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每個房間的被子,都是極厚的。


    除此之外,容懷宴的手臂還箍在她腰間。


    顧星檀仰回枕頭,望著天花板幾秒,一鼓作氣掙脫他的桎梏,氣勢洶洶喊:“容懷宴!”


    話音剛落。


    少女纖若柳枝的腰再次被那雙手臂若無其事地攬了回去,男人清冷矜雅的聲線,此時染著幾分靡麗慵懶,“被子。”


    “要什麽被子!”


    顧星檀直接把他身上的被子掀開來,清晨寒氣瞬間侵襲至皮膚,隔著薄薄的黑色睡袍,清晰看到男人身上肌理壁壘分明。


    就很性感——


    不對不對,現在不是欣賞男色的時候。


    顧星檀把被子團進自己懷裏抱著,不給他扯回去的機會,漂亮眸子帶著審問意味:


    “說,你怎麽知道我的小名?”


    昨晚雖累極而眠,腦子裏卻一直惦記著這個問題。


    難怪啊。


    那麽多花,容懷宴卻選擇她身上畫海棠花枝。


    原先以為他知道自己喜歡海棠,平時用的也是海棠香。


    現在想想,是她天真了,哪裏有那麽巧合的事情!


    ‘小海棠’是媽媽給她取得乳名。


    顧夫人雖生在四季分明的陵城,性子卻像是那種典型江南水鄉裏走出來的大家閨秀,聲音溫軟又動聽。


    顧星檀對母親的記憶已經開始模糊,卻依舊清晰記得她是如何用唱曲兒一樣的調調,喊她‘小海棠’的,承載了她所有的童年。


    所以,當九歲那年,顧夫人去世,年幼時候顧星檀在失去母親後,聽不得任何人再喊她‘小海棠’,後來家裏人將這個名字視為禁忌。


    即便如今長大,不再像小時候那麽偏激執拗,也鮮少有人再提。


    顧星檀秀美的眉尖略略皺著,從他讓她畫畫、又教她畫畫開始,現在又喊出了她的小名。


    容懷宴揉著眉梢坐起身,視線掠過顧星檀擰著眉頭的漂亮臉蛋。


    由於房間溫度低,容太太總是往他懷裏鑽,像是八爪魚一樣,一點縫隙都不留,很考驗男人的自製力。


    她倒是睡的香,他卻一夜都沒怎麽睡。


    陽光斜斜照進來,一半灑落男人那張輪廓精致的側顏,卻見幽暗沉靜的雙眸被映得成了琥珀色,幹淨透徹,仿佛能看穿一切。


    顧星檀卷翹的眼睫微眨了下。


    卻見他緩緩起身,雲淡風輕地套上隨意掛在旁邊屏風架子上的睡袍:“我怎麽知道容太太的小名?”


    “你知道!”顧星檀下意識反駁,“昨晚還叫過!”


    總不可能是她的幻聽吧?


    卻見男人似是思索。


    片刻後。


    他清明的眸底似是了然,俊美麵龐氣定神閑:“原來小海棠是容太太的小名。”


    在顧星檀開口之後,視線掠過她探出被子裏,那條曾經畫了海棠花枝,如今雪白纖長的小腿,意味深長地補了句,“與你很配。”


    被撩了一臉的顧星檀:“……”


    狐疑地望著男人去洗漱的背影,完全看不出任何說謊的痕跡。


    ……


    等容懷宴離開臥室,顧星檀望著靜謐又清冷的房間,逐漸冷靜下來。


    思緒回籠,這才感覺到了寒氣。


    “嘶……”


    難怪剛才掀開容懷宴被子一瞬間,把他凍到肌肉輪廓都像是凝結成雕塑線條。


    要是別人在她睡著的時候,突然掀溫暖的被窩,她可能要當場炸毛。


    忍不住內心誇了句:別的不說,但容某人修養是真的好,沒當場把她丟出去。


    想到自己不厚道的做法,顧星檀有點愧疚。


    隻有一丟丟!


    當然,顧星檀的愧疚沒持續多久。


    她穿著學生時代穿過的白色毛茸茸家居服,懶洋洋地端著一杯溫水走出房間,隱約聽到一樓客廳傳來外公和藹的聲音:“檀檀還沒起,這是又賴床了?”


