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意沉默良久,梳理著思緒,等她額頭都痛了,才抬起頭來。


    “殿下,這幾天發生了很多事。”蘇清意抽噎了一下,“我不高興。”


    蕭恪心髒一陣絞緊,很疼。


    若是蘇清意沒有和自己攪合在一起的話,本不必承受這些。


    “殿下,王妃姐姐被害死了,太尉府的一個管事背叛,將王妃給騙出了王府,我們去救時,王妃毅然決然地撞上了劍身。”


    蕭恪聲音發啞:“我知道了。”


    “這場叛亂,死了很多的人,我在皇宮待著,連覺也不敢多睡,一睡就會自己將自己嚇醒,我很害怕。”


    蕭恪咬緊了牙關,抱住蘇清意的手臂用力,將蘇清意給圈得更緊。


    “殿下,名正言順對於你來說很重要,我給你弄來了名正言順。”蘇清意微微一掙,蕭恪便鬆開了她,當著蕭恪的麵,蘇清意拿出了她一直隨身帶著的傳位詔書。


    拉過蕭恪的手,將詔書放了上去,蘇清意仰起臉:“陛下,萬歲、萬萬歲。”


    蕭恪的雙眼因為吃驚而睜大,他驚愕不已,手指攥緊了那份不算輕薄的傳位詔書。


    “清意……”


    她是怎麽做到的?這短短的時間裏,她到底做了多少事情?


    蕭恪伸出另外一隻沒有拿傳位詔書的手,用手指碰了碰蘇清意的眼下,有一圈青黑。


    蘇清意苦澀道:“蕭恪,我真的好累。”


    蕭彎下腰,將蘇清意給打橫抱起:“睡吧,一切交給我就是。”


    蘇清意縮在蕭恪的懷裏,眼皮一合便睡了過去。


    鈴鐺適時地出現為蕭恪引路,這些天蘇清意都睡在了太極宮的側殿,現下也能再將就這用來休息。


    蕭恪打發了鈴鐺去端一盆熱水過來,自己則是給蘇清意脫了外衣,把人塞進被子裏。


    和在成王府裏嬌慣著不同,這床上沒有放湯婆子,蘇清意定然是不愛睡的,緊急時蘇清意也沒有花那精力去滿足自己的嬌貴,隻是將就著。


    蕭恪摸了摸被子,雖然跟用湯婆子提前暖過的沒法比,不過還是舒適的,也是,到底是太極宮的側殿,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蘇清意的手都是涼的,凍得蒼白,鈴鐺端了熱水進來,蕭恪便親自用熱水打濕了帕子再擰開給蘇清意擦手擦臉,一遍又一遍,直到蘇清意暖和起來。


    鈴鐺在一旁看得稱奇,雖然她早就看出成王對她家小姐是用了真心思的,可也沒有見過哪個有權有勢的男人會心甘情願地伺候女人。


    就連老爺都不曾對夫人坐到如此田地。


    小姐和夫人比起來,還是小姐更幸運些。


    蕭恪安頓好了蘇清意,用眼神暗示鈴鐺跟自己一塊出來,他有話要問。


    他來皇宮路上,遇到了黎融,黎融雖年齡大了,卻還一身盔甲上陣,手裏的武器染了不少的血。


    作為鎮王府的人,黎融會在京城混亂時出來蕭恪並不意外,令他意外的是黎融過來同他說:小郡主在鎮王府安好,請成王殿下放心。


    為什麽他的女兒會在鎮王府?


    蕭恪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明白了黎融的意思。


    他的女兒自然不會無故被黎融帶去鎮王府保護,黎融會出手保護他的女兒,也不會是看在他蕭恪的麵子上。


    他想起他審問中書侍郎時黎融曾到大牢來,那一晚,蘇清意沒有回成王府,而是說回了娘家。


    蕭恪扯著韁繩朝黎融一抱拳:“辛苦黎先生,本王這就去皇宮。”


    蘇清意和鎮王府有關係,而且關係匪淺,能夠到黎融都為之服從的關係,那就隻有一個。


    老鎮王當年雖是主動隱匿的,但是老鎮王確實也已經去世了,不然也不會把鎮王這一爵位封給老鎮王的血親,而這一支占據著鎮王府這麽多年的血親,被下令趕出鎮王府,是在和蘇清意起了衝突之後。


    老鎮王膝下無子,唯有一女,從蘇清意的年齡來看,多半她就是那位郡主的女兒了。


    隻是蕭恪不明白,蘇清意分明出身尊貴,怎麽會變成一個商戶之女,又怎麽會入成王府當他的側妃?


