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拄著劍,慢慢抬起眼來,隨著這個動作,他臉上的笑意也一點點翻作冷漠:“東西,可找到了?”


    “是!”


    一名侍衛快步跑到應翩翩跟前,單膝跪下,呈上了一隻蓋著手帕的托盤。


    應翩翩將上麵的帕子揭開,不少人都隱約看到,托盤上放著的是一個身穿宮裝的人偶。


    那人稟報道:“大人,這是在安國公府的佛龕下麵發現的!”


    安國公滿麵錯愕,安國公夫人的臉上瞬間血色盡失。


    巫蠱之術無論在哪個朝代都是大忌,在場的都是達官貴人,沒幾個不認識這東西,見狀都不禁駭然。


    他們紛紛問道:


    “這是誰的人偶?”


    “應大人,敢問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為何會知道安國公府有此物在?”


    “你令人包圍了安國公府又是何意,難道在場的賓客們當中也有不妥之人嗎?”


    “各位請放心,此事牽扯不到他人。”


    應翩翩眉目冷然,淡淡地說道:“這件事的起因乃是我在衡安郡之時,發現魏光義在他的一處別院中私設法壇,鎮壓宮妃亡魂,故而心中生疑,回京之後便向皇上稟報,陛下令我全權調查此事。”


    “根據西廠線報,安國公夫人這幾日行止可疑,不僅時常驚夢囈語,出入佛堂,而且還請了法師私下作法。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我便令人借今日宴席人員混雜之際,暗中搜查,果然有所發現,攪了諸位宴飲的興頭,還請莫怪。”


    他說完之後,便一抬手,輕描淡寫道:“拿下!”


    周圍頓時一靜,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之後,不禁有人驚愕地睜大了雙眼。


    堂堂國公,從一品公爵,他竟然要在對方的壽宴上當場抓人,這可真是把事做到了絕處!


    此事應翩翩早已提前向皇上說明,隨他一起來的是從西廠借調的廠衛,自然對他的命令如臂使指,無有不應。


    當下除了安國公夫婦之外,一些負責看守佛堂的下人,以及這夫妻兩人的親信也都被一並拿下,要通通帶走調查。


    韓耀之前被黎慎韞打斷了腿,這陣子一直在臥床養傷,倒是逃過一劫,隻是他雖然沒有被抓,卻也震驚無比。


    他猛然站起身來,扶住身邊的下人站穩,大聲說道:“這、這怎麽可能?這一定是汙蔑!應玦,我娘又不是後宮命婦,她鎮壓宮妃亡魂做什麽,對她有何好處?你抓人之前不想清楚的嗎?!”


    應翩翩道:“好問題,那就要審問之後才知道了。”


    他轉向安國公夫人:“夫人乃是女子,本官便不令人押送你了,還請夫人配合一些吧。”


    安國公夫人回頭看了兒子一眼,眼眶倏地一紅,冷笑道:“去就去,左右清者自清!”


    她說完之後,整理了一下衣裳,當先昂然而出,隻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來,她的全身都在不受控製地發抖。


    應翩翩令廠衛們押了其他人,一起向外走去,路過傅遵身邊的時候,他的腳步忽然一停,目視對方。


    傅遵警覺道:“你什麽意思,想公報私仇?我可沒有參與此事!”


    應翩翩笑問道:“先前給七合教叛黨領路的蒙麵人是你嗎?”


    那個瞬間,傅遵毛骨悚然,卻聽應翩翩幽幽說道:“你那套劍法我未曾學過,但看一遍記住足矣。下次記得,若想隱藏身份,就別給我看第二次的機會。”


    他莞爾一笑:“一起來罷。”


    抓了傅遵之後,應翩翩再也不理會席上其他賓客,在手下眾人的簇擁下大步離開。


    他的黑衣在夜風中蕩起一道幽暗的影子,朦朧的燈光映在布匹精致的紋路上,乍一看,仿佛誰的笑,詭譎地揚起。


    一場繁盛之極的宴會,竟然轉眼間就落得個如此收場。


    安國公沒有其他的子嗣在身邊,徒留了個韓耀,六神無主,惶惶欲哭,半點場子也撐不起來,於是客人們全都相對歎息,自行離去。


    有一個人卻沒走。


    韓耀愣愣坐在桌邊,正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忽然有一隻修長的手伸過來,取走了他麵前的做工精致的茶杯。


    “記得你幼時曾經說過,這樣的杯盞隻有你才用得,不許低賤之人觸碰。如今也已多年過去了,依舊如是,看來你的生活一如往昔,閑適安逸。”


    這番話將韓耀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抬頭看見池簌,驚疑不定地說:“你在說什麽?”


