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已深,凜冬將至,垂掛於地平線盡頭的夕陽餘暉,為那秋意濃厚,雲霧嫋嫋的群山萬壑渡上了一層金邊,更顯燦爛嬌豔,明亮奪目。


    一陣大風襲來,好似無情秋刀斬過人間。天地之中落葉紛飛,山林之間草木飄搖,寒意輕輕,卷起著秋的蕭瑟與淒涼。


    “爺爺,不行,背不動了,我想休息會。”


    草木搖動,落葉飄零的林間小路上,一老一少各背著裝滿草藥的大小籮筐緩緩走出。


    那個看上去僅有八九歲,身著簡樸,滿身汙垢,天生可愛的小男孩此刻正苦著個臉,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不想走了。


    “乖,誠兒,還有一段路程,再堅持堅持。天要馬上黑了,山中常有野獸出沒,很危險的。”穿著一件單薄灰衣,須發皆白的老人溺愛地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慈眉善目。


    “不嘛,休息一會嘛。”小男孩不情願,蹬了蹬腳,依舊苦著個臉,


    結果他話音方落,遠方便傳來一聲悠悠狼嚎,讓本就天色漸晚,繚繞青絲薄霧的林間小路更顯陰冷。


    “狼叫。”小男孩被嚇了一跳,趕緊從地上坐了起來。


    “快走。”老人嚴謹地拉著小孩,快速地往小路盡頭走去。


    不多時,一老一少離開了林間,來到空曠的山地上,兩人都是氣喘籲籲,驚魂未定的樣子。


    太陽還未完全下山,正對前方的晚霞璀璨的讓人睜不開雙眼。


    老人拉著小孩,就地找了快大石坐了下來,他擦了擦蒼老臉頰上的汗水,等呼吸漸漸平和後才道:“老了,身體不如從前了,休息會吧。”


    “嗯。”小孩乖巧的點頭,放下滿當當的小籮筐,走到一邊準備如廁。


    可他忽然眼神一凝,察覺不對,傳出稚嫩的呼喚聲,“爺爺,爺爺,你快來,那邊是不是有個人啊。”小家夥怯怯地跑了回去,躲在老人身後,指著不遠處。


    老人起身,向前走去。


    涼風呼呼,蒲公英搖曳,那裏果真趴伏著一道修長的身影,他臉麵朝地,白袍染血,邊上還倒插著一把金光四溢的劍。


    小孩跟在老人後麵,探出個腦袋,小心翼翼地接近,極為害怕地說道:“這荒郊野嶺的,不會是鬼吧?”


    “別自己嚇自己。”老人珍重了起來,快速到達近前,猶豫片刻後蹲了下來,極其賣力地將這身著染血白袍的修長身影翻個麵。


    “啊!”小孩著實被嚇到了,捂著眼睛躲向老人身後,不敢再看,那是一個渾身血痕的少年,原本俊秀神武的臉蛋更是布滿裂紋,可以說是慘不忍睹了。


    老人倒是見識多,膽子大,並不畏懼,他看了看邊上金光璀璨的神劍,伸出雙指探察少年呼吸,而後又連忙抓起他的手,為其把脈。


    後麵的小孩雙手抓著老人灰衣,隻露出半張臉,小聲問道:“爺爺,怎麽樣,他是人是鬼啊?”


    老人搖了搖頭,“還活著,可呼吸虛弱,脈象紊亂,傷的極其嚴重。”他再度望了眼邊上的金劍,道:“此人非凡俗,應是修行者。”


    說罷,老人扶起少年身子,背對著他,道:“來,幫爺爺一把。”


    “你要幹嘛?”小孩帶著疑惑的目光說道。


    “醫乃仁術,你我行醫之人,他既然還活著,我們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先把他帶回去吧。”老人說道。


    “哦。”小孩乖巧地應聲,幫著老人將白袍少年背了起來。


    隻是少年的確有些重,好在老人常見登山采藥,幹了半輩子體力活,人雖遲暮,但一身腱子肉還在,有兩把勁,奮力的挺直腰杆,道:“誠兒,你去把那大籮筐搬到這來藏起來,明日再拿。”