    若是鎮王府不隱匿,以蘇清意的出身,給他當正妃,也是使得的啊。


    “鈴鐺,你家小姐給我當側妃,她怨過嗎?”蕭恪把鈴鐺叫出來,不為問蘇清意的身世,他隻是知道,他能留得住蘇清意嗎?


    鈴鐺怔住,她實在是沒料到成王那麽多事情不問,冷不丁問起了這個。


    “殿下,您瞧著小姐,她像是怨過的樣子嗎?”鈴鐺反問蕭恪。


    蘇清意本就沒有理由怨蕭恪,隱藏真實身份進入成王府,不過是她自己的選擇,也虧得蕭恪是問的鈴鐺,而不是蘇清意本人,否則蘇清意多半又會在心裏默默地想蕭恪腦子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蕭恪目光遠眺,來回走動的人舉著火把,那些火光都倒映在了蕭恪的眼底。


    “那你說,她會願意當我的皇後嗎?”


    第74章 靈前


    蘇清意這一覺睡了很久很久, 在她睡得昏昏沉沉的時間裏,蕭恪已經接管了京城,開始善後。


    蕭恪並未隱瞞, 而是向世人宣告了這一場叛亂發生的緣由, 也就是說,京城百姓們躲在家裏大門不敢出,甚至夜裏連燭火也不敢多點,就怕被叛軍給抓去, 過得膽戰心驚, 這都是老皇帝的錯。


    要是老皇帝還活著, 那麽他必要是要被京城百姓一人一口唾沫給淹死的, 奈何他自作主張跑出了寢殿, 被一箭射殺, 士兵們找到他時, 屍體都已經凍僵了。


    蕭恪開始給皇帝辦葬禮, 原本帝王的葬禮規格極高,畢竟是國喪,民間一個月不得有聲樂歌舞, 皇帝的靈柩更是要停放一個月才下葬。


    然而被萬民唾棄的皇帝,是得不到這個待遇的, 哪怕是再迂腐的人, 都受不了老皇帝那麽歹毒又愚蠢, 因而就算是蕭恪隻是命人將老皇帝給裝進棺槨裏早早地下葬了, 在宮裏擺了個空棺材供人吊唁,也沒有人站出來說什麽。


    蘇清意醒來後一邊用膳一邊聽若靈跟她八卦, 聽到蕭恪這麽膽大妄為時, 蘇清意還是狠狠地替蕭恪捏了一把汗。


    若靈是從鎮王府被接到皇宮裏來的, 碧靈也來了,鈴鐺跟了蘇清意那麽多天也甚是疲憊,但是蘇清意的身邊又需要有信得過的人伺候,蕭恪才讓人把碧靈和若靈給接到了皇宮裏來服侍蘇清意。


    至於小晚晚,是蕭恪親自從鎮王府一路抱回皇宮的。


    傳位詔書一早蕭恪就公示了出去,公示之後蕭恪更是光明正大地命人把太極宮給打掃出來,以前老皇帝用的那些全部收走換別的,清除了所有老皇帝的痕跡之後,蕭恪直接住進了太極宮。


    “那王妃呢?”蘇清意攪弄著勺子,心情低落,“王妃的葬禮要如何辦?”


    這世間怕是不會再有這般巧合的了,先帝和新帝當皇子時的正妃都要辦喪事,按理來說,皇帝駕崩,那皇子公主,還有皇後以及妃嬪,乃至於一些大臣,都是要在皇帝那裏守靈的,可皇子正妃身亡,也不是小事,也需要吊唁。


    “殿下自己都不去先帝那裏,更不會要求別的人去,所以……先帝靈位前除了看守的宮人時時添些紙錢,再點上香燭外,便無別的人在了,而王妃的喪事要按皇後的規格來辦,清思殿停放先帝的棺材,王妃停放在長安殿。”若靈小聲地說道。


    蘇清意恍惚記得,清思殿和長安殿,是在皇宮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一個居左,一個在右,雖是大喪,可是國事不可停,每日喪儀過後該上朝還得上朝,該議政還得議政……文武百官怕是沒有那麽多工夫,來返長安殿和太和殿了。


