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青妒火上頭之下,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現在已經有不少人都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他,可他卻從未給應翩翩下過什麽瘋藥啊!


    他隻是希望應翩翩能夠疏遠宦黨,走上正途,安心聽話地待在自己身邊,卻從未想過要傷害自己的愛人。


    現在弄成這樣的局麵,明擺著是池簌從中挑撥,應翩翩卻寧可信這個來曆不明的人,也不信自己。


    “此事有詐。”


    傅寒青腮邊肌肉微微跳動,聲音卻低沉冷靜得有幾分可怕:“這副藥我喝下去之後,短時間之內神誌盡失,行為狂亂,阿玦之前雖然也有昏沉錯亂的時候,卻並不會這般激烈。但照他所言,我所服用的劑量還僅僅是他的一半,這又怎麽合理?”


    他冷沉沉地看了池簌一眼:“隻怕是小人奸計。”


    “是麽?”應翩翩漫不經心地道,“既然鎮北侯有所懷疑,那就再請王太醫為我診治一番吧。您醫術精湛,說的話自然是可信的。”


    他不確定他眼下是否足以改變劇情了,開口說了這兩句話,果然沒有遇到阻礙。


    王太醫其實有些後悔自己剛才一時逞強摻和到了這件事當中,但此時騎虎難下,倒不如一條路走到黑,好好表現。他點了點頭,抬手為應翩翩把脈。


    過了片刻,王太醫的神色凝重起來,回答說:“我觀應公子的脈象,脈律急促,沉實太過,弦澀遲數,大有狂躁亢奮之態,而且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形成的,與鎮北侯並不完全相同。”


    楊閣老道:“王太醫,你的意思是?”


    王太醫道:“按照脈象推斷,應公子應該已經服用了這湯藥很長時間了,而用藥劑量是逐漸加重的,以至於他如今已經對這種藥物有了一定的抵抗能力,喝下去雖然不適,也不至於亂了神誌。鎮北侯卻是頭一回服用,才會一下子產生如此劇烈的反應。不過他體格健壯,這藥勁自然來得快去的也快。”


    事情至此,一切證據確鑿,且是當中揭出,已經完全無法收場了。


    傅英心中從未如此慌亂過。


    眼下已經完全可以確定,應翩翩前幾日突然態度大變,再到決定離開傅家,一定是因為已經察覺到了什麽。


    而今天赴宴,他是精心策劃好,要回來算賬來了!


    他把這孩子從小養到大,對應翩翩的性格也十分了解,本來以為可以完全將他掌控在手中,對方卻怎麽會突然產生這麽大的轉變?


    傅英認定,這個叫韓小山的小子看起來就不簡單,應翩翩的變化多半跟他有關,說不定他就是什麽人派來對付自己的暗線!


    此人必除,但眼下傅英已經沒有時間算賬了。眾目睽睽之下,傅家的聲名一朝崩塌,再也難以回去,隻怕日後麻煩不斷。


    他更加擔心的還有,這一切會不會查到他的頭上?應翩翩又到底知道了多少?


    第21章 極視眼茫茫


    傅英心中急切不已,可是他卻並未再開口阻止王太醫和其他人的推測。


    剛才一切揭穿的措手不及,他毫無防備之下對池簌嚴厲嗬斥,已經顯得有些過於慌張了,不能再自亂陣腳。


    他心中轉了幾個念頭,然後對身邊的人低聲吩咐了幾句。


    那人先是麵露驚容,被傅英嚴厲地瞪了一眼之後,才連忙點了點頭匆匆離開。


    等到人們都議論的差不多了,傅英才緩緩開口,沉聲說道:“阿玦是我昔日故友之子,當年我與應將軍在沙場上出生入死,袍澤與共,情誼深厚。他去世之後,我一直甚為痛惜,這才想要照顧他留下來的遺孤。”


    “這些年來,我看著阿玦長大,早已經把他當成親生骨肉一般,也是真心地心疼。那藥乃是我當年請了名醫為你診治之後開出的藥方,論理不會有任何問題,至於如今為何出了這樣的差錯,我定會徹查,給大家一個交代。”


    傅英這番話語調沉穩,字字懇切,也確實起到了一些作用。畢竟這些年來他對應翩翩的好不是假的,如果有心謀害應翩翩,又圖什麽呢?


