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慎韞絲毫沒有顧及到韓耀是自己的表弟,他的內心十分冷酷自負,對於他來說,隻要是自己看不上或者沒有利用價值的人,都當成隨時可以舍棄的廢物,不會留有半分情意。


    在帝王之家,如此才能活得久,走得長。


    再說了,韓耀也不過是斷了兩條腿而已,左右還能長上,根本沒什麽打緊。最重要的是,那個背後坑人的,他也一並不可能放過。


    黎慎韞不著痕跡地看了應翩翩一眼。


    應翩翩昨日在傅家那般可恨,那般囂張,此時到了皇上和他爹的麵前,竟然一臉溫良乖巧,簡直像一位人畜無害的謙謙君子了。


    任誰這樣一看之下,也想不到這小子滿肚子裝著壞水,是個十足心狠手辣不積德的主。


    可惜,他馬上就要倒黴了。


    黎慎韞暗自冷笑。


    在他看來,應翩翩不過有點陰損的小聰明罷了,傅家會在對方手上吃那麽大的虧,完全是因為傅寒青放不下那點過往情分,所以有意容讓。


    隻有最沒出息的東西才會被感情支配,昏了頭腦。但到了他的麵前,應翩翩居然還不收斂,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黎慎韞昨天已經說了,想騎一匹烈馬,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狠狠抽它一頓,讓它知道了疼痛和屈辱,才能認清自己隻能伏於人下的命運。


    應翩翩今天正該清醒清醒,知道得罪自己的後果是什麽。


    想到這麽一個張狂倔強的小美人會一點點被自己嚇破膽子,低下頭來任由擺布,黎慎韞的目光中不禁流露出幾許期待。


    他含笑,開口說道:“是了。原先兒臣就曾聽父皇說過,應公子的書畫皆是一絕,兒臣一直心向往之。可惜鎮北侯的賞花宴上,應公子難得大展身手,兒臣卻無緣得見,不知道今日可否一飽眼福,請應公子當場作畫一幅呢?”


    黎慎韞這樣提議,很有幾分示好拉攏的意思,皇上想要化解傅、應兩家之間的矛盾,自然不會不允,當下令人準備筆墨,讓應翩翩作畫。


    應翩翩畫了一幅中規中矩的魚戲荷花圖,眾位皇子紛紛上前圍觀,交口稱讚。


    黎慎韞輕輕一咳。


    站在桌子另一側的十皇子黎慎禮連看都沒看自己的五哥一眼,卻忽然皺起眉頭,用一種驚疑不定的眼神打量著那幅畫,仿佛失聲一般脫口說道:“這……”


    他說完這一個字,便連忙看了皇上一眼,牢牢閉上了嘴。


    四皇子黎慎宏不耐煩地嗤笑一聲,說道:“老十,當著父皇的麵,有什麽話你就直說,何必做這等扭捏之態,不像個爺們。”


    黎慎禮也不生氣,隻說:“四哥,沒什麽,是我方才不小心看花了眼……”


    兩人的對話也引起了皇上的注意,他皺眉看了黎慎禮一眼,言簡意賅道:“講。”


    應翩翩掃了黎慎禮一眼,唇角微微一動,顯出幾分意味深長。


    黎慎禮沒了法子,猶猶豫豫地從懷中摸出了一樣用錦帕包著的東西,打開之後,裏麵是一隻鼓鼓囊囊的荷包。


    他將這枚荷包雙手呈給了皇上,為難道:“此物……唉,此物實在汙濁不堪,有汙龍目,更不宜在五哥麵前展示……兒臣得了之後,本想暗中調查來曆,沒想到今日看到了應公子的畫……請父皇恕罪!”


    他吞吞吐吐說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清楚,卻早已經將眾人的胃口吊起來了。


    皇上看他一眼,沒說什麽,將荷包拿了過來打開,從裏麵抻出了一方薄如蟬翼的絹帕。


    這些人當中,除了黎慎禮,黎慎韞和應翩翩對於絹帕上畫了什麽也都是心知肚明,但兩人還是有誌一同地跟身邊眾人一樣,抬起頭來,用好奇的目光向著絹帕上麵望去。


    ——一男一女,作僧人打扮,在寺廟中纏綿的春宮圖。


    黎慎韞剛才還紅潤帶笑的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手上攥緊了拳頭,露出一副憤怒羞惱之極卻又不敢造次的神情來,表演層次十分豐富。


    “混賬!”


    皇上亦是勃然大怒,將那荷包連著絹帕劈麵丟在了黎慎禮的臉上,厲聲嗬斥道:“這樣的東西你也揣在身上,成何體統!”