    蕭恪就差明著讓眾人不去拜老皇帝而隻拜張氏了。


    蘇清意沒什麽胃口,她太久沒有好好休息了,這一覺睡醒了也還是蔫蔫的沒精神,再加上叛亂平定之後,她反而有了空閑去想東想西,便更容易將心情弄得一團糟了。


    “晚晚呢?看看她睡著沒?沒睡就帶著她去給王妃磕個頭吧。”蘇清意說。


    小晚晚出世,張氏送了那麽大的一份禮物,貴重無比,而且張氏還說,等日後小晚晚長大了要出嫁了,要給小晚晚備好多好多嫁妝。


    隻是,張氏沒能等到這一天,就死於風雪之中,刀刃之下。


    小晚晚剛醒不久,乳母喂了奶,正是精力十足的時候,蘇清意抱起她,就往長安殿去。


    蘇清意自然不會頂著風去,她讓碧靈去傳了轎子,她隻要帶著孩子坐在轎子裏就好,能將所有的風都擋在外麵。


    今天蘇清意穿的本就是一身銀白色的素衣,倒也不必換衣裳了,直接就這麽去了。


    在長安殿的人不少,太尉在那裏,張靈也在,還有一直跟在張氏身邊伺候的那些人。


    蘇清意抱著小晚晚進去,向目光渙散的太尉頷首致意,隻是他似乎沒有瞧見。


    張靈跪在地上,見蘇清意來了才擦了擦眼淚起身:“蘇姐姐。”


    蘇清意把孩子交給碧靈,自己取了三炷香用燭火點上,插進了香爐裏。


    “靈兒,你節哀。”


    蘇清意不太會安慰人,她隻記得母親去世時,她也如同張靈這般,哭成了淚人,來往吊唁的人,都會同她說一句“節哀”,她如今也隻能抄來用用。


    “蘇姐姐,陛下說,追封長姐為元德皇後。”張靈抹了抹眼睛,“我姐姐當上皇後了。”


    對於很多世家女子來說,能夠做到皇後這一步,是她們畢生的榮耀,真正的光耀門楣。


    蘇清意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好僵硬地轉移話題:“我帶晚晚來給她母後磕個頭,就算是她盡了一份孝心。”


    現在大家都改了稱呼,成王殿下已然成了陛下,張氏也成了元德皇後,就連她,也不再是曾經眾人口中的側妃,而是“娘娘”,至於到底是什麽娘娘,隻等喪儀過去,再由蕭恪加封。


    “長姐可喜歡晚晚了,晚晚能來看她,長姐一定會很欣慰的。”張靈又哭又笑,臉都皺在了一起。


    “蘇側妃,容老夫問一句。”太尉像是終於有了一點人氣兒,他扶著椅子慢慢起身,形容憔悴,“我女兒,她恨我嗎?”


    蘇清意搖了搖頭,誠懇道:“太尉大人,我不清楚。”


    以張氏的性格,是不會恨他父親的,隻是太尉會把張氏之死歸結於他身上多少,蘇清意便猜不到了。


    太尉臉上老淚縱橫:“白發人送黑發人,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蘇清意靜默地瞧著太尉近乎瘋癲的姿態,無聲歎氣。


    太尉大人是個好將軍,他不愧於將士,不愧於大渝百姓,可他不是個好父親,大女兒小女兒,都因他而受難。


    “太尉大人在皇後靈前哭什麽哭?”


    蘇清意回首,見蕭恪臉色鐵青。


    “蕭恪。”蘇清意走上前,扯著蕭恪的袖子,朝蕭恪很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張氏還活著時,蕭恪對太尉尊敬有加,見麵也都是以嶽父稱之,張氏一死,蕭恪就變了態度,傳出去了難免叫人議論。


    太尉側身,看著張氏的牌位,他說:“陛下說得是,臣的確沒有資格在皇後的靈前哭。”


    蘇清意覺得太尉看起來很是可憐。


    “你還能在皇後的靈前待著都是看在你生養了皇後的份上。”蕭恪語氣不善,“若非看在皇後的麵子上,你一個弄丟了朕發妻的人,就不該踏進長安殿的大門。”


    蘇清意到嘴邊的勸說又給咽了回去。


    蕭恪即便態度不好,可蕭恪並沒有做錯,太尉失去了女兒不假,可蕭恪也失去了發妻,即便這個發妻未能助力他什麽,即便這個發妻身子不好,無法為他生兒育女,可他們到底是成了親拜過堂的夫妻,蕭恪哪怕對張氏沒有深愛,卻也不會缺少感情。


    而張氏之死,是張順造成的,張順的背叛,卻跟太尉脫不了幹係。


    蕭恪也帶了那麽多的人去戰場,也有人有親人戰死在外,可蕭恪手底下,從來都沒有出過叛徒,就算是蘇清意讓他們做等同於造反的事情,他們也沒有人提出過質疑。


    蕭恪無疑是一個有能力有手段的人,他的手上從來不會出亂子,而太尉的手裏,老是出亂子,用人不查,前有張靈,他也沒有提高警惕。


    張氏被張順騙出成王府,蕭恪是有怨氣的,他怨太尉連自己常用的人都料理得不幹淨,隨便一個管事就害死了張氏。


    他也怨自己,他想著張氏冬日不會輕易出門,隻要不出成王府,張氏的安全就無人能威脅,所以他不曾給張氏派武藝絕頂高強的人去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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