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是挑剔、說教、對於身份名聲的在意,對於宦黨固有的鄙夷,以及那因為知道被深愛著而產生的輕慢和自負。


    這些原本就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情緒,越來越難以克製。


    傅寒青從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但不知道是不是今天那半碗湯藥的作用,他思緒混亂,卻隱約感到這一切都說不出來的怪異,就好像什麽東西正在控製著他的行為和想法一般。


    傅寒青臉上閃過一絲茫然,但很快那茫然的神色就不見了。


    他沉默了一下,終究還是道:“父親說的是,大概是我一時受了阿玦那些話的影響,想岔了。我換件衣服,便與您一同去迎接應廠公。”


    *


    按照劇情設定,應翩翩現在應該開始躺在房中“裝病”了。


    梁間和蕭文方才以為他們也要回府,都連忙去準備馬車、收拾東西,沒聽見應翩翩跟傅英的對話。


    這時得到消息,兩人還以為應翩翩是真的不舒服,連忙急匆匆趕過來伺候,連臉都嚇白了,看見應翩翩沒事才鬆了口氣。


    聽應翩翩簡單說了下情況,蕭文不禁又皺起眉,問道:“少爺,可是您真的要留在這,不跟廠公回去了?您……又要跟著鎮北侯,去立什麽剿匪的功勞?”


    他話說的還算客氣,眼睛裏分明寫滿了“你又犯病了嗎”六個字。


    應翩翩白了蕭文一眼:“怎麽可能,我蒙他的。”


    ——剛才他把係統提供的劇情梗概看了幾遍,已經從中找到了可以破局的關鍵。


    這段劇情是為了限製他這個反派的行動而提供的,也就是說,劇情中沒有提到的其他人,行為都不會被局限在其中,那麽這就大有可以發揮的餘地。


    就算是係統這邊暫時不能再解鎖權限了,以為他就隻能亦步亦趨,任由擺布了嗎?那可就想岔了。


    看見梁間和蕭文滿臉茫然,應翩翩笑道:“附耳過來。”


    他低聲吩咐了梁間和蕭文幾句,兩人總算放下心來,便都出去辦事。沒過一會,係統的提示聲也發了過來:


    【反派陣營重要角色“應定斌”已距別院不足100米,劇情正式開啟,請宿主做好準備!】


    應翩翩知道該他表演的時候到了,於是在床上躺好,閉上眼睛認真裝病。


    別院外麵,應定斌勒住韁繩,翻身下馬。


    他在收到應翩翩的信之後,不知道愛子那麽久音訊全無,突然寫來了這樣一封信,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又是焦灼又是擔憂,真可以說歸心似箭。


    用信鴿向皇上請旨之後,應定斌一路輕裝簡行,先帶著一部分親信騎馬趕了回來。


    到了京城之後,應定斌直接去了鎮北侯府,這才得知,應翩翩前幾日竟然已經搬回家去了。


    起初應翩翩住在傅家時,應定斌總不放心,就暗中派西廠的密探時常關注,一次有個探子被傅寒青察覺了,令他大為不快,覺得傅家遭到了窺探。


    應翩翩回去跟應定斌提了這件事,應定斌後來就不再派人了。


    不過應翩翩搬出傅家這麽大的事,西廠的人還是向應定斌送了密信匯報,隻是沒料想應定斌已經先一步看了應翩翩的信趕回京城,一來一去,消息就被錯過了。


    應定斌此時一聽,頓覺心急,畢竟他家這個小祖宗平日裏恨不得天天跟傅寒青待在一塊,好端端地又怎麽可能不在這裏住了?肯定是受了什麽委屈!


    傅英和傅寒青都不在府上,迎接應定斌的是傅英的二弟傅節。


    這個沒出息的東西一向對他兄長唯命是從,應定斌問他幾句話,看他吞吞吐吐語焉不詳的,索性也就不與他多囉嗦,徑直親自來了傅家的別院找孩子,倒是給了傅英個措手不及。


    應定斌一路上來的急,到了別院外麵不遠處反倒就下馬避在路邊了,目光中閃過一絲懷疑。


    他方才聽傅節說,今日傅家在這別院中辦了賞花宴,請了不少的賓客。像這樣的宴會,怎麽也得一直持續到午後申時上下的,但現在卻好像已經散席了。


    路邊的馬車走了一大半,還有一些動作較慢的客人們說著話,陸陸續續地向外走。他們臉上一個個帶著仿佛做夢般的神情,口中還議論著什麽。


    這時,傅節也已經氣喘籲籲地從後麵追了上來,跳下馬,道:“廠公——”


    應定斌一抬手,道:“等等。”


    傅節的話被他打斷,一愣,便聽見一陣腳步和人語聲,有人從他們前麵的路上經過。


    那兩個人一邊走一邊交談,左側那名麵白微須的中年人說道:


    “……我今日方覺世事之險惡,俗話說的‘知人知麵不知心’便是如此了。沒想到鎮北侯看著潔身自好,在床笫間竟有如此惡習。之前那些想要與鎮北侯府議親的人家想必要回去上柱香,道一聲‘萬幸’了。”


    他右側的同伴也表示讚同:“陳兄說的正是。而且他明明對應公子抱著那般心思,在應公子搬出傅家之時卻也不站出來說句話……你我看到的不過冰山一角,這其中不知道發生了多少齷齪的事情呢!”


