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席上打扮得光鮮豔麗的楚家其他小郎君們,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皺巴巴還打著幾個補丁的舊衣衫,迅速將嘴裏的糕點囫圇咽下去,又將手裏的糕點塞進嘴裏,拍了拍手,匆匆忙忙朝他的小破屋跑過去。


    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一定要抓住!


    楚小容氣喘籲籲跑到自己院子裏,麻溜地打來一盆冷水,忍著仲春時節還有些刺骨的水,仔仔細細將他的臉都擦拭一遍,有些蒼白的小臉上被凍出幾絲胭脂紅,圓潤但眼尾上挑的狐狸眼暈滿水汽,雖然衣衫簡陋,但還是掩不住他驚人的漂亮。


    .


    另一邊楚府宴席上,楚家大夫人討好地看著江南謝家下一任族長謝玉,又指了指自家大兒子,笑著開口:“楚瀾,你不是常說喜歡謝君的詩嗎?怎麽人來了,還害羞上了?”


    謝玉淡笑著飲了一口杯中酒釀,看著底下麵色微紅的楚家嫡公子,心道終於來了。


    楚瀾站起身,含羞帶怯地看著坐在自家娘親一旁的謝玉,端起一杯酒:“謝女君的詩渾然天成,自成風流,瀾兒佩服。”


    “瀾公子謬讚了。”


    謝玉端起酒杯笑著回敬,楚大夫人在一旁笑眯眯看著,心裏算盤打的劈啪響。


    這時,謝玉又突然端著酒杯轉身看向楚大夫人,斯文有禮,一派江南世家女的溫潤儒雅。


    “楚大夫人,說來慚愧,昨兒的桃花宴上,容公子天人之資令在下過目不忘,今兒怎麽沒瞧見容公子身影?”


    楚大夫人忙端起酒盞回敬,朝一旁的大主君使了個眼色。


    “估摸著不知道那處去玩了,府裏的下人沒找著人。”


    謝玉又喝了口酒,但笑不語。


    大主君縱然有千般不願,但也不得不吩咐下人去將楚小容叫來。


    楚瀾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狠狠掐進他的手心裏,桃花宴連他都拿不到桃花帖,沒想到楚小容昨兒竟然去赴了宴。


    還仗著一身好皮囊被謝玉看上了,那小狐狸精除了皮相能入眼,還有哪裏比得過他!


    一時間,他還算清秀的麵容竟然被氣得有些扭曲,主位上的大主君重重咳嗽一聲,他才反應過來,忙低下頭掩住自己的失態。


    不一會兒,楚小容就被小廝帶到宴席上,楚瀾看著正中央衣衫破舊、發髻上連隻簪子都沒有的楚小容哼笑一聲,心裏終於好受了些。、楚小容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破舊還皺巴巴的衣服,剛才匆忙紮的發髻鬆鬆散散塌著,又聽到不少細碎的笑聲,他抿著唇伸出手想把衣服弄平整些,又將格外突兀的繡花鞋朝下衣擺裏縮。


    他也不想這麽丟臉的。


    “小容,抬頭,還記得這位謝女君嗎?”楚大夫人像是沒有看到楚小容的窘迫一樣,迫不及待地發問。


    楚小容抬起頭,小狐狸眼像是分外驚喜地看著座上的謝玉,重重點了點頭,半是嬌憨半是大膽地直直看著謝玉:“孩兒自然記得謝女君,謝女君可、可還記得小容?”


    含羞帶怯,自成嬌憨。


    謝玉覺得自己的心被撓了下,她看著底下的楚小容,眼底的笑意深了幾分:“自然記得。”


    楚小容的狐狸眼閃閃發亮,心思一下就活躍起來了,他擺出自己對著鏡子不知道練了多少次的甜笑,看起來嬌憨天真極了,因著心裏是真的歡喜,笑容就更真摯了些。


    楚大夫人也是察言觀色的一把好手,朗笑著開口:“謝女君,我府上近些天來了好幾株稀罕的牡丹,開得正盛,不如讓小容帶女君前去觀賞?這大好春日,陪著我個老東西喝酒真真是糟蹋了。”


    岐國民風較之前朝開放,未婚的女子和男子也是可以單獨相處的。


    “那謝某就勞煩容公子了。”


    謝玉起身,恭恭敬敬朝楚大夫人行了禮,朝楚小容走去。


    今天她著一件淺藍的綢絲衣裳,穿在她的身上,更顯清雅風姿,楚小容眼神發亮地瞧著她,越瞧越滿意。


    有錢有勢有才還有臉,脾氣還好,真是做妻主的最佳人選。


    “謝女君,這邊請。”楚小容俏皮地笑著,走到謝玉身旁。


    他一定要使勁渾身解數,讓人把心留在他的身上,隻要攀上謝玉,他就可以坐享榮華富貴,從此再也不用過苦日子了。


    楚小容有些走神地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又瞟了眼一旁謝玉的衣衫,使勁朝下扯著自己的衣擺,想好歹把衣服扯得平整些,又摸了摸自己的鬆塌的發髻,鼻子無端有些發酸。


