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傑向任世峰問道:“任道長,你可認識他這名西戎人嗎?”


    任世風皺眉道:“曾經確有來往,他的名字叫做克爾真。”


    馮傑笑了笑說道:“看來任道長並不否認,那麽事情就好辦多了。克爾真,你來說一說你是如何同任道長配合,竊取我大穆種種情報的。”


    克爾真手心裏都是汗水,十分緊張地說道:“我的妻子和孩子都是大穆人,我並非有心要對大穆不利,隻是在西戎和穆國的邊境處,有不少情報販子高價收取大穆的相關情報,我生活拮據,被重金所誘,這才動了心思,想要和任道長合作。”


    “因為我知道,他十分擅長巫術、醫術和推演卦象,四處遊曆的時候,得到了很多達官貴人的信任,並以此從他們口中套取各種機密情報。我就負責將這些竊取到的情報販賣,又把得到的銀兩與他共同瓜分。”


    禮部尚書王缶聽到這裏,忍不住插嘴說道:“這麽說來,你們合作的這不是挺好,你為何要出賣他呢?”


    這些問題,傅英早已提前幫克爾真編好了,因此他對答的十分流暢:“因為自從任道長被皇上賞識之後,名利雙收,他就不再認我了,我因為失去了收入來源,冒險行竊時被京兆尹抓住,查出過往之事。”


    “既然如此,我自身難保,也沒有辦法再為任道長隱瞞,希望你們能看在我主動揭露同犯的份上,對我從輕處理。”


    克爾真並不是空口無憑,說完之後,馮傑又令人呈上了從克爾真那裏收來的書信,皇上將這些書信一一翻開查看,發現裏麵果然是任世風的字跡。


    雖然書信上並沒有提到任世風所說的相關情報,隻是一些日常閑談,但也不是沒有故意用了暗語的可能,這起碼證明了兩人確實是過從甚密的。


    皇上的臉色終於變得難看起來。


    他固然極為痛恨跟西戎勾結的奸細,但更重要的是,這些日子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對任世風寵信有加,現在查出任世風竟然是這樣一個人,豈不是說明他這個做天子的識人不明,有眼無珠了?實在太過有損帝王顏麵!


    皇上冷冷地說道:“任道長,這話你如何解釋?”


    他怒氣難平,說完之後,又看了池簌一眼,心裏連帶著對池簌都產生了懷疑。


    畢竟任世風是池簌引薦過來的,這些江湖人士素來對朝廷心存不滿,之前自己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兵力消耗,減少紛爭,對他們一直采取懷柔政策,禮遇有加,但並不是沒有限度的容忍。


    如果這些人不識好歹,還要妄想顛覆朝綱,一心效忠太祖一支的血脈,那麽也就別怪他采用雷霆手段了。


    發生這樣的變故,前來赴宴的群臣們神色各異,都有些惶惶不安。


    傅英端坐在他的位置上,麵容沉靜,低眉垂眸不語,好像眼前的一切都與他半點不相關,手中卻不停的轉動著一串黑曜石的珠子,隱約顯露出他此時的緊張心情。


    隻見任世風拿起克爾真提供的那些書信看了看,說道:“陛下,這些書信是出自於小道之手,剛才小道也已經承認了,我與克爾真確實是舊識。”


    “那是在將近十年前的時候,我外出時發現他突發急症,倒在路邊,便上前救人。雖然救下之後發現此人是個西戎人,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修仙悟道,總不能對一個無辜之人見死不救或是痛下殺手。他被我救活之後與對我甚為感激,我們兩人因此結為好友,並時常書信往來。”


    “我也希望能通過這些事情感化他,消除一些兩國平民之間的仇恨和矛盾。如果這種行為也能叫做奸細,那小道無話可說。”