    之前那中年人嗬嗬一笑,說道:“方才那刺客出現的如此刻意,賢弟你真相信那毒是他下的嗎?之前滿京城的人一提到傅家都是讚不絕口,現在看來……哼,沽名釣譽,枉為清流啊。”


    右邊的人沉默片刻,不禁微露愧疚之色:“之前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總是莫名對應公子心存偏見,現在看來,實在太糊塗了。他確實才學出眾,而且為人坦蕩,不該受到這樣的誤解……”


    應定斌一路匆匆趕回京城,本就帶了風霜之色,又被身邊的駿馬擋在路邊,此時周圍人來人往,那兩個人說著話路過,自然也不會注意到他,各自上了家裏的馬車便離開了。


    他們說完了話就走,可把傅節嚇得麵無人色,他也不知道剛才在宴會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又是“刺客”又是“下毒”的,居然還牽扯到了侄子的房中隱私。


    這下都被應廠公給聽去了,天呐,真是要命!


    應定斌隻聽得渾身一陣陣發冷,這時氣急反笑:“看來本公不在京城的時候,倒是錯過了不少好戲,還當真是少不得要進去開開眼了。”


    他把韁繩甩給身後的侍從,拂袖大步向著別院走去,傅節愁眉苦臉,連忙從後跟上。


    第23章 幃外燈花結


    匆匆趕出去的傅家父子正好在門口跟應定斌碰了個正著。


    傅英見了人,立刻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滿臉帶笑地拱手言道:“應公,什麽風竟是把你給吹回京城來了,一路辛苦!原該早些打聲招呼才是,我也好派人前去迎接一番。”


    “前幾日阿玦那孩子還說惦記你,如今你回來,他怕是要高興壞了!”


    應定斌從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開始,為了不在饑荒中餓死自閹入宮,經曆幾次宮變奪權,才有了如今的地位,早不會如年輕人一般衝動暴怒了。


    此時他雖然心中已經惱怒到了極點,但畢竟還沒有完全弄明白真相,因此還是壓著火氣,皮笑肉不笑地道:


    “阿玦打小被本公慣壞了,總跟長不大似的。但本公一想,我勞碌半生,如今好歹掙的些許微功資財,隻這一個孩子,自是疼愛無比的。”


    他看了傅英一眼,語氣中飽含深意:“我兒子我樂意慣著,左右旁人也比不來,管不著,所以他願意怎樣,隻要他高興,全都由他。”


    “他既想我,我便回來,為人父母都是為了子女,沒什麽辛苦不辛苦。”


    傅節站在應定斌身後,殺雞抹脖一樣,拚命使著眼色。


    傅英瞟了他一眼,心想,這剛剛照麵,自己才說了這麽一句,應定斌倒是有一堆的話等著,明顯就是在言語敲打。


    看來應定斌一路過來,肯定是聽說了一些事情,不過知道的又不詳細,否則早就鬧起來了。


    幸虧應翩翩剛才已經被他哄住,應該不會告狀,否則今天這樁事情更加難了,現在倒不如主動一些。


    傅英想到這裏,回過頭去,衝著傅寒青厲聲嗬斥道:“你還愣著幹什麽,還不趕緊給應公賠禮道歉?多大的人了,除了打仗什麽都不會,連這些都要我來教導嗎?怪不得阿玦要跟你置氣!”


    剛才一見麵,傅寒青便已經給應定斌見禮了,但應定斌正眼都不曾看他,根本就不理會。


    此時聽到父親嗬斥,傅寒青深吸一口氣,走到應定斌麵前,拱手長揖到地。


    他道:“之前受人挑撥,與阿玦有些誤會,才惹了他生氣,這都是我的不是。但眼下事情已經說清楚了,我往後也會好好對他,還望應公見諒,我向您賠禮了。”


    應定斌雖然沒搭理他,但目光一掃之間,早已把傅寒青現在的樣子看的清清楚楚。


    隻見這小子雖然穿戴整齊妥帖,但臉色並不太好,帶著一股仿佛縱欲過度的蒼白憔悴,細看起來脖頸上竟然還有幾道撓痕,也不知道是誰留下的。


    應定斌想起剛才那些人的話,心頭更是疑慮擔憂,冷冷道:“哪敢受傅將軍的禮!阿玦既然還在這裏,怎麽沒出來迎我?我還是先去看看他在做什麽吧。”


    見他如此軟硬不吃,傅英的臉色有一瞬間的微沉,隨即又化作笑意,說道:“是,先去看看阿玦吧。他方才說累了要睡一會,正在這裏休息呢。”


    傅寒青看應定斌臉色冷凝,轉身要走,那態度簡直是把自己當成了迫害應翩翩的仇敵一般,心頭一陣衝動,忍不住說道:


    “應公,我知道您一貫對我不滿,怕我對阿玦不好,先前我不明是非,確實有許多錯處,但往後絕不會了。阿玦的好我知道,我雖脾氣差些,心裏卻一直也隻有他一個。不論過去如何,今日我在這裏向您保證,日後一定會同他好好過日子的!”


