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臻的臉色微變。


    “所以,你為何想讓我帶七合教的人進宮呢?唯一的解釋,隻能是你在裏麵安插了自己的人手。”


    應翩翩唇際笑意漸漸加深,眸中光色瀲灩,宛若晨星:“胡臻,我猜的對嗎?”


    ——他居然連這個都所料不差,竟然致使自己全盤失算。


    胡臻一陣暴怒。


    比起計劃本身被人識破,應翩翩表現的越是聰明,越是優秀,越是更加讓他氣憤不平。


    他恨不得應鈞和善化生出個殘疾,生出個傻子,生出個早夭的短命鬼!這才能證明,那兩個人根本就不應該在一起,他們是會遭天譴的!


    可為什麽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樣?為什麽所有的事情都不能如人所願?


    怒氣竟支撐著胡臻猛地躍身而起,想要撲過去狠狠扼住應翩翩的脖子!


    可是沒等他到近前,應翩翩輕描淡寫地將手中的銅線一繞,說道:“趴下。”


    胡臻隻覺得脖頸劇痛,頓時失了力氣,真像應翩翩嗬斥的那般,狼狽不堪地趴伏在地。


    他眼前一陣一陣發黑,但是一時半會又不會立即死亡,隻恨的咬牙切齒。


    他成功除掉了應鈞,卻沒有如願得到善化公主,於是將滿腔恨意都轉移到了應翩


    翩的身上,若不是善化公主生了這個兒子,若不是她要保護這個累贅,她根本就不會死!


    可是現在,沒有成功把應翩翩除掉,自己卻走到了窮途末路這一步嗎?


    難道真要留著這小子,讓他坐擁天下,萬民稱頌不成?!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胡臻就覺得無比的痛苦,這種絕望甚至比死還沒有辦法承受。


    應翩翩慢慢地踱到他身邊,輕佻地用靴子踢了踢他的頭,踩上胡臻的臉問道:“心裏難受嗎?”


    未等胡臻言語,應翩翩已經在他的身邊蹲下,握住他的右臂抬起來,端詳著胡臻手上厚厚的繭。


    他輕飄飄地說道:“你知道嗎,我經常做噩夢,夢到我父親被殺死的場景。”


    “有一次的夢中,我看見了那雙殺人的手,我想看清楚一點,卻怎麽都無法靠近……”


    應翩翩溫柔地笑道:“就是這一雙,今日可算見著了。”


    胡臻的喉嚨裏猛然發出一聲壓抑的嚎叫,銀光一閃,應翩翩竟然已經將他的右手齊腕斬斷。


    他將那隻斷手一腳踢了出去,緊接著,又麵無表情地砍斷了胡臻的左手。


    “這樣,以後的噩夢就不會再出現了吧。”


    應翩翩輕輕地喟歎了一句,溫柔而天真的笑意之下帶著深沉的狠辣,他的匕首慢慢劃到了胡臻的下頜處,又問:“你說,你這條管不住的舌頭,是不是也該丟出去喂狗了?”


    他竟似是想親手把胡臻淩遲分屍。


    胡臻疼的滿頭大汗,看著應翩翩的刀鋒一點點地逼近,目光之中的憤恨變得更加扭曲。


    但轉瞬想起了什麽,他目光忽然亮起,臉上竟然慢慢露出了一個陰冷的笑容。


    他啞著嗓子,幽幽地說道:“陛下,你難道不想知道,池教主為什麽還沒有來嗎?”


    應翩翩的手下意識地一頓。


    胡臻想笑,卻咧了咧嘴就劇烈咳嗽起來,窗外的雪光隨著身體的顫抖在他臉上微微閃爍,襯得他神情詭譎:


    “陛下先天不足,常食梨水養肺,但邊關土地貧瘠,氣候苦寒,難結梨子。最後,是有人尋得一處溫泉,發現那裏地氣溫暖,才在泉水邊種出了一棵梨樹,以供陛下食用。”


    “而那泉邊還生有一種苔蘚,叫做‘漆葵’,此物無毒,但以人體為蠱,與男子精血混合在一起,卻能夠化去人的內力


    ,使之逐漸成為一個四肢僵直的廢人,對越是武功高強之人威脅越大,卻對承蠱者沒有傷害。雖然這樣能夠發揮的藥效極其微弱,但經年累日,總有效力,若是再遇沉香木的香氣,更可一舉激發,越是動情,內力消失的越快。”


    胡臻話說的越多,臉色越是煞白,可他的眼中卻流露出了一股說不出的惡意:“聽聞池教主武功高強,百毒不侵,輕易無人可以近身,更是潔身自好,從未與其他人有過親熱之舉。陛下,你說說,當他發現自己竟然中了這樣的算計,第一個會懷疑誰?”


