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應翩翩的病徹底養好了,天氣漸暖,桃花欲燃,他還沒有收到應定斌那邊的回信,鎮北侯府賞花宴的請柬便先一步送了過來。


    應翩翩隨手一翻,見上麵寫道:


    “薄園無所產,惟清風朗日,流觴曲水,桃李芳菲是也,願效嵇阮宴飲之雅風,聆高士之笑談。故作此會,待君貴步。”


    這措辭極為客氣卻也簡潔,應該同其他賓客們的請柬沒有什麽區別。


    穆國好美尚雅,這樣的宴會在上流貴族之間是非常常見的。關係不錯的世家相互邀請聯絡感情的同時,其他人也可以從宴會上到場賓客數量和席位的變化中看出京城中近來人際關係與陣營的變動。


    但這一回的宴會,卻也是一次主角的專屬機緣。


    目前,七合教的教主池簌生死不明,幾位成年皇子都各自施展手段,卯足了勁想要捷足先登,打探出目前教中的真實情況,獲得這一塊龐大勢力的支持。屬於五皇子母族派係的傅家也不例外。


    而七合教雖不肯再受朝廷管束,但這些年來曆經數任教主,發展壯大,各方勢力混雜,卻也吸納了一些世家勳貴、朝廷官員成為信徒,甚至在教中做到高層位置。而這次傅寒青的宴會上,恰巧就請到了兩位。


    那兩人表麵上偽裝身份,不露聲色,實則暗中觀察,終於成功被傅寒青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同意與傅家所支持的五皇子牽線搭橋,進行初步來往。


    傅寒青在這次宴會上收獲頗豐,與之相對的是應翩翩。原書劇情中,他這時還住在鎮北侯府上,自然也參加了宴會,但經曆很不愉快。


    傅寒青一直不想把他們兩人的事情公之於眾,因此應翩翩和他之間的關係除了傅應兩家之外,京城裏其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隻當他們是因為父輩淵源和一起長大的朋友。


    一來避嫌,二來也是兩人剛因兩條人命的誤會鬧了矛盾,故而整場宴會下來,傅寒青都沒跟應翩翩說過一句話。


    有幾家的夫人還有意同這位年紀輕輕就一身戰功的侯爺議親,特意帶著女兒來同他攀談。


    這對應翩翩來說簡直是一種侮辱,他找傅寒青大吵了一架,倒是進一步作實了京城中關於他染了瘋病的傳聞,引起了其他人對傅寒青的同情和好感。


    先前恨不得他滾得遠遠的,別出來丟人,這回他搬出來了,傅家那邊倒是上趕著把請柬送了過來。


    梁間道:“少爺,您要是不想去,我就派人將請柬送回去吧。”


    “誰說我不去?”


    應翩翩笑了一聲:“如果我心裏還有他,不見麵隻會讓我更想他,如果我不在意他了,他就是當著我的麵被剁成宴會上的菜,又跟我有什麽關係?去是肯定要去的,你吩咐下去,讓下頭的人準備就是。”


    兩世的經曆,已經開始朝著不同的方向演變,這是個好兆頭。


    但過去了的事情,便真的可以做到不縈於懷,雲淡風輕嗎?


    不,怎麽可能。


    那種一次次經受過的失望、怨憤、痛苦,那些曾經失去的親人、名譽、前途,都沉甸甸壓在他的心頭,一不留神,就會冒出來翻湧攪動,叫囂著幾欲噬人。


    所以,他不痛快,就得讓旁的人比他更加不痛快。這樣好的宴會,不去露露臉,怎麽行呢?


    梁間不知道他的想法,卻是很擔心。


    在他看來,傅家就像火坑一樣,應翩翩好不容易想開了從裏麵跳出來,這還沒過幾天又要回去,萬一那邊心存怨氣,有意報複怎麽辦?萬一少爺看見了傅寒青,舊情複燃,又一頭栽回去了怎麽辦?


    梁間小心地建議道:“要不然,您多帶點人吧?好歹從西廠調幾名高手隨身保護,也能安心些。還有韓姨娘,少爺帶他一起去,也能照顧照顧您呀。”


    少爺身邊有個新人分分心,就不會老惦記又不知情識趣,又不討人喜歡的傅侯爺了吧?


    雖然梁間的提議糟點頗多,讓人有點想踹他,但這也提醒了應翩翩。他不禁想起,這次的宴席上也有七合教的江湖人士在場,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掀出什麽風浪來,確實應該帶幾個得力的人護衛。


    而要說高手,他府上就有一位來曆神秘的,吃了好幾日的白飯,想必傷好了許多,也該幹點活了。


    應翩翩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刹那間,連他的眼波也仿佛變得醉人起來:“你說的是,愛妾剛剛過門,原是應該帶上的。你去把他叫來。”


    梁間的意見得到采納,高興地行禮出去,沒一會,池簌就被叫過來了。


    應翩翩道:“你來了,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池簌道:“請講。”


    應翩翩將請帖遞給他,說道:“你可曾聽說過七合教?”


