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拓跋昶失聲驚呼,駭然發現剛才在西戎軍中來回馳騁衝刺的穆軍竟然已經變陣!


    應翩翩先是帶來了兩支騎兵,並吩咐這些人故意來回穿插馳騁,攪亂了穆軍陣型。


    這樣,拓跋昶便不得不收縮包圍圈,才能保證依然對於穆軍的分割和控製。


    但殊不知,他這隊形一收縮,卻正中應翩翩的下懷,給需要布置陣型的第二批穆軍讓出了位置。


    此時此刻,明亮的火光之下,拓跋昶看到,方才西戎軍全麵收縮隊形時所讓出來的空地,已經全部都被應翩翩之前暗中集結訓練的人手給占據了,形成了一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陣勢。


    尤其讓人注意的,是這些人手中所拿的兵器,並非刀劍,也並非箭弩,而是一架架小型的投石機,其中發射出來的竟是特製的磁石。


    自從上次吃了應翩翩火攻與炸藥的虧之後,西戎軍作戰時不忘攜帶水龍,身穿厚甲,很是長了一番教訓,卻沒想到這次對方又有另外的損招。


    這些磁石是應翩翩特意從係統商店中兌換來的,便宜量大,打在身上劇痛無比,最重要的是能夠吸附在盔甲上,。


    西戎的步兵穿的全是厚甲,這樣一來,甚至連站立都站立不穩,更不用提拿起兵器作戰。


    外圍的西戎兵們一片片跌倒,內層的士兵們前有同伴戰友,後有原本被他們圍住的穆國兵將,雖然已經警醒對方的計謀,卻根本沒有反擊或是躲閃的空間,一時大亂。


    拓跋昶怎麽也沒想到竟會出現這般的局麵,大驚失色,連聲發出撤退的號令,再也沒有心思去跟應翩翩纏鬥。


    應翩翩趁勢將他逼退,反身縱馬,奔上附近一處位置最高的丘陵。


    熊熊的火光映亮了他的身形和麵孔,應翩翩迎風勒住韁繩,戰馬長嘶之中,他抬起馬鞭,以鞭柄敲響了上麵擺放的戰鼓。


    鼓點咚咚,仿佛激蕩起胸中熱血,令萬軍仰首,兵戈嗡鳴。


    應翩翩掃視軍容,揚聲說道:“各位漢家兒郎們,應玦在此,願與爾等同戰!”


    應翩翩挾持皇上不成闖宮而去的事情如今早已經傳開,西戎在試圖將公主嫁給應翩翩的同時,也故意放出風聲,煽動軍心,說他已經一怒之下倒戈西戎,使得不少人心中都將信將疑。


    但想來出了那樣大的事,就算應翩翩沒有投奔西戎,也不可能會回到穆國了,誰也沒想到,在這場局勢毫不樂觀的惡戰中,他會突然出現。


    其實這種狀況下,身份重要的人物是不宜露麵的,便如之前聽說敵軍來襲,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讓黎慎禮藏起來,千萬不要上戰場。


    否則一出現的話,以他的身份,簡直是等於要被敵人給當成了靶子打,說句不好聽的,如果一不小心給打死了,那就更加大事不妙。


    但應翩翩還是站出來了,他一人一馬立於險關之前,向著眾人許諾,“願與爾等同戰”。


    熊熊的火光之下,任何穆國戰士都可以看到他,都知道他沒有投奔西戎,沒有離開穆國,應將軍和善化公主的兒子,如今拿著劍站在這裏,願意率領著大家一起一起戰鬥到最後一滴血。


    不,他不是誰的血脈,他方才說了,他是應玦。


    一時之間,豪情萬千。


    應翩翩高聲說:“一月之前,雍州一戰,西戎慘敗而歸,至今再未敢踏足邙陽山以東。今日我平明關守軍再欲進犯之敵,該當如何?!”


    人們不約而同地舉起兵刃,紛紛高喝:“殺!”


    剛才的疲憊與失望仿佛全都不見了,一時間好似大地都在震顫,應翩翩揚唇一笑,高聲說道:“那就提劍上馬,隨我殺敵!”


    西戎軍的包圍圈已破,雖然黑暗未盡,但應翩翩憑高所站之處,正是眼下穆軍重新聚集的目標,一語過後,千軍呼嘯如潮,四麵匯聚,再無人可阻。


    今日長纓在手,試問天下誰敵!


