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總算都著地了。


    “有你這麽騎車子的嘛!”冷諾在天暈地轉裏睜開眼,衝著眼前的少年就是犀利的一句嗔怪。


    剛剛還抱著頭的少年反應過來落下來的是土豆,才一骨碌爬了起來,“你這人怎麽走路不長眼睛……”


    下麵一長串的流行話還沒罵出口,卻看見眼前的小姐姐額角開始流血了。


    剛剛還是一甩頭,桀驁不馴意氣風發的少年,一下子突然蔫了,臉色煞白,“姐姐,對不起對不起啊。你、你流血了。”


    冷諾這才覺得額角一陣冰涼,抬起袖子一擦,真紅了。


    一切突然,也沒覺得疼,冷諾想就是皮外傷吧,並不在意,反倒是土豆滾落了一地。


    她趕緊去拾土豆了。


    少年看樣子就是十四五歲的年紀,這會兒臉色煞白到通紅,蒜搗子一般一個勁兒地道歉。


    既然彼此都不是有意的,冷諾也不想難為少年,“沒事兒。你走吧。下次騎車小心點兒。”


    可少年並沒走,扶起了自行車,反而腿腳勤快地跑起來,把滾落在幾米外的土豆也都撿了回來。


    可他沒放回冷諾鋪在地上的紅襖上,而是直接往自己的車框裏撿。


    冷諾:難不成還趁火打劫搶土豆。


    也不分辨,抓起車框裏的土豆就往懷裏揣。


    “姐姐,不是、那個我不要土豆。讓我送你回去吧。你住哪兒?”少年一把抓住了冷諾握著土豆的雙手,意思讓她鬆開手。


    其實具體住哪兒,她隻是知道大致方位,也是說不清楚地址,更是不想為了這麽點兒事,就難為一個少年,“真沒事兒。我就住附近。”


    “姐姐,我也住附近。讓我送你吧。不然,如果我哥知道我在外麵欺負女同誌,他會鎖了我打斷我的腿。”少年扔不鬆手,帶著哭腔,近乎哀求。


    難不成這年代的哥都這麽彪悍。


    這麽點兒小事兒都上綱上線要打斷腿。


    看著眼前眉清目秀的少年不像說謊的樣子,冷諾拗不過他,隻好答應了。


    少年像是討到了蜜糖,兩隻眼睛彎成了月牙。


    他趕緊把地上的幾個土豆也都撿到了車筐裏,隨後袖子在後車座上一蹭,“姐,你坐上來我托著你。”


    冷諾衝著少年的熱情,沒直接打消他的積極性,婉轉笑笑拒絕道,“省省吧。這大上坡,再摔一跤,我的土豆得摔壞了。”


    少年咧著嘴一樂,露出一顆小虎牙,滿臉的真摯,“姐,你笑了,真好看。啊,給你這個。”說著,一手推車,一手從褲兜裏掏出來一塊糖。


    看少年單手推車不容易,冷諾趕緊接了過來。


    小小的糖果,藍邊白底的包裝紙上一隻可愛的兔子,幾個黑色的字【大白兔奶糖】格外醒目。


    這是冷諾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她托在手心兒上又多看了一眼。


    “姐,算我給你賠不是。女孩子都喜歡大白兔呢。你嚐嚐,甜的。”舔了舔小虎牙的少年這麽一說,還真讓人似乎聞到了奶香甜味兒。


    冷諾卷開了糖紙,把白色的奶糖輕輕放進嘴裏,還真是兒時記憶裏的味道——甜心。


    開始上坡了。


    少年兩手扶著車把,這才轉過頭去專心推著車子。


    冷諾抬起腿爬坡時才發覺,腳踝隱隱作痛。


    可這時說出口,倒是像特意要難為這少年了。


    她隻好忍著痛,慢慢跟在後麵,好不容易爬到坡頂,額角已經冒汗了。


    “姐,你是不是傷到腿了,我其實車技很好的。我哥就教了我一下,我就學會了。你上來吧。讓我送你回家,不然我哥知道了,我就再也不……”


    “好了好了。那走吧。我就住前麵,左拐直走就是。”冷諾打斷了少年後麵的話。


    這會兒腿傷不算什麽,想到家裏有個這麽嚴厲的哥哥,倒是同情起這少年了,反正也沒幾步路,冷諾大方地坐了上去。


    “好咧。姐,咱們還是鄰居呢。你扶好了。”少年雖然跟冷諾身高差不多,到底是男孩子,蹬起車子並不費力,腰身一弓,屁股微抬,幾下子車子就迎風飛起來了。


    往左一拐彎,側坐著的冷諾,一下子差點兒被甩出去,她慌亂中趕緊把住了黑車座。


    少年回眸一笑,“姐,這是新款的永久,你還沒做過自行車吧。你得把著我的腰才穩。”說著少年轉過頭去,單手駕車,左手鬆開了車把,抓起了冷諾按在車座上的手把它放在了自己腰上。


    四合院就在前麵了。


    “林立,滾下來!”