    他一發火,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黎慎禮被砸了也不敢吭聲,叩首道:“父皇恕罪,兒臣知道這有失體統,隻是兒臣前幾日無意中撿到這方……帕子,亦是十分惱怒,便派人查探其來源,沒想到發現京城中幾處書局竟都在私下裏販賣這種淫穢之物!兒臣還沒有查出具體結果,這才不敢上奏父皇,免得惹您煩憂。將這方帕子帶在身上,也是為了隨時調查,直到今日……”


    他的話停下來,接著轉頭,看向應翩翩,也使得其他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應翩翩身上。


    應翩翩滿臉無辜,問道:“十殿下,不知您看著臣是什麽意思?臣一向潔身自好,對此道並無鑽研啊。”


    “是嗎?”


    黎慎禮緩緩地說:“那麽應公子是不是可以解釋一下,你方才那幅魚戲荷花圖中所繪蓮葉的筆法,為何同這幅春宮圖當中如此相似呢?”


    隨著他的話,皇上充滿狐疑的目光落到了應翩翩那幅剛剛完成不久的畫作上,而後麵色變得有些古怪。


    應翩翩也愣住了。


    片刻之後,他“撲哧”一笑。


    黎慎禮:“……”


    應翩翩笑過之後立刻又露出惶恐之色,好像很為了自己的失態不好意思似的,掩袖道:“哎呀,一時沒忍住,抱歉,抱歉。”


    黎慎韞陰沉地說:“應公子,敢問此事有什麽可笑的?”


    在場的沒有外人,誰都知道黎慎韞王妃鬧出來的那件醜事,應翩翩這樣笑顯然是對黎慎韞的一種侮辱,他這樣的語氣,已經是暴怒的前兆了。


    應翩翩卻仿佛感覺不到氣氛的緊張,說道:“殿下恕罪。臣隻是覺得,十殿下真是太有雅興了,竟然會對著一幅春宮圖研究筆法,也不知道觀摩了多少遍才有這樣的體悟,居然看一眼我的畫就認出相似之處來了。嘻嘻,實在沒忍住。”


    他說這話的口氣曖昧,簡直像個調戲大姑娘的街邊流氓似的,在這樣的場合,實在顯得有些下流。


    其他幾位皇子努力板著臉,讓自己不要笑出聲來,有好事的還去偷瞄黎慎韞和黎慎禮的反應。


    【叮!黎慎韞怒氣值增加5%,初步達成:“心頭火起”成就。】


    第30章 妙手著丹青


    應翩翩這樣輕佻的態度,不光惹得黎慎韞恨不得給他一腳,也令黎慎禮的臉色一沉。


    他冷然道:“應公子,請你放尊重些!我確實對著這幅春宮圖研究幾日了,那是因為此物的散播範圍已經十分廣泛,若再不及時找到源頭,皇室顏麵蕩然無存矣!隻有自己滿心汙濁之事,才會覺得其他人也心存邪念。”


    黎慎禮不想再跟應翩翩多說,轉向皇上:“父皇,請容兒臣將證物呈上。”


    皇上淡淡說了句“可”,不多時,黎慎禮的人就抬了兩隻大箱子上來,打開之後,裏麵果然都是相似的春宮圖。


    據黎慎禮所說,都是他這些日子從民間各處搜羅而來。


    應翩翩看著這兩隻箱子,微微挑眉,心中暗想,黎慎韞果然夠毒。


    普通人發現自己被人用畫嘲笑了,頂多也隻是拿著證據來告狀,可黎慎韞不光攛掇黎慎禮出頭,還短時間之內趕製了這麽多仿品,自己散布出去,再來皇上麵前裝可憐。


    這樣一來,應翩翩就不光是以春宮圖嘲諷他,還擔上了四處傳播皇家隱私的不敬之罪,這罪名可是一下子翻了好幾倍。


    幸虧他早有準備,黎慎韞終究棋差一招,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那塊石頭越沉,腳也就越疼。


    看著眼前的證據,皇上倒也沒急著惱怒,淡淡地道:“應玦,你可有話要說?”


    應翩翩道:“陛下明鑒,關於此事,臣並不知情,但卻有一疑問不解。”


    皇上道:“問。”


    應翩翩從箱子裏拿出一塊絹帕,將它鋪展開來,攤在眾人麵前,以一種嚴肅正經的態度,指著上麵裸身糾纏的男女說道:“各位請看,為什麽這畫上有的墨痕用的竟是彩珠呈祥呢?”


    黎慎韞朝著應翩翩所指的地方看去,隻見確實有一部分的人體和水流在陽光的照射下,隱隱幻出晶亮迷幻的七彩光芒。


    他心中一沉,立刻意識到,隻怕是中計了。


    【叮!黎慎韞怒氣值增加10%。】


    黎慎禮道:“不過是一點墨色而已,你怎知道一定是彩珠呈祥?”