    傅英轉向應翩翩:“阿玦,這件事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你可不能輕信了小人的挑唆。”


    應翩翩笑了笑:“您說的是,畢竟這藥是我自己喝下去的,有沒有問題我心裏明白,斷不會輕信於人。”


    他這語氣不陰不陽的,倒是把傅英給好生噎了一下。


    正在這時,有幾名下人走上來,端著茶盤奉茶。


    在場的人早已經被這出大戲驚呆了,心中各有思量,根本沒人去在意他們,傅英和應翩翩都不說話了,場上一時無聲,靜默中隻能聽見微微的杯盤聲響。


    其中一名小廝走到應翩翩麵前,躬身將托盤上的茶杯呈給他。


    就在應翩翩伸手要接的那一刻,這名小廝忽然目光一凝,不知道從哪裏抽出了一柄匕首,當胸向著應翩翩刺去!


    應翩翩反應極快,眾人的驚呼聲中,他手腕一翻,已將杯子裏滾燙的茶水盡數潑到了那名小廝的臉上,對方控製不住地發出一聲慘叫,回手捂住了臉。


    隨即,池簌已經將應翩翩一把拉開,擋在身後,周圍的侍衛們也紛紛撲上去,團團保護在他們身側,護著應翩翩退到絕對安全的位置。


    池簌原本還想抓住那名小廝,被這樣一擋,反倒耽擱了出手,微微蹙眉。


    隻見那名小廝眼看刺殺不成,長歎一聲,厲聲道:“應玦,當年你父親殺我全家,我本來想讓你變成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讓姓應的死都死不安生!可惜蒼天無眼,事情敗露,我就算化成厲鬼,也要詛咒你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他說完之後,竟然用那柄匕首在自己脖頸上一抹,頓時氣絕身亡。


    所有人臉上的神色都變了,他們不禁思索著剛才那人死前所說的話,聽這意思,竟仿佛是他在應翩翩的藥中做了手腳,為的是向已經死去的應鈞報仇。


    現在看事情敗露,於是又打算刺殺,刺殺不成就自盡了。


    表麵上看起來,一切水落石出,可是——這未免也湊巧的過分了吧。


    在場的可沒人是傻子。


    人群中不禁響起一陣私語:


    “這不會是傅家安排好的吧?”


    “可是這樣做豈不是更顯得心虛麽?我本來還不信傅家能做出這樣的事來,百年世家啊……”


    “這麽說來,應公子之前發瘋失態,全都是被謀害所致了?他那樣的才學,實在可惜可歎。”


    “唉,那又有什麽辦法呢?傅英到底是長輩。應玦的親生父親死了,應廠公也不在京城,無人撐腰,這個虧也隻能吃了。”


    “……”


    人們議論紛紛,傅英自己也知道這番安排未免太過刻意,可他在措手不及之下,也沒時間進行更加妥善的布置了。


    今日賓客們一走,明天“傅家謀害應氏遺孤”的事就是傳遍京城,他需要一個虛假的真相來粉飾太平,因而倉促之下隻能找了個替死鬼當做交代。


    就算別人還心存疑慮,也無法拿出證據,以後若要指責也站不住腳,這件事就算被勉強圓過去了。


    傅英抱歉地對賓客們說:“今日一場大好的宴會,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這都是我治府不嚴,有所疏忽的緣故,實在是對不住大家。看來宴會也隻能到此為止了,改日我一定重整酒席,傾力招待,好好向各位賠禮。”


    他的語氣十分誠懇,說到底,這些事也都是傅家和應家之間的私事,縱使其他人再好奇,也沒有理由一直留在這裏。


    畢竟如果今天不是恰好在宴會上,不是因為傅寒青的行為太過於反常,一切也絕對不會弄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眼下得到這麽一個漏洞百出的結果,賓客們都帶著些意猶未盡的表情,紛紛起身寒暄告辭,心中對於傅家的印象卻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


    下人們穿梭來往,匆匆忙忙地整理物品,準備馬車,一場盛宴就這樣草草收尾了。


    混亂中,安國公做賊一樣從旁邊繞了過來,走到應翩翩和池簌麵前,猶豫了下,說道:“應公子,我想單獨和你這侍妾說幾句話。”


    應翩翩問池簌:“你去嗎?”


    池簌道:“你這邊……”


    應翩翩道:“我這邊處理的都差不多了,那你去吧,見過麵之後直接回家。”


    回家——聽到這兩個字,池簌微微怔忡了一下,心中恍然一動,不覺微笑起來:“好。”


    安國公的出現倒是讓應翩翩想起了他那個不幹好事的兒子,池簌走後,他目光一掃,便看見韓耀鬼鬼祟祟地也要離開,麵上立刻帶了一絲笑意,上麵擋在了對方麵前。


    應翩翩負著手,似笑非笑地道:“喲,韓公子,這就走了?”