    他這番話說著倒能聽出來幾分擔當和真心了,情真意切,也即將與後麵應家父子的自私任性與蠻不講理形成鮮明對比。


    應定斌意外地回頭看傅寒青一眼,又轉過頭去,淡淡道:“走吧。”


    一行人也寒暄不起來了,沉默著向應翩翩休息的那處院落走去。


    這別院並非正經居住的府邸,供人居住的處所較少,倒處處是假山花樹,流水石橋,道路頗為曲折。


    應定斌心裏想著傅寒青的那番話,又見傅英毫不心虛地引著自己去見應翩翩,覺得也或許事情並不像自己想的這麽嚴重。


    畢竟當年傅英跟應鈞的交情極深,傅家這麽多年來對應翩翩也確實照顧頗多,不然他也不放心兒子總是與他們來往。


    正在這時,他剛下了石橋,忽聽左側的桃花林裏有個聲音喊道:“哎!哎!你等下,出大事了!”


    他要喊些別的也就罷了,這一嗓子“出大事了”令應定斌一行人都是腳步一頓。


    傅英皺起眉頭,立刻就要嗬斥,應定斌卻似笑非笑地說道:“傅侯這府上看來秘辛不少,這是出了什麽聽不得的大事,可要本公找個地方回避回避啊?”


    他這麽一說,傅英反倒不好答應了,搖頭苦笑道:“在應公麵前,我這裏又哪有什麽秘辛可言,下人大驚小怪的沒規矩罷了。”


    其實他心裏也非常奇怪,府裏怎麽會有這麽莽撞的下人,也不知道在胡喊個什麽。


    一行人向著桃林走了幾步,無聲站住,緊接著便聽另一人沒好氣地道:“什麽事?你是不是也跟那位一樣染上了瘋病,出大事還喊這麽大聲作甚?”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臉色大變。


    應定斌臉上浮現出一個森冷的笑意,不斷轉著手上的翡翠扳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一般做了這個動作,就是想殺人了。


    應定斌身後帶來的人則都是滿臉憤慨。


    林子裏的兩個人還不知死活,方才大叫的那人道:“我這不是一時情急嗎?高曉哥,董宣他找不著了!”


    那名叫高曉的人倒吸一口涼氣:“主子讓咱們看好他,我就用那麽粗的麻繩把他給捆到柱子上了,這怎麽還能不見,他是鼴鼠變得不成?!”


    “哎呦,我的親哥哥喂,你甭管他是什麽變得了,現在咱們怎麽跟上頭交代啊?今天出了那麽多亂子,侯爺正是心情不好的時候,照實說隻怕要吃不了兜著走。”


    高曉想了想,果斷道:“不要緊,我有法子。董宣之前扯碎的那件衣服還在不在?你去扯些碎布下來,再隨便蘸點什麽血,扔到應公子休息的那間院子後頭去。”


    另一個人吃了一驚,猶疑道:“你是說嫁禍?這不好吧。”


    高曉的聲音中帶著股狠勁:“別瞻前顧後的,你不想挨罰就聽我的。”


    他解釋說:“左右董宣不過是個小人物,主子聽說是應公子處置了他,頂多心頭不快,這種時候也不會去質問的。更何況,應公子就是說了沒幹這事,他也不會信,我有經驗,你放心去做……”


    高曉最後那“放心去做便是”幾個字還沒有說完,就聽見有人淡淡接口道:“是嗎,你到底有多少經驗,說來聽聽?”


    高曉和另一名灰衣穿戴的小廝齊齊轉過頭來,就看見應定斌負手站在原地,他的身後不遠處,還有臉色極為難看的傅英、傅節以及傅寒青等人。


    高曉全身當即就猛然冒了一層汗上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渾身發抖:“廠、廠公……奴才、奴才、奴才不是……”


    他結巴了半天卻什麽都沒解釋出來,旁邊那名跟他說話的灰衣小廝也仿佛很慌張地跪了下來,額頭觸地一句話都不說,靜靜掩去了唇邊的一抹笑。


    應定斌的目光輕飄飄落在兩人身上,過了片刻,方道:“鎮北侯,本公記得,你有一名叫高曉的隨從,一向頗為器重。”


    傅寒青閉了閉眼睛,低聲道:“……是。”


    眼前的高曉,還有最初那個被應翩翩殺死的俞蓬,都是傅寒青平時深為信賴的得力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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