    聽到這三個字時,池簌的眸光微微一沉,可當他快速將手中請帖掃了一遍,卻愣是沒看出來這場宴會跟七合教有什麽關係。


    “略有耳聞。不知公子何意?”


    應翩翩道:“我得到情報,這一次的宴會上,會有七合教的人在場。聽說此教中人個個武功高強,手段莫測,乃是目前江湖中最大的門派,勢力遍及各處。我未曾與這些人打過交道,但看你的武功精湛,像是江湖人士,不知可曾與他們有過切磋?”


    池簌搖了搖頭:“抱歉,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但我想,任何一個門派,就算是聲名再顯赫,也不可能人人都是高手,最起碼這些人選擇與朝廷來往,便似乎與七合教的宗旨不太相符了。”


    應翩翩道:“估摸著是被傅家許以厚利打動了吧,又或者,看中的是傅家背後的某些東西。”


    池簌沉默了一下,忽然問道:“公子既然知道這場宴會有可能不安全,又是傅家所辦,你為何還要出席呢?”


    應翩翩反問道:“不然難道有傅家所在的場合,我就要退避三舍嗎?人生在世,難免結下一些仇怨,遇到一些困境,如若躲閃退避,那麽這些將永遠變成自己的弱點。唯一解決的辦法就是迎難直上。”


    像是他會說出來的話,永遠不肯給自己留下一點退路,要麽名動天下,要麽永不超生。


    “這一次,安國公也會出席。”


    應翩翩看了池簌一眼,又說:“咱們的原定安排是,找一個合適的時機,我帶你在安國公麵前露麵,試探他的反應。這次宴會的機會就不錯。況且我也需要一些高手在身邊護衛,又不會引起別人關注,你也正合適。不過……”


    他歎了口氣,眉心微微蹙起來,有些為難地說:“安國公夫人應該也會出席。她生性善妒,手段狠辣,過早注意到你,隻怕會有些危險。七合教那邊也不好應付,所以我又猶豫……”


    池簌頭一次看見應翩翩露出這樣躊躇又擔憂的神色,心頭陡然一軟。


    從剛才應翩翩提到“七合教”開始,池簌便提起了十二分警惕,提防對方是察覺到了什麽,在有意試探。


    畢竟這些日子下來,對於應翩翩的心機和聰明,他也已經有所了解了。


    可這時應翩翩的語氣那麽軟,那張漂亮的麵孔上充滿了憂慮,讓人一下子就想起了傅家的波詭重重,謀算人心。


    心裏的弦就算繃的再緊,也禁不住都化成了繞指柔,一股英雄氣概油然而生。


    池簌道:“這些無妨,我應付得來,明日與公子同去便是。”


    應翩翩頓時愁容盡去,展顏大喜,說道:“那太好了,一切有勞愛妾費心!你放心,為夫一定不會忘記你的好!來日你若是生了孩子,正妻之位非你莫屬!”


    池簌:“……”


    池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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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秀色掩今古


    這次的宴會在傅家別院舉行,那裏並不是應翩翩前幾日離開的地方,而是坐落在護城河的東側。


    因為風水絕佳,下有溫泉,暖氣一蒸,別院裏的花開的要比別處更盛,平時一到春季,便有不少遊人在附近踏青。


    鎮北侯的宴席,尋常百姓自然是進不去的,不過眼看著從清晨開始,便有高頭駿馬拉著一輛輛華貴的馬車陸續而來,也有不少人閑來無事,駐足站在道邊看熱鬧,嘴裏議論著這位鎮北侯的種種事跡。


    提起他來,就總是繞不開前幾日發生的一樁大事。


    ——西廠廠公應定斌的養子,前幾日從傅家搬出來,回了督主府。


    雖然應翩翩也不是一直住在那裏的,但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傅英對當年戰神應鈞留下的這名遺孤十分疼寵,就和對待親生兒子也沒什麽兩樣。


    雖然搶不過應廠公,但打應翩翩小時候起,傅英就特意給他留出了院落和房間。這麽多年來,即便是跟西廠在立場和處事方麵多有不和,他對於應翩翩的照顧疼愛都從未改變。


    但據當時看到的人說,應翩翩這一次離開鎮北侯府的時候足有七八輛馬車來接,甚至連花盆裏養的花都給帶出來了,一副這輩子都不準備登門的架勢。


    而當時鎮北侯的臉色也十分難看,並未出言挽留,很明顯兩人是鬧掰了關係。


    至於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事,應家和傅家下人的嘴裏肯定是打聽不出來的,人們也隻能發揮想象力,怎麽猜的都有。


    今天傅寒青設宴,百姓們在看熱鬧的同時,便也又紛紛議論起這件事來。


    “哎,你們說,應公子今天還會來赴宴嗎?”