    任世風的辯解不無道理,可有的時候,事實如何並不重要。


    在場的人中,想聽他解釋清楚這件事的並不多,反倒是一心盼著趁這個機會把他從神壇上拉下來的人不在少數。


    黎慎韞看了太子一眼,適時地搖了搖頭,說道:“這麽聽起來,似乎也說得通,說不定任道長當真是無辜的——”


    他才不會站出來說話,明明白白地將算計表現在臉上,況且黎慎韞知道,自己這位兄長是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的。


    因為就在不久之前,太子剛剛費盡心思往欽天監安插了兩名自己的親信。他這樣做,為的就是想要利用皇上對於神仙方術的迷戀來多博得一些話語權。


    為了這兩個空職,太子和黎慎韞之間還博弈了許久,然而太子好不容易放進去的兩名親信尚未發生作用,池簌舉薦的任世風反倒後來者居上,讓皇上把欽天監撂在了一邊。


    如此一來,太子又焉能不惱?


    他恨不得任世風立即倒台,此時這件事又不是他安排的,太子心裏不虛,說起話來就更加沒有顧忌了。


    聽到黎慎韞這麽說,太子不禁冷笑了一聲,說道:“五弟,你的耳根子也太軟了。任道長說的是合情合理,可惜都是一麵之詞,根本無法取信於人。”


    眼看他們個個咄咄逼人,任世風閉目長歎了一聲,喃喃說道:“世間無道,忠良蒙冤。是非不察,異象自生。東出烈火,西來怨風。輪回罔替,萬利不爭。”


    人們不解他話中之意,聽在耳中卻無端覺得有些瘮人,都想任世風怕是已經辯無可辯,因此又開始故弄玄虛,企圖蒙混過關。


    太子淡淡地說:“任道長,請你不要再故意推搪,裝神弄鬼,若有證據便呈上來,請父皇還你一個公道,豈不是好?”


    這時,應定斌卻緩緩說道:“太子殿下,到現在為止,馮大人與克爾真的指控,其實並沒有明確的證據。他們既不能證明克爾真當真是奸細,又不能證明任道長給了克爾真情報,在這種情況下,您又要讓任道長如何自證清白呢?”


    以往這種情況,他通常是不開口的,但這回有可能牽涉到愛子,應定斌的戰鬥力立刻就起來了。


    聽到說話的是他,太子的語氣也客氣了幾分:“應廠公說的有理,但孤以為,沒有人會不惜說自己是奸細,而去誣陷別人吧?起碼任道長與西戎人交好,這可是他自己承認的,光這一點,就足夠讓他失去站在朝堂上的資格。”


    聽到太子咄咄逼人,黎慎韞手中的酒杯微抬,遮住揚起一絲笑容的唇角。


    他覺得自己這位太子大哥年紀不小,但實在太過短視,他一心一意想著要將任世風一舉擊潰,卻忘記了對方還代表著皇帝的顏麵,如此揭任世風的短,也等於把皇上的麵子放在地上踩了。


    這樣一來,即便太子今日所說的話都沒有錯處,皇上心裏對他也一定會產生厭煩。


    但不管怎麽說,所有人都已經篤定了任世風這次算是栽了。


    然而這時,卻聽池簌淡淡地說道:“任道長,事已至此,孰輕孰重,你總得忍痛決斷。”


    任世風仰頭笑了笑,歎息道:“唉,是啊!武安公說的不錯。”


    他霍然起身離座,走到大殿中間,拱了拱手說道:“陛下,請您令女眷們回避。”


    皇上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立刻有人抬出幾麵屏風,擋在了女賓們麵前,緊接著,任世風將衣帶一解,脫下道袍,露出了自己的上半身。


    他的身上疤痕累累,最關鍵之處在於,眾人注目看去,隻見任世風的背後竟有一枚深青近黑的烙印,雖然皮肉都有些模糊,但還是隱約能夠看清,上麵是一個西戎字的“奴”。


    任世風朗聲說道:“在座的諸位應該有認識這個標記的人。當初西戎人來我疆土燒殺搶掠,經常會捉一些漢人回去當做奴隸使喚,被捉去的人身上都會被烙鐵烙上這樣的印記,男子在後背,女子在頸側,我七歲時隨父母被擄,十歲時父母亡故,方才找到機會逃出,與西戎有不共戴天之恨,又如何可能幫助西戎的奸細?!”