    西戎軍大敗而歸,其中四名將領均被池簌趁勢暗襲所殺,剩餘兵將潰不成軍,倉惶四散,被俘者足有兩萬餘人。


    當這一戰勝利時,天色已然大亮。


    應翩翩縱馬踏上了平明關,俯視著腳下剛剛經過大戰的土地。


    長風貼著草麵平平掠過,無邊無際的草原高低起伏,仿佛要一直蔓延到天涯的盡頭,平靜而美麗的河水繞城蜿蜒而過,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悠揚羌笛聲充塞四野,恍惚間便如亙古以來皆是如此。


    光陰駐足,史事如煙,所有的戰亂與血腥都從來未曾出現過。


    但人世殘酷若此,這是隻有贏家才能體會到的平靜。


    鞏呈本來已經做好了死在此戰之中的準備,沒想到竟然能夠撿回一條命。


    他點數了自己的兵將之後,帶著他們返回城中,路上也碰見了其他折返的將士們,大戰之後險死還生,每個人的表情都有些恍惚和不可置信。


    他們穿過城牆,向著城中走去,到了城門之下的時候,不少人不禁都紛紛抬起頭來,向著城頭上望去,心內滋味複雜,有敬佩,有驕傲,有惋惜。


    鞏呈想,若當年傳承下來的是太祖之後,或許今日之國也不會再落到此等境地。


    他和他手下無數將士的命都是應翩翩救的,若是這回陛下再要責難,他便是拚死亦要阻攔。


    但這時,無論是鞏呈、應翩翩還是正在拚命尋找黎慎禮的穆廣漢都不知道,黎慎禮,已經被俘到西戎的軍中了。


    *


    黎慎禮的運道簡直可以說是差極了,當他被帶到西戎王麵前的時候,恰逢前方西戎軍戰敗的消息傳來。


    這一消息,使得西戎王看著黎慎禮的眼神由得意變成了陰森。


    聽著西戎兵的稟報,黎慎禮的心中亦是百味雜陳。


    作為穆國的君主,他心中自然是一千一萬個希望穆國能夠取得勝利,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期盼已久的勝利,是在他成為了階下囚之後才獲得的。


    這使黎慎禮也忍不住心生懷疑,難道這個世上當真會有天命所歸一說?


    皇位原本就不屬於他,即便是他一時得到了,最後也終究會因這短暫的榮耀而付出百倍代價。


    西戎王也沒有想到,他抓到了穆國的皇上,還沒來得及把這招殺手鐧用出去,這一戰竟然就失敗了。應翩翩不娶他的女兒也就算了,竟然還會回到那片戰場上。


    這股怒火讓他冷笑起來,而後帶著譏刺,將滿腔的鬱氣都發泄在麵前的黎慎禮身上。


    “看來你們穆國的兵將們也並非全然都是孬種,也打的出來勝仗。”


    西戎王道:“若是你當時並沒有急著逃跑,在城中多待那麽一時片刻,說不定此時也能跟著沾光了。可惜啊,穆國的皇帝陛下,誰讓你當時就選擇逃跑了呢?”


    他的話也把黎慎禮說的憾恨不已,當時的一切都那樣急迫而混亂,他根本來不及仔細思考,現在想來,如果能夠沉著冷靜,與大軍們一起迎戰敵軍,同生死共存亡,多少也能落下個好名聲。


    再說,當時的情況,也確實未必會輸。


    可惜誰都難以看見未來,現在後悔也已經晚了。


    其實黎慎禮的心中還有個一直沒有想通的問題,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問,因此隻字不提。


    反倒是西戎王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問道:“你是不是想問,我是如何收買你身邊的親衛們,讓他們帶著你走上了那條路的?”


    黎慎禮猛然一頓,心髒狂跳起來。


    西戎又吃了一場敗仗,西戎王的心情本來極其不好,但是如今看到黎慎禮這幅樣子,心中又感到了一些微妙的平衡。


    他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意,抽出自己座旁的金刀,刀鋒架在黎慎禮的脖子上,緩緩抬起他的下巴。


    “不敢問?”