    這是胡臻的最後底牌,原本他還想留著好生利用,卻沒想到自己沒等到那個時候,就已經敗在了應翩翩的手裏,於是出於報複之念說了出來。


    胡臻經過處心積慮的算計,利用應翩翩給池簌下了這樣的毒,用心實在陰毒之極,他不但要讓池簌成為廢人,而且還為他剩下一擊之力,專門留給應翩翩。


    應翩翩猜到了胡臻故意安插人手混入七合教教眾之中入宮,但卻沒有猜到,胡臻埋在七合教中殺傷力最強,也最不會讓人察覺到的那步棋,竟是池簌。


    胡臻盯著麵前的虛空,有些恍惚地笑了起來:“你那麽的喜歡一個人,可以為她付出一切包括生命,但你心愛的人卻隻會給你帶來痛苦和不幸,這樣的背叛所產生的仇恨,大約要比愛更加深刻百倍吧——就算死了,也要把那個人一起拖進地獄,就算是到了陰曹地府,也要和她一起糾纏下去……”


    應翩翩道:“你想讓池簌懷疑我有心將他鏟除,然後恨我,來殺我?”


    “恰恰相反。”


    胡臻卻搖了搖頭:“我告訴你這件事,就是在提醒你先下手為強,趁這個機會除掉他,因為你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這幾種藥合在一起,最毒的就在於會一點點將內力化去,而且全無解法,讓人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慢慢地,又無可避免地成為一個廢人,心中的恨意也會在點滴絕望中越積越深。


    應翩翩坐上皇位,他會依舊像以前一樣信任這樣的池簌嗎?就算是信任,池簌能夠給他的助力也會越來越少了。


    而對於池簌來說,他會相信應翩翩對這樣的事情全然不知情嗎?會不會在變成廢人的痛苦中變得多疑暴躁,甚至對應翩翩產生怨恨?


    無論怎樣,他們兩個人最終必然會有一個人死去——死在對方的手裏。


    胡臻越想越覺得美妙,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前仰後合。


    “應玦啊應玦,你還覺得我卑鄙齷齪嗎?那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想活下來日日痛苦追思,還是要當個癡情種子,在池簌手裏送命,哈哈哈哈哈哈!”


    應翩翩沉默著。


    胡臻一邊大笑,一邊費力地吞咽著。


    他的唇邊有不斷冒出來的血沫,看似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實際上,胡臻悄悄咬破了藏在口中的藥囊,正咽下裏麵藏有的靈參汁液。


    這使他在短暫的時間內恢複了一些精神,趁應翩翩出神之際,胡臻猛然暴起,兩截露出白骨的手腕向著應翩翩的雙眼戳去。


    應翩翩本能一閃之際,胡臻竟悍然用殘肢一夾,將鋼線的另一頭從應翩翩手中奪過,跟著身形如風,不顧疼痛縱向窗口。


    他這一連串動作快如閃電,眼看就要逃出生天!


    胡臻眼中流露出興奮的光芒。


    就算死,他也要看到應玦和池簌的結局再死,就算死,他也不會死在應鈞的兒子手中!


    眼看就要成功越窗而出,胡臻感到了背後一陣刺腦襲來的寒意。


    出於本能的反應,他猛然向前一伏,長劍從他頭頂劃過,“砰”地一聲將虛掩的窗子釘緊合攏。


    應翩翩隨後也到了,麵色冷冷地擋在了胡臻的麵前,竟然好像絲毫沒有被對方剛才透露的消息擾亂心神。


    胡臻有一瞬間的錯愕。


    應翩翩的臉上甚至沒有什麽躁怒之色,慢慢地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非常恨你?”