    應翩翩還沒有說話,旁邊的七皇子黎慎斌已經笑了起來,說道:


    “十弟,這就是你的不懂了。彩珠呈祥之所以珍貴,正是因為它的色澤與香氣獨一無二,你聞聞這帕子上的氣息,正是上次父皇給咱們品鑒過的彩珠呈祥啊。我記得應該是五哥送來的吧……”


    他是太子的支持者,當然不會放過這次給黎慎韞添堵的機會。


    說到這裏,七皇子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轉向黎慎韞,奇怪地問道:“不對啊,五哥,彩珠呈祥應該隻有你的府上才有,而且已經進獻給父皇了。怎麽會出現在這些絹帕上呢?”


    事到此處,黎慎韞已經完全意識到,他這是想給應翩翩挖坑,結果反過來把自己給坑進去了。


    其實事情進展的這麽順利,他本來就應該有所警惕的,但黎慎韞還是對於應翩翩太過輕看了。


    他覺得說不通,難道應玦的心思竟然如此細密,從韓耀將春宮圖掉在自己麵前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這一步嗎?


    不,不可能。


    黎慎韞飛速轉念,將整件事情的經過梳理了一遍。


    韓耀不慎將紗帕掉在了自己麵前,在他撿起來的時候,那塊帕子上麵的畫絕對不是用彩珠呈祥繪成的,否則自己不可能絲毫沒有察覺。


    而現在,不光那塊帕子上的一部分圖畫用了這種墨汁,就連那箱子中也有部分絹帕上可以找到相似的墨跡,顯然是應翩翩提前動了手腳。


    他是怎麽做到的,難道是調換了絹帕?就算如此,他又是從哪裏得來的彩珠呈祥?


    【叮!黎慎韞怒氣值增加15%。】


    黎慎韞自然不會知道,應翩翩從池簌那裏拿到了彩珠呈祥之後,便又親手照著那幅紗帕的樣子畫了十來塊帕子出來。


    其中一塊,他讓池簌去黎慎韞的府上,神不知鬼不覺地跟黎慎韞之前所拿的那塊帕子調換過了,剩下的應翩翩帶在身上,本來也打算當做向皇上告狀的證物。


    但看到黎慎禮帶來的這滿滿一箱春宮圖,他立刻想到了更好的辦法。


    應翩翩用係統上次給的“書寫劇情權限”,在原劇情中悄悄加上了一句話:“應玦早已趁眾人不注意,將身上的帕子放到了黎慎禮所呈上的木箱中。”


    短時間之內,他思維極為敏捷,加上的這句話符合反派行為,也利用了身上早已準備好的物品,絲毫不超出自己所擁有的劇情修改權限,因此即刻成立。


    黎慎韞自然不可能想到這一點,諸般疑惑在他心中短短轉了片刻,黎慎韞的麵上卻是已經很快露出了一副驚訝的表情。


    “竟然果真如此!可是這種墨汁十分珍貴,怎會輕易進行這種用途?”


    黎慎韞頓了頓,目光慢慢浸了一絲涼意,又說道:“況且並不是所有的絹帕都由彩珠呈祥所繪,類似的墨痕隻出現在一些帕子上的部分圖畫中。父皇請恕兒子直言,這倒是像作畫者在刻意提醒看畫的人,他的手中有彩珠呈祥。”


    應翩翩挑了下眉梢,黎慎韞的腦子轉的還真是快,竟然一下子想到這樣的說辭,委屈的好像有人在陷害他一樣。


    當然,自己就是在陷害他,所以他必須倒黴。


    應翩翩微微笑著,說道:“五皇子,臣對此事卻有不同的看法。”


    他開口的那一刻,黎慎韞的眼睛微微一眯,流轉出了些許暴戾之氣,這為他俊美的麵容上更加增添了幾分陰鷙。


    但隨即,這種神情就消失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應翩翩,道:“哦?”


    應翩翩道:“這麽多的帕子,都是需要人畫出來的,那麽若是一幅一幅地進行繪製,未免太耗功夫,倒不如讓每個人負責自己最熟悉的一部分圖像。我觀所有用到彩珠呈祥的部分都是在畫麵的右下角,說明這裏是同一個人所畫。跟其他人用了不一樣的墨汁,說不定他隻是一時不小心,用錯了……”


    黎慎禮下意識地反駁道:“不可能,這樣珍貴的墨汁,怎麽可能會隨便用錯!”


    他剛說完這句話,就被黎慎韞冷冷地看了一眼,黎慎禮立刻便閉了嘴,但臉上的神情,顯然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這時,應定斌已經明白了兒子這樣說的用意,接口說道:“十殿下這話正是道理!老臣猶記得先帝在世時,便最喜漓江櫻桃,可下頭的人為了不讓先帝因為吃到不新鮮的櫻桃而責罰他們,便故意每日隻進獻二兩,將此物說的分外珍貴,先帝也就不會再苛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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