    池簌五指輕描淡寫地一收,那隻茶盞頓時在他的手中化作粉末,簌簌而落,韓耀瞳孔皺縮,便聽對方輕笑道:“好好享受最後的富貴吧。”


    說罷之後,他身形一晃,如風行水上,飄然輕退,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池簌的輕功絕倫,雖然出去的晚了一些,但很快就在宮門外趕上了應翩翩他們。


    應翩翩將其他人留在外麵隨時待命,和池簌帶著安國公夫婦入宮麵聖。


    迎出來的還是錢公公,他見了應翩翩,卻是一臉為難之色。


    “應大人,韓公子,此時恐怕不是好時機。”


    錢公公四下看看,用更低的聲音說道:“陛下……心緒不佳。”


    應翩翩塞給他一個荷包,也低聲道:“不知道公公方不方便透露一二,陛下是因何而不快?”


    錢公公歎了口氣,說道:“這倒沒什麽不能說的,是十殿下突發急症。”


    應翩翩在心裏笑了笑。


    錢公公卻根本不知道眼前這位正是此場“急症”的主要策劃者之一,還在小聲講述:“您也知道十殿下的性子,一向不怎麽得陛下喜愛,但最近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他突然比以前……懂事了很多。”


    錢公公一時也不知道怎麽形容:“不光在陛下考較皇子們書本騎射的時候都表現的十分出眾,而且辦起事來也較往常穩妥了,得了陛下好幾次的誇獎。”


    “前些日子,陛下總是夜來驚夢,精神不濟,十殿下心中憂急,便去太廟中齋戒了三日為陛下祈福。您說這事怪不怪,陛下的病症還真的就好了,十殿下卻在今晨突發急症,夢中驚悸,昏睡不醒。有人猜,這是十殿下替陛下受了難。”


    應翩翩唏噓道:“陛下一腔愛子之心,如此,心中定要不好受了。”


    錢公公點了點頭:“十殿下在魏賢妃宮中由太醫診治,陛下如今也守在那裏,所以奴才說,應大人若是為了公務覲見,恐怕不是好時機。”


    應翩翩心想,不,這就是最好的時機,孝順的十殿下演一場戲可不容易。


    他正想著找個借口把錢公公應付過去,池簌已經從旁邊說道:“我聽十殿下這病症倒好像是風邪入體。七合教中多有異士,或許能夠尋得解決之法,不如先讓我去看看情況,請個人過來為十殿下看診吧。”


    錢公公知道池簌身份特殊,可以說的上是目前皇上最為重視之人,皇上就算是心情再不好也不會降罪於他。


    他聞言便滿臉堆笑地說道:“那可是太好了,既然韓公子這樣說了,二位便去看一看也是無妨的。若有幫助,聖上必定會龍心大悅!”


    他便令小太監去通稟了一聲,又清退路上的女眷,帶池簌和應翩翩去了黎慎禮正在休息的寢宮。


    一進寢宮的大門,兩人便都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藥味,入內之後,皇上和魏賢妃都在。


    皇上坐在一邊看著太醫給黎慎禮針灸,魏賢妃則不時用帕子拭一拭眼角的淚水。


    應翩翩和池簌一個是近來辦差十分得力的寵臣,一個是七合教的重要人物,皇上雖然心情不佳,見了他們,倒也還客氣,說道:“兩位愛卿不必多禮。”


    正在這時,太醫又刺下兩枚銀針,黎慎禮的身體突然抽搐起來,眉頭不安地皺著,口中含混叫道:“娘!娘!”


    魏賢妃擦著眼淚,連忙快步走上前去,說道:“好孩子,娘在這裏呢!你可算是醒了!”


    可是黎慎禮根本就沒有醒過來,他的雙目緊閉,除了掙紮著不斷喊娘,並無其他意識。


    太醫滿頭大汗地將銀針一一從黎慎禮身上拔出,他這才總算安靜了下去。


    皇上不禁喝問道:“王太醫,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何十皇子依舊昏迷不醒?!”


    太醫連忙跪地請罪,說道:“陛下恕罪!十殿下這病症古怪之極,無論是施針還是用藥都無濟於事,是臣無能!”


    皇上皺起眉頭,十分不悅,說道:“先前朕夜夜驚夢纏身,你們也是這套說辭,如今十皇子昏迷不醒,你們同樣沒有法子,那麽朕養你們這一群廢物作甚?”