    他攢了大半年好不容易買來的衣裳,剛剛被大主君的身邊的狗腿子給撕了,他現在一件好看一點的衣衫都沒有了。


    就身上這件,還都是他翻遍衣櫃好不容易翻出的一件沒有打補丁的衣裳。


    而他唯一一支銀發簪被昨天的登徒子拿走了,頭發隻能拿從衣服上撕下來的發帶綁著。


    “容公子平日裏喜歡做些什麽?”謝玉溫潤帶著笑意的聲音從一旁傳過來,楚小容回過神,眨巴眨巴靈動帶俏的狐狸眼,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謊:“喜歡刺繡,有時候也會讀些書。”標準的世家公子回答。


    當然不是,他平日裏最喜歡做的事是爬到樹上去掏鳥蛋,然後給自己加頓餐;其次喜歡做的事就是跑到他小爹好友、以前的京城名倌那裏,學習怎麽勾引女君,順便再蹭些糕點吃。


    至於刺繡和讀書,楚小容知道自己繡花枕頭一包草,根本弄不來。


    謝玉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一旁的楚小容,沒有點破。


    麵前的小狐狸以為自己藏的好,卻不知道,想要的東西明明白白擺在臉上,她能看出來,其他世家女怎麽看不出來,不過是左右覺得翻不了天,放在身邊也是個無傷大雅的小玩意兒。


    楚小容渾然不覺,走在謝玉的身邊,賣力地推銷自己,謝玉笑著點頭,時不時附和幾句。


    楚小容今兒穿的還是昨天那雙繡花鞋,沒一會兒,他就覺得腳疼的很,但又看謝玉興致不錯的樣子,就忍著腳痛一直走著。


    再忍忍,等攀上大腿,他立馬就換舒舒服服又漂漂亮亮的繡花鞋!


    突然,謝玉停到一株梨樹下,望著楚小容,還是溫文爾雅的樣子,狹長的眼裏卻泛著不易被發現的惡劣:“過幾日謝某要在望春山莊辦一場流觴曲水,容公子可否給謝某賞個臉?”


    楚小容狐狸眼驀地瞪大,明明是春日裏陽光正好的時候,整個人的身子卻好像墜入冰窖裏止不住地發冷。


    他愣愣地看著麵前的謝玉,張開嘴,不死心地再問了一遍。


    “謝、謝女君能再說一遍嗎?”


    謝玉好脾氣地笑笑,滿意地看著楚小容的反應,將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過幾日謝某要在望春山莊辦一場流觴曲水,容公子可否給謝某賞個臉?”


    楚小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臉色慘白,卻還是賣力笑著:“既然是謝女君的流觴曲水,小容當然要去瞧瞧。”


    望春山莊,是裴越以前常常帶他去的一處的私宅。


    作者有話要說:


    無獎競猜:為什麽小容兒之前討好的那些女君們現在都不敢見他?


    第4章


    翌日一早,楚小容就起了,他麻溜地打來一盆冷水梳洗,目光一直落在房間角落裏的大箱子上,半響才轉開視線。


    他隨便從衣櫃裏翻出件打著補丁、皺巴巴的舊衣衫套在身上,發髻拿的還是昨個兒從另一件衣服扯下來的發帶紮的,鬆鬆垮垮,卻別有一種野孩子的漂亮。


    等整理完一切,他又趴下身,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小盒子,狐狸眼先警惕地往門口看了眼,才打開小盒子,小盒子裏裝著十幾個銅板,楚小容猶豫了下,還是拿出兩個銅板塞進兜裏。


    做完這一切,他蹦蹦跳跳出門,沿著圍牆熟找到那個小小的狗洞,把狗洞前掩著的雜草和碎石頭拿開,往四周瞧了瞧,確定沒人,跪在地上,迅速地鑽了過去。


    楚小容看了眼身後的高牆,得意地挑了挑眉頭,不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兜著兩個銅板一蹦一跳朝集市上顛過去。


    他其實生□□熱鬧,偏他的小院冷冷清清,除了耗子平日裏看不到其他活物,實在把他憋得不輕。


    故而雖然隻兜著兩銅板,但楚小容還是厚著臉皮在各個鋪子前麵溜達,一會兒摸摸這,一會瞧瞧那兒,裝著副有錢買的樣子和鋪主們嘮會兒磕。


    “哥哥知道這些日子有啥新鮮事兒不?”楚小容拿起一支看起來像是白玉做的簪子,小狐狸眼泛著光。


    店家一把將簪子奪回來:“你這窮一小子買不起就別拿我簪子,壞了你賠得起嗎你!”


    楚小容戀戀不舍地又摸了把另一支銀簪子,收回目光,嘟著嘴:“哼,知道了,知道了。”


    他左爪子按住自己的右爪子:“我不摸了,你快給我講講最近京城有什麽新鮮事!”