    他這番話隱含悲憤,說的滿座一震。


    應翩翩卻不禁看著任世風的後背,心中忽然想到,自己的母親也是逃奴,但頸側似乎並沒有這樣一道烙印,卻不知道是為什麽。


    不過,任世風這疤是當真從小就有,還是池簌和他提前得知消息後施手段弄出來的,可就不一定了。


    皇上抬了抬手,道:“驗。”


    立刻有兩名醫官走上去,仔細檢查了任世風身上的疤痕,然後向著皇上稟報說:“陛下,這道疤痕確應該是陳年的舊傷。”


    這樣一來,什麽解釋也不需要了,沒有人相信任世風在這種情況下還會為了一些小利與仇家合作。


    而他救治克爾真的行為,則更加顯得心胸寬廣,仁善大義,是一位真正存有慈悲之心的得道高人。


    沒想到事態陡然翻轉,克爾真一時驚怔,結結巴巴地說道:“這、這怎麽可能,我從未聽你提過!”


    應定斌淡淡地說:“這段舊事乃是奇恥大辱,任道長若非被逼至絕境,相信也不會當麵提起。不過本公倒是有些奇怪,京兆尹查案的時候,卻也不調查清楚嗎?”


    馮傑滿臉漲得通紅,羞慚道:“應廠公說的是,是下官……疏忽了……”


    皇上勃然大怒,嗬斥道:“糊塗!你不細心將事情調查清楚,就當眾鬧到禦前,急功近利,打壓異己,又可曾把朕放在眼裏?當真是膽大之極!”


    馮傑連忙跪下,連連叩首請罪,口中卻隻是咬死了是他能力不足,過於心急,對皇上卻是一片忠心,絕對不涉黨派之爭。


    有人給馮傑求情,也有人看了應定斌的臉色,紛紛出口指責馮傑行事急躁,別有居心,一時間爭執不下。


    這邊正在亂糟糟地鬧著,無人注意有個人走了進來,在池簌耳畔輕輕說了句什麽,池簌神情微動。


    他第一反應是先向應翩翩看去,卻發現應翩翩正看著任世風赤裸的上身,若有所思。


    任世風……是習武之人,最起碼確實比韓小山的身材要好,但是任世風已經老了!


    池簌輕咳一聲,向任世風傳音道:“把衣服穿好。”


    任世風有些莫名,但既然是教主吩咐,自然要從命,他便淡淡地說道:“如此,已經驗證清楚了罷?”


    說完後,任世風撿起道袍穿好,又在池簌的逼視下默默掩上衣襟,係好衣帶。


    教主……大概是怕他著涼吧,這次回來的教主,越來越有人情味了。


    什麽也看不到了,應翩翩移開目光,又聽池簌咳了一聲,便看向他。


    池簌衝著應翩翩笑了笑,以口型說了“人證”兩字。


    畢竟不傳音,還能讓應翩翩多看他兩眼。


    應翩翩意會,假作喝茶,不動聲色地輕一點頭,同時對係統說:“把商店打開,讓我看一下。”


    他這裏翻看著係統商店,池簌已經站起身來,說道:“陛下,我這裏也找到了兩名證人,不知可否進殿?”


    他的聲音不大,但頓時將所有的喧嘩吵鬧都壓了過去,得到皇上的準許之後,池簌便令人將他找到的人證帶了上殿。


    克爾真陡然變色。


    這回帶上來的人是名婦人,身邊還帶著一男一女兩名孩童。


    那女孩才四五歲左右的樣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雙大眼睛咕嚕嚕的轉著,四處打量。男孩稍大一點,也不過六七歲的年紀,臉上的神情卻很是驚慌,死死抓著母親的裙子。


    克爾真猛然起身要走過去,卻被侍衛攔住,不禁又驚又怒:“你們怎麽會來?!”