    在場的幾位太醫都跪了下來,頭也不敢抬,隻是拚命請罪。


    池簌說道:“陛下,不如讓我看看十皇子的情況吧。”


    方才錢公公已經稟報過了池簌的來意,皇上微一思忖,點了點頭:“那麽,就有勞韓公子了。”


    池簌上前探了探黎慎禮的脈,沉吟道:“脈象有力,不似重病,十殿下這種狀況我先前也曾見人有過,是被教中一位道人治好的,若陛下不介意,他此時人就在京城,我可以請來為十殿下看診。”


    一方麵黎慎禮的病情反正已經這樣了,多嚐試一些方法沒有壞處,另一方麵皇上也巴不得七合教的人多一些過來為朝廷效力,再以溫水煮青蛙的方式將這個龐大的教派慢慢吞並瓦解。


    皇上聞言便道:“貴教人才濟濟,韓公子願意引薦,真是再好不過了,那便快著人去傳罷。”


    魏賢妃很少聽皇上說話這樣客氣,不由看了池簌一眼,池簌拿出一塊令牌,說了京城中一處地址,便讓侍衛去找人了。”


    這時,皇上才有心思詢問安國公府之事。


    “應卿,你這一次去安國公府,又有何發現?”


    應翩翩開門見山:“回陛下,臣懷疑,魏光義與安國公府同將近二十年前的劉寶林之死一案有關。”


    魏賢妃久在深宮之中,對外麵的消息也不是那麽的靈通,這一回,應翩翩在衡安郡掀起滔天風浪,她隻是聽聞魏光義被災民們打死了,而洪省押送回了京城受審,卻不知其他。


    此刻在毫無防備之下,魏賢妃乍然聽到應翩翩提起了劉寶林之事,隻覺得呼吸一緊,隨即她的心髒就猛然狂跳了起來,不由用手暗暗扶住了旁邊的床柱。


    這麽多年以前的事情,那個女人的骨頭恐怕都要爛幹淨了,怎麽會突然被人挖出來?


    等等!衡安郡、魏光義……天呐,他們會不會是發現了那座法堂?


    魏賢妃是一名非常篤信鬼神之人,當年害死劉寶林之後,她也一直心中不安。最重要的是,這個人雖然死了,但對方的兒子卻留在她的身邊,每天叫著她母妃,仿佛在提醒著她做過的事情。


    每當魏賢妃看見黎慎禮那雙與劉寶林長得十分相似的眼睛時,都感覺到一陣心悸,總覺得那個死去的女人在通過這雙眼睛,冷冷地盯著自己。


    正因如此,魏賢妃也一直不喜歡黎慎禮——雖然這是她百般算計才得來的兒子。


    為了不讓劉寶林來找她索命要兒子,魏賢妃便吩咐魏光義,讓他在劉寶林的故鄉衡安郡惠縣建了這麽一座法堂,以鎮壓對方的魂魄。


    魏光義照辦了,但是事情過去了這麽多年,無論是魏賢妃還是魏光義,早就已經對此不甚在意,那座法堂也荒置已久,沒想到居然還能被應翩翩給翻出來。


    魏賢妃不知道,其實發現這一切的人嚴格說來並非應翩翩,而是黎慎禮一直都沒有放棄追尋自己的身世。


    此時魏賢妃心中駭然,她驚慌地向皇上看去,卻發現皇上並沒有太過惱怒和詫異,或者可以說,他甚至有幾分莫名其妙。


    “劉寶林……”


    皇上閉目片刻,緩緩說道:“朕已經記不太清了。”


    魏賢妃:“……”


    她一時間簡直不知道應該慶幸還是覺得滑稽可笑。


    皇上的女人實在是太多了,後宮中光是姓劉的妃子就足有五六個。劉寶林出身微賤,她當年就不受寵,如今將近二十年過去了,皇上早已經將這個不起眼的女人忘在了腦後。


    麵對著寡情的帝王,應翩翩的神色卻絲毫未動,回道:“陛下,劉寶林乃是在乾元二年進宮的宮女,後來意外得幸,伺候了您三年左右,因為私通侍衛而被處死。不知陛下可有印象?”


    聽到應翩翩這樣一說,皇上總算隱約想起來了一點。


    被戴綠帽子這種事情被一位年輕的臣子當眾點出,令他的臉色不禁有點難看,說道:“所以你之前向朕稟報說,魏光義在法堂之中供奉的嬪妃跪姿雕像,所指的便是劉寶林嗎?她跟魏光義又有何關係?”


    應翩翩說道:“陛下,臣已經調查過了,無論是在劉寶林入宮前還是入宮後,她與魏光義之間都從無機會相識。倒是這一次,通過搜查安國公府,臣又發現了做成劉寶林模樣的布人,被安國公夫人供奉在佛龕之下。”


    他抬手,令人將那個娃娃呈上,皇上看著,神情一動,魏賢妃卻越加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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