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再一次證明,沈玨的判斷是正確的。


    盛陽山拒絕了唐和風的人去接人,給出的原因是唐夫人偶感風寒,需要休息,等好了會自行回去,還說這是唐謙的意思。


    手下把情況稟報給唐和風的時候,他正一臉凝重地看著手中的那張圖紙。


    “找到能趕製衣服的地方了嗎?”唐和風對盛陽山給的說辭沒有任何回應。


    “找到了,鎮子上的一家老布莊,幾個師傅保證三天內完工。”


    “那就好。”唐和風背著手站在窗邊,在這個位置正好能看見遠處的盛陽山尖,“派人盯住山上的動靜,另外要注意最近是不是有人跟上我們。”


    “是”


    他原本隻是想跟沈玨做個交易,拿到自己想要的,無意卷進這場紛爭,現在看來是不行了。


    還是沈不然說得對,有些事由不得你啊。


    說起沈不然,唐和風又去細細觀察這份圖紙,這人確實是有些詭譎,但這樣的人,怎麽會決定用一個他看起來都有些牽強的計劃。


    八卦也聊完了,唐倦困的時候也過去了,反倒是已經睡了很多的沈玨,頭埋在他的胳膊上,昏昏欲睡。


    受了傷的人精神不好也是正常的,唐倦的手輕輕拍在他後背上,一下一下地有耐心得很,“再睡會兒吧,睡著了好得快。”


    “嗯,也不是很困”迷迷糊糊的人哼唧了一聲。


    唐倦失笑,這叫不是很困,小心的探入一絲內力到沈玨心脈中遊走了一周。


    情況的確在好轉,就是慢得可憐。


    七零八碎的經脈還是在一個遭受重創的狀態中。


    這樣的傷,別說睡覺了,就是一動不動都會疼,但看沈玨的外表,你根本看不出這是個傷得這麽嚴重的人。


    沈玨是慣於隱忍的。


    唐倦心疼地在人額頭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


    睡著了就不疼了。


    內力碰到在丹田處盤踞的那個東西,瞬間被吸收得無影無蹤了。


    唐倦剛剛平複的心又揪了一下。


    他很想開口問,又見人已經快睡著了,實在不忍心,隻能輕聲地歎口氣。


    大騙子,整天就知道胡說八道,他又不是小孩子,怎麽可能相信那些什麽美好的童年。


    騙人的混蛋,唐倦無聲地朝著沈玨說。


    “那就是借日,或者說是借日的一部分。”沈玨閉著眼睛,聲音輕柔地說。


    唐倦愣了一下,“你沒睡嗎”感受著身邊人悠長平靜的呼吸,他真的以為沈玨睡著了。


    “睡了一白天,怎麽還睡得著,我又不是豬。”沈玨笑著說,依舊沒有睜眼。


    唐倦停止了拍他的手,把人往懷裏攏了攏,“以後做隻豬也挺好的,吃了睡睡了吃”多幸福。


    看吧,不說的時候刨根問底地想知道,說了呢,唐倦又覺得自己好像在逼他一樣,心裏有些難過,“你要是真的不想讓我知道,就算了”說到底,他想沈玨能開心,其他的,似乎也不那麽重要。


    沈玨哼笑,“想問的是你,現在又不想聽了?”他在這人的懷裏靈巧地翻了個身,後背貼著唐倦暖暖的胸膛。


    “想聽,但是不想你不開心。”


    “也沒有不開心吧”沈玨再次閉上眼睛,他現在看東西時間長了會有點暈。


    “借日這種萬蠱之王,哪那麽容易就死。”要是這麽容易,他怎麽可能這麽多年都不取出來弄死。


    “小五強行拽它出去,受到攻擊的借日會自動割舍掉身體最重要的一部分,留在原地進行休眠。等到合適的機會,就會再次發育成熟,繼續等待母蠱的回歸。”小五在沒失憶之前,把有關借日的所有手記,都交給了沈玨,他曾經在八年裏無數次地翻看,都快能倒背如流了。


    也沒能找到消滅這蟲子的辦法。


    “所以,被小五扯出去的借日其實是沒什麽用的。”唐倦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那方老夫人豈不是”