    原來這婦人和孩子正是他的妻兒,克爾真在來到宮中之前,本來已經將她們送回老家安置起來,天真地以為不會再有後顧之憂,沒想到這麽快就被池簌給找到了。


    池簌道:“陛下,這克爾真出現的如此突然,用心十分可疑,因此任道長剛剛受到質疑的時候,我便派人去尋找到了他的家人,想必他們對於克爾真是不是奸細應該更加清楚。”


    池簌轉向太子:“我記得太子殿下方才對應廠公說,不會有人不惜說自己是奸細來誣陷別人,但我並不讚同此言。隻要為名為利,原本也沒什麽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不過做之前……恐怕先要想好這背後代價自己是否能夠承擔。”


    太子的臉色不太好看,但也無法反駁池簌。


    倒是應定斌見對方向著自己說話,不禁笑了一笑,心裏清楚,池簌應該是衝著應翩翩才會如此。


    畢竟在封爵之前,他一直住在督公府,一天三趟地往應翩翩那裏晃,簡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應定斌心裏想著,雖然他不及韓小山出身清白,但倒也是個有眼光的小子。


    克爾真神色掙紮,池簌又對他說道:“現在你誣陷任道長的事情並沒有成功,而按照大穆的律法,抓到西戎奸細可是要淩遲處死的,家人亦要跟著連坐。你自己也就罷了,可還有你的妻子和兩個這樣小的孩子,難道你忍心看著他們也受此嚴刑嗎?”


    皇上冷聲喝道:“你到底是不是西戎的奸細,現在還不說實話?”


    克爾真的妻子一開始什麽都不知道,直到來之前才有人對她說了一些情況,幾乎把她嚇得魂飛魄散。


    此時再一聽池簌所言,她連站都站不住了,軟軟癱倒在地,衝著克爾真嘶聲說道:“你在胡說什麽,你怎麽可能是奸細!現在還不說實話,難道真的想讓孩子跟著你一塊死嗎?”


    她又向著皇上說道:“陛下,這絕對不可能。我是漢人,我們一家都一直是在大穆生活的,一直勤勤懇懇,不曾做過半點虧心事。隻是這些年大穆對於西戎人十分排斥,我丈夫找不到活計幹,家裏的生活才越來越差了。若他真是奸細,能掙到那麽多的銀兩,我們家也不至於家徒四壁,兩個孩子都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衣服啊!”


    她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哭了起來,兩個孩子不明所以,也跟著大哭,嘴裏喊著“爹爹”。


    克爾真終於忍耐不住,頹然跪倒,滿臉都是痛苦至極的神色,顫聲道:“我、我不是奸細,我隻是一時鬼迷心竅,想通過陷害任道長賺點銀子……有了那些銀兩,我們一家這輩子都能衣食無憂了!”


    楊閣老喝問道:“是誰讓你這麽做的?還不速速招來!”


    黎慎韞和傅英都是謹慎之人,他們也並非沒有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意外情況,為了提防克爾真反水,兩人都未親自出麵,而是把此事交給了京兆尹。


    若有變故,這些罪責就隻能由馮傑先扛了。


    克爾真此時準備說出的,正是京兆尹馮傑的名字。


    但與此同時,應翩翩也已經在係統商店裏找到了合適的道具,並通過1好感度兌換成功。


    他對係統說:“這台詞生成器給克爾真用。”


    隨著係統顯示“使用成功”,克爾真的嘴邊立刻出現了一塊空白的對話框,裏麵的文字正等待有人填寫。


    應翩翩在上麵寫了一句話。


    於是,克爾真脫口而出的那句話成為了:“是五殿下和宣平侯!是他們兩個人指使我陷害任道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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