他怎麽會知道老板娘跟那個思克日那麽多的秘密。”不然也不可能讓老板娘輕易就相信了他,就像現在有個人過來跟他說自己是霍意,他是不可能相信的,怎麽聽著怎麽荒謬。


    秋無意的聲音並沒有特意壓低。


    “很簡單啊,思克日告訴他的唄。”一個人不可能知道另一個人的全部,除非當事人親自說明。


    “為什麽?”這次秋無意發出跟老板娘一樣的疑問。


    “他想娶小九姑娘,硬生生地解除了與老板娘的婚約,作為一城之主,這種行為妥當嗎。”沈玨很殘忍地笑笑,“為了消除族人對他這種做法的不滿,就要給老板娘找一個錯處,這時候。”沈玨打個響指,“雅格桑就出場了,他雖然在城主之爭中敗北,但並不甘心,他想出了個好主意,假裝自己中了有換顏功能的毒,去騙老板娘上當。”


    “對啊!”秋無意恍然大悟,“這不就一拍即合了嗎,說不準這個老東西啊,還從思克日那要了不少好處呢。”


    “不止,沒準雅格桑還承諾了,等騙出了老板娘的寶藏分他一份呢。”沈玨雪上加霜地分析著。


    這種方法真的是缺德帶冒煙。


    連沈玨都覺得無恥。


    “隻不過思克日做夢都想不到,他這位叔叔可是個打算全場通吃的玩家。”沈玨冷冷地看著地上的兩人。


    “老板娘啊,隻能說,你那位真正的城主哥哥,也從來沒有愛過你,但凡他念著你們一起長大的情分,哪怕一分,都不會與人合謀,把你送入虎口。”


    隻能說,情之一字,迷了老板娘的心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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