    店家擦了擦簪子,白了他一眼,又看陽光底下的楚小容像發著亮的白麵團子,還是開口:“京城最近沒啥新鮮事,就是江南那邊的謝家嫡女來京城做官了。”


    “江南謝家?有多厲害?”楚小容眨眨狐狸眼,期待地問。


    店家其實也是喜歡嘮嗑的,見現在反正沒人來:“我咋知道人家有多厲害,但你是不知道,謝家嫡女來的時候,真是好大的氣派,連最受寵的二公主都親自去城門口接人哩。”


    楚小容的狐狸眼更亮了,爪子也按耐不住,情不自禁摸上那根簪子:“這麽厲害!”


    這攀上了不就真的可以享一輩子榮華富貴了!


    他的心思活絡起來,又把那根看起來像是白玉做的簪子拿起來,壓低聲音:“好哥哥,你把這簪子借我戴幾天好不好?我不騙你,昨天那個謝家嫡女讓我到她山莊去。”


    “到時候我攀上她,保準忘不了你。”


    店家打量了楚小容一番,覺得憑他這幅好樣子和小手段還真有可能,又看那根簪子左右不值錢,揮了揮手,麵露不耐:“拿走拿走,別弄爛了,不然賠死你。”


    楚小容將簪子小心地放進懷裏,重重點點頭,真心實意給店家道了謝,又一蹦一跳地去其他鋪子晃蕩了。


    店家看了眼楚小容小小的,清瘦的背影,幾不可聞地歎了聲氣,搖了搖頭。


    這時,一身形高挑修長的女子走到他的鋪子前,女子麵上帶著一副精致的麵具,隻露出蒼白沒有血絲的笑唇,周身氣息淩冽,她低頭,準確的拿起剛才楚小容摸了摸的銀簪子,狀似漫不經心地說:“他經常來你的鋪子嗎?”


    店家愣了愣,忙笑著開口:


    “是剛才那位小郎君嗎?他啊,有事沒事就要跑到我這兒來,摸這摸那兒,就是不買東西,這一來二去就熟了。”


    店家看著麵前陰晴不定的女子,又加了句:“別看他整天沒心沒肺的,其實也是個可憐見兒的。”


    可憐嗎?


    “麻煩將這支簪子包起來。”真是鬼使神差,裴越拿著簪子,抿唇轉身。


    這時,謝玉從人群中走到她麵前,揶揄地看了眼她手中的簪子:“這支簪子可不像是女子戴的,怎麽,送你小情郎的?”、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狹長的眼睛惡劣地半眯起:“話說,你那小情郎昨天見著真是又可憐又可愛,怎麽都不像把你丟了的白眼狼。”


    裴越淡淡地撇了眼謝玉,啟唇,聲音無波無瀾:“不過是以前用來解悶的玩意兒,你若喜歡你就拿去。”


    她又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裏的簪子,拙劣不堪,實在不堪入目,而她竟然被這種拙劣的人玩弄在手心過,一股厭煩從心底升起,太陽穴又開始隱隱作痛,裴越抿著唇,將簪子丟進一旁的護城河裏。


    另一邊,楚小容歡歡喜喜來到一家包子鋪前頭,拿著兩枚銅板,睜大狐狸眼選了四個他認為最大的肉包子,抱著一袋包子一顛一顛往著一個小巷子裏走過去。


    他摸了摸懷裏的簪子,拿起大包子滿滿當當塞進嘴裏,小狐狸眼亮晶晶的。


    很快,楚小容就走到一戶人家門前,他嘴裏叼著包子,一手抱著包子,另一手拍了拍門。


    沒一會兒,一道慵懶的聲音從門裏透過來:“來啦……嗯……你等等。”


    楚小容收回手,乖巧地蹲在門口,專心啃包子,等他又吃完一個包子的時候,他有些不舍地看了眼袋子裏兩個白白胖胖的大包子,收回手,撐著下巴,低頭看著青石板發呆。


    終於,等包子涼透了,門口才傳來門栓打開的聲音,楚小容欣喜地轉過頭,卻看到一小麥色肌膚,麵容冷峻的女子衣衫不整地出來。


    女子的鷹眼瞟了眼楚小容,隨機冷著臉走了。


    楚小容站在門口有些尷尬的摸摸鼻子,屋裏傳來慵懶滿是春意的聲音:“是小容兒吧,進來吧。”


    楚小容一進屋子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聞著滿屋的女子濃鬱的靈香味兒,他的白玉小臉漲的通紅,手腳都無處安放。


    原來剛才是在做這事,難怪那女子瞪他。


    床上的楚竹衣衫半敞,修長纖細的脖頸上滿是曖昧的痕跡一路蔓延上下,他隨意拔了拔墨發,哼笑一聲,能把人的半邊骨子都酥透:“往日裏還叫我教你怎麽勾引女子,怎麽現在還害臊起來了?手裏拿的是老王家的包子吧,快拿過來,伺候那大小姐一晚上快累死我了。”


    楚小容嘟起嫣紅的嘴巴,先將包子遞給楚竹,又去打開緊閉的窗子,讓人臉紅心跳的靈香終於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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