    韓耀在人群中敢跳腳叫囂,單獨對上應翩翩卻很害怕,幹笑道:“是,家裏還有事,走了,走了。阿玦,今天的事對不住,以前我誤會你了,以後我絕對不再跟你作對……”


    應翩翩抬起手,韓耀情不自禁地縮了下脖子,應翩翩卻沒動手打他,而是親親熱熱地拉住了他的手,為他整理了一下衣袖。


    應翩翩笑著,柔聲說:“你看你,我該說的狠話還沒提呢,你怎麽就慫了,這多影響我發揮。你等著,今天周圍的人太多了,下次咱們碰上,我一定整死你。”


    韓耀:“……”


    應翩翩那張臉在他眼中,簡直比修羅惡鬼還要恐怖,韓耀猛地打了個激靈,應翩翩一鬆手,他就連滾帶爬地跑了。


    應翩翩笑看著他飛奔而去,尚未轉身,便聽在自己身後傅英的聲音響起:“阿玦,跟我來,咱們談一談。”


    應翩翩唇邊的笑意漸漸淡了,頓了片刻,轉過頭去。


    他生的薄唇鳳眼,不笑的時候,整個人瞧著就特別寡情,淡淡道:“傅叔叔,不必了,這件事既然已經水落石出,那小侄也沒什麽好說的,這就也回去了。”


    方才那名自盡而死的小廝還躺在地上,下人們忙亂不堪,尚未來得及處理這具屍體,應翩翩眼角一瞥,又說:“您要是有心,就把他的屍體送給我吧。”


    傅英下意識地問道:“你要這個做什麽?”


    應翩翩看著他道:“帶回去喂狗。”


    他語氣淡漠,那目光卻清淩淩如同冰錐一般,竟讓人莫名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今天這一切的事情實在發生的太突然了,傅英也知道應翩翩的疑心並沒有消除。


    若是平時,他也不會這樣情急。等過得幾日應翩翩的怒氣淡了,他再做一些更加周全的布置,憑著以往情分,傅英有把握重新把人哄好。


    可是眼下卻來不及了——應定斌已經回來了。


    現在應翩翩心裏存著怨氣,若是讓他們父子見了麵,隻怕不光是今天這湯藥的事,還有之前傅寒青對應翩翩的冤枉,以及過去那些刻意攔截的信……都要被應定斌給知道了。


    這絕對不行。


    可是應翩翩一個好端端的大活人,總不能把他給藏起來或者滅口吧。


    眼看應翩翩準備離開,傅英心念一動,忽然開口:“阿玦,你知不知道應廠公已經回到京城了?”


    應翩翩猛然一怔,這回是實打實地意外:“什麽?”


    在原書劇情的安排中,應定斌並沒有在這個時候回到京城,應翩翩到死都沒能再見上父親一麵。


    他本來還想,如果想要見到應定斌,恐怕還要攢上很久的經驗值才可以,卻沒想到來的這樣輕易。


    看來他的生命軌跡真的可以逐步與原書脫離,前麵的劇情發生了改變,後續的事情發展就也會相應受到影響。


    明明應該覺得高興,但應翩翩一時間竟產生了一種近鄉情怯之感。


    傅英看他的樣子果然是不知道的,說明跟應定斌的聯係也是有限,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比起應定斌那人盡皆知的愛子之心,應翩翩這兩年雖然看似和應定斌疏遠,但實際上也非常在乎他的養父。


    應定斌身為閹人,無妻無子,付出全部心血把應翩翩養大成人,父子兩人可以說是相依為命。


    應翩翩想給父親爭口氣,想成為他的驕傲,想讓其他人隻有瞪著眼睛羨慕的份,然後議論說,“應廠公這個兒子可真是沒白養”。


    可是他這兩年神誌錯亂,行為癲狂不說,就連一手的好書畫也因為用藥過多拿不穩筆的緣故都被糟蹋了。傅寒青又從中截斷了應翩翩與應定斌的書信往來,使得兩人之間也生了誤會。


    應定斌怕連累了兒子的前途和名聲,讓他在傅家過的不開心,應翩翩怕父親對自己失望,想做出一番成績再來給他看,雙方這才生分起來。


    現在傅英不能強行把應翩翩扣下,但是可以讓應翩翩自己不願意去見應定斌。


    “怎麽,應廠公連他回京城這麽大的事都沒和你說嗎?”傅英道,“你前一陣子不是還給他寫過信,他沒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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