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鴻儒不緊不慢,晃回學宮,其實可以坐轎子的,認識自己的黃門官在自己麵前親自保證過的,祭酒大人真有需要,一句話的事。


    不過學宮離得不算遠,大祭酒怕臥住食,散散步也好。


    說是看看沿路風景,雖說風景確實不差,但是咱們的大祭酒這裏還是更多考慮民意。


    上至王公大臣,下至普通百姓,尤其是皇城根的老百姓,耳朵都很靈,聽過滿耳朵的流言,一雙雙眼睛都渴得很。


    牛大祭酒努力挺直腰杆,下意識背著手,口中念念有詞,遇到風景佳逸處,還會略微頓足。當然,沒人看見的地方就算了。


    一直晃到了晌午時分,大祭酒就進了學宮。


    進了學宮,大祭酒就隨意了許多,到家了嘛。


    除了幾個走得近的學生,和幾個可以打打秋風的酒肉朋友,也沒幾個人在意自己,更別說停下來執弟子禮了。


    幾位同僚,也是幾位最要好的朋友,一般不輕易在學宮裏走動的。


    在一起討教學問與庶務,在大祭酒這邊,實在是差了好多意思,不如把酒言歡,多犒勞犒勞五髒府。


    有機會和大祭酒坐一桌上的,當然就是那好得不能再好的朋友了,牛鴻儒明白,別人有沒有小心思,且不去管,反正牛鴻儒是真心的,敢掏出真心來給人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就是牛鴻儒第一個喊出來的,真沒喝多,腦子裏從來沒有犯渾過。


    哪怕喝多了酒,在胃裏翻江倒海,腦子裏依然清醒得很咧。幾位同僚,別提多感動了,更沒有可能讓牛大祭酒掏銀子。


    不過牛鴻儒心裏也納悶,不管是在哪裏,哪怕一起謀生計的學宮裏,幾個好朋友也越來越難碰麵了。


    雖說難見麵,但真要有事,要一起研究了,牛鴻儒也不客氣,反正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最好的朋友了,牛鴻儒就親自找上門。


    一來二去,果然是誌同道合的好夥伴,還真摸清了自己這位帶頭大哥的脾氣,真要有事,也不用牛鴻儒親自上門了。


    反正登門也不帶酒。


    好在登門沒帶過酒。


    切記不要等大祭酒帶酒登門。千萬千萬!


    講學的先生,大祭酒都是躲著走的,一個個鼻孔朝天,大祭酒沒必要看他們臉色。


    大祭酒可不是在學宮裏亂晃,是有目的性的,繞了個大彎,就走進了食堂。


    當然,不管是靠近還是走近跟前,大祭酒都盡量把腳步放輕了。


    讓在那裏埋頭幹活的大妹子看到了,那眼神,大祭酒真心覺得······不算好。


    雖說自己年紀大了,況且還單著,但畢竟你們都是有家室的人了,真要有什麽非分的想法,還是藏起來好一些。


    摸了摸依然滿是皺紋的腦門和臉,和紅光滿麵還是不沾邊,大祭酒又有些猶豫,隻靠官帽子,依然不保險?畢竟不是年輕時候了······大祭酒歎了口氣,隻能安慰自己,好在自己這個慧中居士的稱號,沒白起。聊勝於無的安慰了。


    大祭酒站在排成一條長龍的美食糕點麵前,不經意,就捏了一大塊糕點,一大塊糕點到了手裏,其實大祭酒也不是太在意這樣那樣的眼神了。


    衣食父母嘛,這個為大。


    更何況,幾個大妹子的眼神,又不是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都是藏了功利在裏麵的。


    大祭酒先咬了一小口,皺眉品嚐一番,然後眉頭就展開了,再思量一番,念叨了一聲,“還行。”


    其實每次進來的時候,都拿定了主意的,說什麽也要挑出點刺來,不過每次事後就說不出口了,能說出口的,最差就是個還行。


    這就是人品,俯仰之間,可以不管天,也可以不管地,但要問一問自己的良心。


    包食堂的老俞,是個願意問自己良心的人。


    但凡是個人,都是有良心的,隻看願問不願問。


    有些人的良心就長在人心上,做事從不問良心,卻從不做喪良心的事。


    有些人的良心埋得淺,想起來用的時候,做事也能沒問題。


    有些人的良心用不著,根本就不打算用了,就深深鎖起來。


    大祭酒不想做中間那種人。當然,這也隻是當了大祭酒之後才有的想法。相比那個隻做第一種人的牛撫琴,牛鴻儒是活倒退了。


    牛鴻儒脾氣是不好,但是有機會發脾氣?在老俞包了食堂之後,還真沒有。


    大祭酒看著手上被咬了一口的一大塊糕點,思量著要是放回去吧,也不合適,就勉為其難,三下五除二,幾大口,吞進五髒府去了,是不能浪費。


    大祭酒快速擦了下嘴角,背起手,咳嗽兩聲,就算沒挑到毛病,還是要說幾句場麵上的話。


    大祭酒剛把頭轉過去,順勢掃了一圈,一大圈看過去,一個個大兄弟大妹子,竟然就沒有一個是望向這邊的,都低著頭忙著手裏的活。


    大祭酒臉色不太好看,難道大祭酒的牌麵還不夠?肯定是被自己的氣場鎮住了,忙著表現自己——尊敬的大祭酒先生啊,我可不敢偷懶,工作忙得很啊。


    真沒必要,尤其是那幾位妹子,真心可以看過來,稍稍看幾眼,不要緊。


    雖然不高興,大祭酒倒也沒怎麽生氣,還省了自己一番口舌。


    大祭酒背著手,大搖大擺,又晃出去了。


    祭酒大人一走,食堂裏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譏笑聲,包食堂的老俞趕忙製止,“老頭子也吃不多,看樣就是沒吃早飯,真要餓壞了,可不好。”


    拿著尖刀正在剔骨頭的胡胖子冷笑一聲,“他要是再捏一塊,看我不使勁咳嗽一聲,嚇他一跳!”


    老俞也是無奈,“真要捏第三塊,才咳嗽,要不然定下來?”


    “那一塊真心不小,不能慣著他!”這個老女人的聲音,大祭酒也知道是誰。


    老就不說了,真心長得不好看,平日大祭酒來吃飯,還偏偏最愛盯著大祭酒看,眼神老不善了,大祭酒臉皮這麽厚,隻要眼神一交匯,哪次不是覺得臉上火辣辣滾燙?


    大祭酒一聽這話就怒火攻心,不由自主就紅了臉,誰要你慣?


    一個無依無靠的寡婦老婆子,才混進食堂裏幹了多長時間?大祭酒不和你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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