    顧星檀腹誹:忙到了淩晨兩三點,可不是沒睡好。


    剛抿了口水,還沒來得及下樓。


    忽而。


    男人恍若寒玉質地的聲音響起:“怪我,昨晚與她探討了一番詩詞歌賦,所以她沒睡好。”


    “噗……”


    顧星檀還沒咽下去的水,差點沒忍住噴出來。


    幸好多年良好的名媛儀態訓練,讓她沒有做出什麽失禮的動作。


    神特麽探討詩詞歌賦。


    回憶起昨晚他們是怎麽探討詩詞歌賦的,顧星檀那張白生生的小臉蛋,瞬間從耳根蔓延起薄緋色。


    容懷宴怎麽好意思在外公說得這麽義正言辭!


    被水嗆的,最後還是沒忍住,咳出了一點音。


    大抵是她動靜太大。


    樓下幾人齊齊看過來。


    顧星檀睜著被刺激得水波瀲灩的眸子,繞過樓梯拐角,這才看清了客廳的情景。


    除了外公單獨坐在主位,茶幾兩側分別端坐著身形修長挺拔的男人。


    左側那位生了雙狹長的狐狸眼,眼尾下端還墜了一顆胭脂色的淚痣,乍一看是偏女相的精美妖冶,細看更像是紈絝子弟的風流薄情。


    另一位則是矜貴俊美,清冷雅致的貴公子,周身似乎浸潤了高山雪域內的頂級白玉,仿佛在沒有硝煙的戰場,端方從容。


    同樣是無可挑剔的容貌與才華。


    一個是她爸選得‘童養夫’。


    一個是外公訂得‘娃娃親’。


    此時正齊齊看向顧星檀。


    有一說一,顧星檀壓力挺大,這是什麽修羅場畫麵。


    程惟楚怎麽來了?


    “檀檀起床了,外公給你做炸醬麵吃。”


    談老爺子見外孫女下樓,立刻笑眯眯地親自去給她做早餐。


    阿姨要攔著時,還說,“檀檀最愛吃我做的。”


    顧星檀盛滿秋水的眸子瞬間笑彎了,“謝謝外公,外公做的最地道啦!”


    老人家,就想要為小輩做一點點事情,都覺得有成就感,顧星檀自然清楚。


    等外公進了廚房後。


    目光移向客廳內僅剩的兩尊大佛。


    顧星檀心裏虛著呢,畢竟一個現老公,一個是前‘童養夫’,一個處理不好,很容易引起家庭糾紛。


    但是!


    狗男人,居然當著外公和程惟楚的麵,說那種不知羞恥的話。


    顧星檀忍不住瞪容懷宴一眼,隨後也沒動,就那麽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睨著程惟楚,涼涼問:“不去當你的孝順兒子,來這裏幹嘛?”


    程惟楚眼尾上抬,語氣戲謔,“不來的話,怎麽知道我們不愛學語文的小公主嫁人後竟喜歡與人探討詩詞歌賦。”


    顧星檀柔軟的唇角微微一僵。


    誰喜歡這玩意兒了。


    嗤笑了聲,“怎麽?來這裏對我外公獻殷勤,又想搶我外公?”


    程惟楚一如既往容忍,輕歎道:“小公主,你的親人,沒人搶得走。”


    像是對待發脾氣的小朋友。


    顧星檀沒再說話,好看的眉目含著嘲弄與他對視,互不相讓。


    幾秒後。


    容懷宴慢條斯理地放下茶盞,茶盞邊緣碰到實木的茶幾,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打破了此時的寂靜。


    他神色溫潤,隻言簡意賅說了五個字:“小海棠,過來。”


    這五個字,令在場除了他與顧星檀的其他人,全部變了臉色。


    包括照顧了談老爺子二十多年的周姨。


    誰不知道?


    ‘小海棠’這三個字在顧星檀麵前就是禁忌!


    就連素來將‘道貌岸然’這個麵具刻進骨子裏的程惟楚,眼神難得有所波動。


    令他們更驚訝的是。


    顧星檀扶著木質的樓梯扶手緩緩下樓,走路的動作有一點慢,對這個稱呼習以為常般,非但沒有當眾發作,還應了句:“幹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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