    被那冰涼的鋒刃抵著,黎慎禮額頭上的汗水一下子滲了出來,感到了一種強大的壓力。


    麵前這個凶狠、殘忍的西戎王,和他曾經麵對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甚至比他已經去世的父皇還要令人恐懼。


    他勉強維持著自己最後的顏麵,說道:“有什麽不敢問的?隻不過事已至此,說這些已經沒有必要罷了。”


    西戎王看了他片刻,卻忽然哈哈大笑,說道:“我一開始覺得你平庸無能,但現在看來,你這皇帝倒也不是全無機靈。你是怕知道了這些事,我就不會放你回去了吧?”


    他的聲音忽轉低沉:“但你認為……你還能回去嗎?”


    黎慎禮一驚,猛然瞪大了眼睛。


    他握緊了拳,嘶聲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你不準備和朝廷談判?”


    被俘虜之後,他屈辱、慌亂、悲憤,可唯獨沒有恐懼死亡。


    因為黎慎禮心裏清楚,他身為一國之君,抓到他能給西戎帶來莫大的好處,對方本來就想從穆國重重敲一筆,自然不會放棄這個讓朝廷出錢贖他的機會。


    雖然這實在有些丟人,甚至或許回去之後,他也皇位不保了,但黎慎禮還是不想死。


    他所經曆過的人生不長,大多是壓抑的,隱忍的,甚至屈辱的。


    作為不受寵愛的孩子,用盡心機手段才能登上皇位,卻也沒有什麽痛快榮耀的時候,隻能小心翼翼抱著到手的東西,生怕被別人搶走。


    他隻是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他沒有驕奢淫逸,沒有暴虐無道,如果這樣就死,那這一生,也未免太過不值得了。


    但此時,黎慎禮陡然從西戎王的話中陡然感覺到了一種危險。


    西戎王挑眉道:“哦,你還有談判的價值嗎?”


    黎慎禮沉下嗓子,聲音中卻難免帶了顫抖:“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瞪大眼睛,感到脖頸處傳來一陣刺痛——那是,刀鋒劃破血肉的感覺。


    黎慎禮張著嘴,甚至連後麵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他的頭就已經被西戎王一刀斬下,骨碌碌滾到了地上。


    他白皙的臉頰上染了鮮血,那雙眼睛卻依然大睜著,仿佛在極力地向這個世界發出質問。


    “王上!”


    誰也沒有想到大穆皇帝這樣的身份,西戎王竟然也會將他毫不留情地一刀斬殺,甚至連他的左右侍衛都嚇了一跳,不由同時踏上一步,脫口驚呼。


    西戎王抽回刀,甚至不去擦拭上麵的鮮血,就將血淋淋的刀鋒收入鞘中,微哂道:“大驚小怪的做什麽?”


    兩名侍衛猶豫了一下,左側那人說道:“王上,此人是大穆的皇帝,身價不菲,或許帶到陣前,還能震懾他們一番。”


    “他上無親母,下無子嗣,甚至在朝中也沒有強大的妻族,一旦被俘,就是廢子,何來身價不菲之說?”


    西戎王冷冷地說道:“而且沒有那個必要,因為我不是要與他們講和!失敗者的和談叫做低頭屈服,你們難道想衝著異族伏下身軀嗎?我要的,是打敗他們,屠殺他們!”


    他喜歡快刀,喜歡烈酒,喜歡美人。說話的時候手中摩挲著刀鞘,不禁又想起了那個對待他像刀鋒一樣冰冷的女人。


    他千方百計,求娶了那位高貴的漢族公主,但對方從來就沒有愛上過他。哪怕他百依百順,都不能贏得善化的心。


    而如今,那女人離開他,又付出了離開他的代價,葬身黃沙,自己卻又被她和別的男人生下的兒子屢屢打敗,這簡直是莫大的恥辱!


    因此這一戰,他絕對不會選擇和談或是撤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第158章 社稷垂無疆


    剛剛登基不久的新皇駕崩了,而且還是被西戎王俘虜之後一刀斬首,並將他的首級送回了京城。


    這個消息震驚朝野。


    或許有人曾經想過,黎慎禮登基時便處處埋藏著危機隱患,他這個皇位或許坐不長久,但誰也沒有料到,這位皇帝的結局竟會是如此慘烈。


    他確實做錯了很多事,但亦非十分暴虐之人,隻能說,他的身上有著許多再普通不過之人的縮影。


    恐懼、貪婪、自卑、懦弱……很多人的性格之中都有著這樣的一麵,但如果放在一名帝王身上,這就成了致命的弱點。


    若早知如此,又何苦生於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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