    胡臻有些不安,因為他發現,應翩翩的反應完全不在他的預計之內,他的計策明明是天衣無縫的,所以這種脫控感讓他忽然失去了所有的信心。


    “你太瞧得起自己了。”應翩翩輕蔑地笑了笑。


    他從窗欞上拔出劍,劍影在黑暗與飛雪中入流虹般斬向胡臻。


    “自以為是的付出,不可理喻的仇恨,隻會藏在暗處鬼鬼祟祟玩弄陰謀的懦夫!你根本不配獲得任何的感情,隻是令人作嘔!誰會和你一樣?別把我們想的和你一樣!”


    應翩翩冷斥道:“你先下地府去吧!”


    胡臻的雙腕已經被他斬斷,倉促之間運起內力,向著應翩翩胸口擊去,應翩翩竟然根本不躲,寧可受傷也要將他一擊斃命。


    就在此時——


    大門“砰”地一聲敞開,在夜風與飛雪中掠入一道驚鴻般的人影。


    同時,一股淩厲之極的掌風就已經撲麵而至。


    胡臻口中鮮血狂噴,踉蹌退出數步,最後勉強能夠聚焦起來的目光中,看見一名男子出現在了門口。


    雙目明湛,從容出塵,如同一柄未出鞘的寶劍,雖然光華內斂,含威不露,但自見英雄氣概。


    ——是池簌、是池簌……


    這個他費盡心思謀劃,以為終於謀算成功了的絕世高手!


    胡臻臉色灰白,氣得渾身顫抖,他不能相信,無法接受,不禁咬牙狂吼道:“不可能……你們,這絕不可能——”


    為什麽如此周密的計謀還會失手,為什麽這兩個人並未如同他想象的那般相互怨恨殘殺?


    明明應該這樣的!應該這樣的!


    胡臻目光渙散,幾乎已經不能視物,眼前卻仿佛又出現了一名女子的身影,隻是顫抖著抬起手來,一切卻又盡數成空。


    癡迷半生,執著半生,怨恨半生,卻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胡臻又氣又恨,又是不解又是不甘,胸中一窒,一大口鮮血噴出,雙目圓睜,重重倒地而亡。


    隨著他的倒下,池簌和應翩翩的中間再也沒有任何阻隔,池簌看向應翩翩。


    飛雪之後,對方的廣袖與衣袂在風中獵獵飛揚,如同翻雲覆雨,波瀾萬重。


    一往無前的應玦,寧折不彎的應玦,九死未悔的應玦。


    從一開始便已注定了此生崢嶸,在生與死之間,他從來沒有中間路可走,若勝,則名動天下,若敗,便永不超生。


    這一路坎坷,如今,風波定,滄浪平,雖然有所遺憾,但又有何不喜?


    池簌


    的身體微微一晃,應翩翩已經大步走過去扶住了他,兩人一起跪坐在了地上。


    池簌伸手摸上應翩翩的臉,問道:“受傷了嗎?”


    “你感覺怎麽樣?”


    應翩翩緊盯著他,問道:“你的內力……”


    他眉頭皺著,表情焦灼,與剛才麵對胡臻時的冷酷全然不同,可是同樣讓人心生喜樂,怎麽看也看不夠。


    “別難過,就算真的成了廢人,我還是皇後呢。對吧?”


    池簌居然笑出了聲,側過頭去,一如既往溫柔地吻住了應翩翩的唇。


    第166章 有情皆滿願


    穆國一朝曆經百年有餘,外憂內患,風雨飄搖,終於在瀕臨潰敗之時迎來了一位中興之君,年號明熙。


    “讚曰:帝敏慧,而好學,少讀詩書,過目成誦,輒而不忘,文則三元及第,武則胸有甲兵,乃高才也。性烈而孤,勇毅不屈,濟災而懷民,衛疆而保國,由是高義也。及得四海,名震朝野,百官拜服,正謂之‘知人善任,雄武高略,洞達具玦玉之華;容色韶美,風流內蘊,姿儀有翩翩之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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