    “那得看傅家是不是還邀請他吧?”


    “我看不會了吧,這兩個人明顯就是鬧掰了啊!這個應玦性格驕矜,為人又不收斂,本來和侯爺就不是一路人。”


    “他有瘋病這事京城都傳遍了,哼,太監養出來的能是什麽好東西。”


    “喂,小聲點,那可是西廠,不想活了!”


    這話一說,有人連連點頭,卻也有人不愛聽了:


    “這話是怎生說法?好像你跟人家應公子有多熟識似的,那些說他什麽貪淫好色,殘忍濫殺的都是傳聞,又沒人親眼看到。非得扯這些沒影的事,那你怎不說人家還是狀元呢!”


    另一個人不服氣地說:“怎麽就沒有親眼所見的了?上個月承恩伯世子娶了兵部尚書家的二小姐,我有幸參加喜宴,誰成想兩人都不肯拜堂,鬧到最後新郎撕了喜服,新娘掀了蓋頭,死活鬧著不成親,都說是已經有心上人了,你們倒猜猜是誰?”


    這事也有不少人聽說過,當下有人噗嗤一笑:“他們兩個的心上人,說的都是應公子吧?”


    方才那人道:“正是,可見他是個禍害!”


    他的同伴卻不讚同:“新郎新娘打起來不能怪應玦,隻能證明他長得好。不過我還沒見過他呢……真有傳說中那麽好看嗎?”


    “哼,我也沒見過,但天下之大,有些姿色的人何其多也,想來不過是誇大其詞,言過其實罷了。”


    這邊正議論著,另一頭卻已經有人高聲驚呼起來:“快看啊!快看啊!那不就是應家的馬車?應公子真的來赴宴了!”


    一時間,所有的議論聲都停了下來,寂靜中隻聽見馬蹄噠噠,銀鈴的聲音叮當作響,一輛馬車從道路後方而來,車簾上繡著應氏的家徽。


    這輛馬車前進的速度不慢,它的前方本來還有一駕馬車,也在往桃花別院的方向而去,應家的馬車卻竟然不管不顧,直接將前麵的馬車撞到了一邊去,大搖大擺地從旁邊經過,囂張跋扈之態表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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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才那個對應翩翩頗多微詞的人立刻覺得自己的話得到了驗證,忙說道:“瞧瞧,我說的吧,你們看他——”


    他說到這裏,聲音戛然而止,眼睛還盯著馬車的方向,目光卻有些發直。


    因為此時一陣微風拂過,恰恰吹起了車簾,應翩翩正以手支頤,倚窗而坐,閉目養神,他的麵容恰在這簾子掀起的縫隙間一閃而過。


    他的長發隨著身體傾斜的角度披在肩頭,烏黑如瀑,發梢在風中飄舞,不時拂過那張玉石般毫無瑕疵的麵容。黑與白的對比過分分明,反倒帶來一種素雅的豔麗。


    淺金色的陽光描摹過他側頰的輪廓,又戀戀不舍地在他身上鍍下一層金色的薄紗,光華流轉間,令人不能直視。


    精致、脆弱、美麗,偏生又帶著幾分狠,幾分俏。


    驚鴻一瞥,疑是天人。


    車簾很快便重新落回去了,馬車在人們的目光中越去越遠,從頭到尾,應翩翩甚至連眼睛都沒睜開過,仿佛所有人都不值得引起他的注意,但這幅絕世容貌所帶來的驚豔之感卻是久久不去。


    四下諸人均是似驚似惑,怔然而立,發現再沒辦法看到他了,竟心生悵惘之感。


    過了好一會,剛才那個還對應家父子頗有不屑的人才戀戀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忍不住聲音溫柔,喃喃感歎:“好像他做什麽我都覺得沒錯了。那對新郎和新娘為他而爭執,確實不怪他……唉,不怪他。”


    經過這個小插曲,剛才那輛被應翩翩撞到了路邊去的馬車早就被人忘在了腦後,馬兒受驚,嘶鳴不已,車夫叱罵驅趕了好半天,才把馬車趕回到正路上。


    馬車裏的人被顛的東搖西晃,差點從車上滾下來,忍不住氣的大罵:“應玦這個混賬東西!目中無人的王八蛋!他絕對是故意的!”


    破口大罵的那個人,赫然正是韓耀。


    他這些日子過的有點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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