    身後突然猛一聲吼,車身一歪冷諾這次可是實實在在的給甩了下來。


    以為又要來一摔跤,她幹脆心一橫緊閉上了眼睛,可再睜開眼睛,卻倚在一隻堅實的臂膀裏——竟是林寬。


    等冷諾站穩了,林寬趕緊鬆了手。


    少年灰溜溜的拉聳著腦袋從車子上下來,還沒來得及張嘴,砰,被迎過來一拳搗在了臉上。


    少年捂著臉,不顧嘴角鼻孔的血,慌忙解釋道,“二哥,你聽我說,是我不小心撞了這個姐姐……”


    “叫六姨。”


    “哥,什麽?”


    “務趟農回來,沒大沒小了麽。叫她六姨。”


    站在一旁的冷諾還打算指責林寬的魯莽,正要替少年解圍,聽見哥倆的對話,她和少年一樣愣住不動了。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一時竟失語不知道該解釋什麽了。


    “還嫌不夠丟人麽。進去。”


    “哥,我……”少年低著頭,一轉身還是先把車筐裏的土豆捧了滿滿一懷才進了屋子。


    林寬瞥了眼冷諾,沒說話,轉身把車筐裏剩下的土豆單手一捏,撿著進了屋。


    冷諾這時想起少年那句“他會鎖了我打斷我的腿。”不禁打了個寒顫,強咬著牙,忍著腳傷,跟著進去了。


    第6章 閉嘴


    冷諾拖著腳,跟著進了屋裏。


    裏麵的客廳裏門雖然關著,但門上也是鑲著玻璃窗,形同擺設。


    遠遠看見剛剛的少年趴在了地上,冷諾心中一顫,不會真要打瘸吧。


    回想了下林寬高大的身材,她不自覺的擔心起來。


    貼近了才聽見少年的嗚咽,原來是他剛剛知道這家裏的父親林子江癱瘓了的事兒,這會兒趴在地上抱著腦袋嚎啕。


    冷諾輕輕歎了口氣,不過總算家裏有個正常人了,也算欣慰。


    不然一個家裏的父親突然癱瘓了,三個兒子都是詭異的冷血,這種家庭更讓她覺得陰森。


    還站在門口隔著門觀望,突然肩上被輕輕一拍;“六姨,餓了。”


    語音一落,人一轉身就又走開了——正是今早把她驚醒的林家大兒子,林楓。


    原世界裏上得了廳堂下不了廚房的冷諾來到瓦斯灶台前,盯著一地的土豆,一家四口等著吃飯。


    鄉土硬菜她斷然做不來,可靈機一動,冷諾有主意了。


    土豆沙拉。


    常年在國外的日子,每天最熟悉的就是這道菜了。


    冷諾是個有了想法就動手的女人。


    她先把土豆倒在水槽,從水缸裏舀了幾瓢水,簡單洗淨了表麵的浮土。


    很快,十幾個土豆就在一個臉盆一樣大的蒸鍋裏擺好了。


    冷諾快速熟悉了下灶台,雖然比自己家強多了,不用跟鄰居共享,但也無非是鑄鐵台式的煤氣瓦斯。


    好不容易摸到了火柴,試了幾次才終於點燃了煤氣。


    就這點兒成就,已經讓臉上沾滿了土的冷諾,好像點燃了的是夜空煙火,竟然一個人興奮地蹦了起來。


    接下來,就是把大口蒸鍋抬到爐灶上了。


    可是,這竟然是個瓶頸工程,根本抬不動。


    冷諾拍了拍腦袋,哎呀,應該把空鍋先放在灶上好了。


    試了幾次,是能緩緩挪動一丟丟,而旁邊的瓦斯已經呲呲冒著藍火苗了。


    正著急,冷諾聽見了身後,叮叮當當的鐵索聲。


    回頭瞥了一眼,林楓竟然就那麽雙手插著肩倚在門檻上盯著她。


    根本沒有來幫忙的意思。


    隻是晃動著鐵索撞在牆上,聲音刺耳。


    冷諾瞥了他一眼,怎麽就成了這麽個人的未婚妻。


    她才不會主動開口求一個瘋子,一賭氣雙手握住鍋把,用力猛一抱,真把蒸鍋抱了起來。


    下一步,便是往點了火的爐灶上擱,好不容易鍋底碰到了瓦斯灶。


    燙。


    冷諾不受控的一縮手。


    好家夥,下一個畫麵她想到了卻沒有發生,蒸鍋竟然沒掉,穩穩地被放了上去。


    她握著鍋把的手,被另一雙手蓋住了。


    看了眼身後突然出現幫她解了圍的林寬,剛想說聲謝謝,話還沒出口,就聽見林寬先開口了:“別逞能。”


    林寬沒表情的三個字立即把她的謝意給噎回去了。


    砰砰砰。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剛剛蓋上鍋蓋的林寬給引走了。


    冷諾守著灶台倒是好奇,什麽人這麽猛烈的敲門聲,也太粗暴了,跟上門要債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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