    “好。”小孩很聽話地照做,手腳很是那裏,拉著裝滿草藥的大籮筐就往這衝。


    “走吧,等會太陽落山,野獸大肆出沒就危險了。”老人說著,便向前邁步。


    小孩頓了頓,看向了一旁金光燦爛的神劍,剛想觸碰,誰知神劍咻的一聲,飛向老人背上的少年體內,消失不見了。


    所幸,並未有什麽波動散發,否則小孩與老人危矣。


    “爺爺,那把劍好像飛到這個人的身體裏麵去了。”小孩宛若好奇寶寶,驚得目瞪口呆。


    “修行者皆有大神通,不是你我凡人所能理解,走吧,趕緊回去。”老人說道,一副很吃力的樣子,少年確實有點重。


    “哦。”小孩不再多說,跑向一邊,背起小籮筐,滿臉天真可愛的跟著老人向著山外邊走去。


    夕陽遠去,夜幕低垂,深山之外,矗立著一座小鎮,清冷月輝灑落,小鎮顯得有些孤涼。


    “到了。”小鎮門前,天真可愛的孩童背著個小籮筐,很是欣喜地說道。


    後麵的老人則是氣喘籲籲,背著少年,途中走走停停,原本估計一個時辰的路程,在太陽落山前便能趕到,如今硬是拖了三個多時辰。


    “呼———”老人放下背上少年,長出了一口氣,靠著一塊布滿青苔,雕刻有“風鎮”二字的灰色石碑坐了下來,實在是累得不行了。


    風鎮坐於落凡間“後慶國”以南之地的偏遠山區,附近還有著大大小小四十幾座鎮子,環繞著三百裏外的叁洸城,


    這片地帶算不上富饒,也不算太過貧瘠,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中規中矩。


    風鎮很小,上下不過三百多戶人家,老人重新背上少年,帶著小孩走進鎮內。


    深夜的鎮子很是靜謐,百家燈火接熄,獨剩這一老一少走在其中,偶爾會吹來一陣風,在鎮子中心那座木質的了望台上,掛著十幾個風鈴,叮咚叮咚的響,清脆悅耳,格外祥和。


    不多時,老人與孩子來到一處老舊簡陋的木屋前,周邊圍著一圈木柵欄,上麵爬滿藤蔓,藥花收攏,以待綻放。


    嘎吱一聲,柵欄門被推開,老人背著少年徑直走向,老舊木屋內。


    小孩懂事的點亮屋內油燈,老人急忙推開自己房門,將少年安置在那張搖搖晃晃,咯吱作響,仿佛隨時都可能要散架的木床上。


    他粗重地喘了幾口,才回過氣來,道:“誠兒,你去燒壺開水,好好洗個澡,趕緊睡覺吧,這裏爺爺來照料就夠了。”


    “好。”小孩乖巧地點頭,離開了房間。


    很快,小孩洗完澡,端了盆熱水給老人,便回去睡覺去了。


    老人駐足床前,始終不敢下手,那金中帶紅的血液內蘊含著不可想象的力量,他們這樣的凡人觸碰而未身死,已是奇跡。


    實際上,是這具肉身的潛意識內斂了那種血氣與道韻,否則,在一開始老人與孩子接近的時候便已飛灰煙滅。


    最終,老人替少年解開衣物,幫他擦幹淨了身上的血痕。


    在他想要端水離開之時,那盆中光芒劇閃,一股金氣衝出,回到了少年體內,盆中血水變得清澈。


    老人也算是行走天下甲子有餘,曾今見過幾位修行者,對此並未顯得太過驚訝,眉頭一皺,轉身離去。


    次日午時,小孩起來了,昨日勞累過度,今天起來,仍是渾身乏力。


    “醒了。”老人和藹地笑道,坐在桌前,早已備好了飯菜。


    幾個饅頭,一碗榨菜,便是這爺孫倆的一頓飯,看上去確實很貧苦。


    但也沒有辦法,風鎮在周邊四十幾個鎮子中算是排在末尾,鎮上真正有點財富的總共就那麽幾家,基本都很清貧。


    家裏有男丁壯漢倒好,能夠進山打獵,自給自足,像老人與小孩這樣的家庭,隻能進山采藥,來維持生計。


    小孩並未嫌棄,而是津津有味的抓起饅頭,就著榨菜吃。


    “爺爺,那個人怎麽樣了?”


    老人搖頭,“修行者脈搏不同凡人,爺爺雖行醫多年,但也看不出個一二,我隻能模糊感應到他紊亂的經脈中存在某種可怕的氣流,每一刻都在撕裂他的五髒六腑,可惜我們幫不上忙,隻能靠他自己,我估計這段時間,便可定生死了。”


    “難道修行者也會和凡人一樣,生老病死嗎?傳說他肯這樣的人不是飛天遁地,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嗎?”小孩帶著不解的目光說道。


    “哈哈哈,傻孩子,修行者再厲害也是人啊,他們也會痛,也會死。”老人笑道。


    “啊,那這大哥哥傷成這樣,是不是會很痛啊。”小孩一臉天真無邪地問道。


    “五髒六腑,形體百骸劇裂,換作正常人早已身死,哪怕為修士也難以忍受,他還能有一口氣,實在驚為天人,想來境界極高了。”老人說道。


    接下來的兩天,老人與孩子亦如往日,進山采藥,不過吃了上一次的虧,他們挖回的草藥遠遠沒有那麽多了。


    這兩天也有鎮上的鄰居來過,懇請老人出診,為家中幼子看病。


    老人在風鎮也算有些聲望,醫術高超,品德兼優,行醫一輩子,有聖醫之美譽。


    就連別的小鎮遇上什麽棘手的病狀都會不遠十裏的求老人登門拜訪,隻是每當這些人想要給予豐厚報酬時,都被推阻了。


    醫者仁心,懸壺濟世,救死扶傷,不求回報,乃附近諸鎮對老人的最高評價與尊重。


    日子如尋常一般過去,老人與孩子早出晚歸,不是進山采藥,便是為人出診。


    又三天,那躺在床榻上生命垂危的少年終於有了異動,他表情抽搐,極為痛苦,周身繚繞著一層淡淡的薄輝,與其頭上那根白玉發簪產生共鳴,漸漸的,他身上那擦不淨的血痕消失了,布滿全身的裂痕也康複了過來。


    “好神奇啊。”七八歲大的小孩驚歎,眼睛瞪得像銅鈴,哪裏見過這種陣仗。


    就連見多識廣的老人也不由得的震驚,如此嚴重的傷勢,竟在朝夕間複原了。


    唯獨可惜的是,那少年貌似沒有蘇醒的跡象,雙眸緊闔,不時發出幾聲痛苦的呻吟。


    “脫離死境,總算是有所好轉了。”老人鬆了口氣,關上房門,告誡小孩最近不要進去,以免發生不可預料的意外。


    小孩乖巧的點頭,將老人寢房視作為不可踏足的禁區,小心心的遠離,不敢太過靠近。


    而這段時間街坊鄰居似乎也察覺到了些許異常,因為老人家時不時傳出痛苦的叫聲,後來他們得知,老人蘇聖醫撿回了一個將死的大修行者,都絡繹不絕的想來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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