    “她被人騙了,是肯定的,但是具體是誰在騙她,或者說在利用她,可說不準。”沈玨冷笑了聲。


    “你早就知道小五取走的那部分沒用?”所以那部分借日才會那麽快就化掉了,無影無蹤。


    “算是吧,我也沒經曆過,權當賭一把。”


    “拿自己的小命去賭?”唐倦火氣又要上來了,要是出了差錯,借日會死,沈玨也會。


    “也不算吧,借日在我身體裏的時間太長了,有些傷害是不可逆的,這次就當重新換一茬新的蟲子。”沈玨不在意地說,他當時沒什麽太大把握是真的,心底從來沒怕也是真的。


    “你當這是韭菜呢?還換一茬?”唐倦差點從床上蹦下來。


    “沈玨,你到底有沒有把你的命當回事?”


    “你要是真的,你讓我怎麽辦”一想到這個可能,唐倦就有些絕望。


    “唐倦”沈玨的聲音突然嚴肅起來,“假如你沒有遇到我呢!”


    “什麽?”唐倦不可置信地問道,沈玨你幾個意思。


    “這個江湖上,每天都有人在死亡,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還是希望你,能活下去的,那將是最後的願望。”沈玨說得很認真,“不能奢求你像沒遇到過我一樣,好好地生活,至少,能活著。”


    沈玨大部分時間都在插科打諢,很少這麽認真,正經地說話。


    “你想多了,沒遇到你,我就死在半月封的斷崖下了”唐倦是一點都覺得感動,反倒有些怒極反笑地看著沈玨。


    “別想了,沈玨,不可能的,你要是死了,我一刻鍾都不多活。”他可太知道沈玨了,滑得像條泥鰍,最擅長跑路了。


    心又硬又冷,一消失就是十幾年,明明知道他在盛陽山,就是不出現。


    “我要是走得慢了,你在黃泉路上不等我怎麽辦,難道讓我在下麵再等上十幾年嗎。”


    “我就是要跟著你,纏著你,讓你再也不能甩掉我。”唐倦突然紅了眼睛。


    我再也不想找不見你了。


    沈玨終是泄了氣,他把人家惹傷心了。


    “我說錯了,別難過好不好,沈哥哥與你重新說。”他拉著對方的手。


    唐倦眼裏的哀傷看得他心裏發緊。


    “我再也不說這樣的話了,好不好。”見人還是紅著眼睛,沈玨第一次有些不知道怎麽哄人。


    “沈玨”唐倦突然用力地把人抱在懷裏,力氣大到把沈玨勒得生疼,“你告訴我實話,你不會死的,對不對,求求你不要騙我。”


    “嗯,暫時不會的,我會爭取多活一些年,陪著你。”沈玨艱難地呼吸,“唐倦,你再不放開我,我可能會被你勒死!”


    唐倦慌忙地撒開手,把人扶好。


    “要不要緊!”他有些臉紅,懊悔又羞愧。剛才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突然就有一種無邊的恐懼,讓他很失控。


    “不要緊,我這麽結實,逗你玩的。”確實有些誇張,沈玨隻是想把這人從不好的情緒裏帶出來。


    好好地聊天差點聊崩潰一個,有些好笑,重新躺好的沈玨,真的就笑出了聲。


    “怎麽了?”唐倦好奇地轉頭問。


    “沒什麽,”沈玨收起笑意,繼續剛才不怕死的問題,“唐倦,要是你死了,你會希望我好好活著嗎?”


    唐倦神情一震,隨後雙眸垂了下來,有些陰沉地抿著唇。


    “怎麽不說話?”沈玨悠哉地把雙手枕在腦後。


    “不希望。”唐倦停頓良久,才緩緩地說,“我更想你跟我一起死,這樣我就不用擔心找不到你了。”


    沈玨有些愣神,他極少在唐倦的身上看見這樣偏執的表達。


    “可我又很舍不得。”他輕聲說,烏黑的眸子裏全是被狠狠壓製下去的瘋狂。


    “喂喂喂,咱倆到底誰是反派啊!”沈玨嬉笑著不經意地掃了他一眼,“少俠,你很有當變態的潛質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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